但是漢斯是因為年輕沒經驗、沒見識,因而不能理解。


    可尼弗迦德的帝國陸軍元帥就是純粹嘴硬。


    “我提醒您言語謹慎,公爵閣下。”門諾·庫霍恩梗著脖子說,“如果您真有這本事,那還等什麽呢?想必全世界都等著宣傳您的豐功偉績……或者說滔天大罪呢!”


    這邏輯屬實還挺通順,於是門諾·庫霍恩就好像在跟藍恩經過了這麽一通始終讓他膽顫、絕望的對話後終於找到了這個人的破綻一樣。


    窮追猛打、死抓不放!


    “啊哈!說到底,您為什麽不這麽做呢?你終歸不能讓那匹馬一直跑這麽快對不對?你終歸還是……”


    門諾·庫霍恩的語速極快,並且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透露出驚喜。


    但是說到一半,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因為藍恩始終都歪著頭,帶著微笑平靜的看著他。


    就像在看一個拿著木劍卻向全副武裝的國王炫耀不停的呆子。


    在這種目光下,還能心無旁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嘀嘀咕咕的人,實在並不多見。


    藍恩始終不急不躁,甚至在門諾·庫霍恩自己停下之後,還向他投以詢問的目光,意思是確認他說完了沒,如果沒有還可以繼續。


    而門諾·庫霍恩自己緊閉嘴巴之後,藍恩才再次開口。


    “庫霍恩,皇帝這個位置在你心裏可能很重要。但是在現實意義上……”藍恩聳聳肩,“在現實意義上,我殺了他又能怎麽樣?”


    藍恩的話就像是當頭一盆冰水澆下來,讓門諾·庫霍恩不知所措。


    “什……那可是皇帝!”


    “所以,皇帝又怎麽了呢?”藍恩的手指了指東邊又指了指西邊,接著說,“約阿希姆·德·維特和魯道夫·愛普·達西,這兩個蠢材不也計劃著要幹掉恩希爾?並且還鬧得挺大,幾近成功?”


    “我想,要是他們真成功了,皇帝這張椅子自然而然就會多出來一個適合坐上去的人。皇位這東西總是這樣,總有人適合坐上去,跟自動刷新似的,不是嗎?”


    說實話,門諾·庫霍恩還是適應不了這個消息。他知道皇帝想要找到,並且娶了那個辛特拉的女王,這件事被尼弗迦德國內的許多大貴族視為嚴重的侮辱。


    但他沒想到竟然會已經鬧到兩個大貴族要聯合政變的地步了。


    可軍事調動終究是事實,事實則能揭露真相——一切正如藍恩所說。


    “殺了一個皇帝就會蹦出來另一個皇帝來宣稱自己的繼承權,有繼承權的殺光了不也還有簒奪者?恩希爾之前不就是一個?”


    獵魔人隨意的說著在尼弗迦德境內可能要死人的話。


    “就算是皇帝都死絕了又怎麽樣?隻要尼弗迦德還是奴隸製,還在從行省和附庸國吸血來壯大自己的手工業、銀行業,那麽尼弗迦德就還是尼弗迦德。”


    不改變經濟基礎,光殺皇帝有個屁用?


    用來嚇人?


    可是走私、盜獵……種種罪行的懲罰也都是死刑,從古至今幹的人少了?


    殺頭的買賣多的是人幹,隻有讓一個買賣變得賠錢,才會沒人幹。


    藍恩對此的認識十分清醒,或許這世上都沒幾個人能比他更清醒。畢竟他所經曆的教育,講過關於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是怎樣的關係。


    而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對於王權、王室、王者,都有著幾百上千年的深厚濾鏡,他們不能想象沒有國王的國家該怎麽存在,人民該怎麽生活。


    “而且你可以放下心,庫霍恩。”藍恩重新把手抱在胸前,“我不會亂用暴力,也不會頻繁的宰掉多少皇帝國王。”


    “為什麽?”


    門諾·庫霍恩脫口而出。縱然現在他心亂如麻,但還是下意識的不理解,為什麽有人在擁有如此力量的時候竟然會自我克製的不去使用。


    “為什麽?”藍恩微笑著重複一遍,“因為我想讓尼弗迦德的商人協會,讓那些‘真正的尼弗迦德人’勇敢一些啊,庫霍恩。”


    “他們必須勇敢一些,必須堅定一些……這樣才好讓我完全的、幹淨的擊潰他們。”


    藍恩微笑著,可門諾·庫霍恩總覺得這笑容像是在……磨牙吮血!


    “商人協會、真正的尼弗迦德人,這群家夥都是牆頭草、軟骨頭,這你總該認同吧,庫霍恩?”


    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這話,門諾·庫霍恩會讓那人走遠點,死的時候血別濺在自己身上。


    商人協會是尼弗迦德帝國不可忽視的巨大力量,由此也可以說它是能夠左右世界的巨大力量。


    而‘真正的尼弗迦德人’,則是指在尼弗迦德帝國傳統疆域內世代生活的人口。


    從新行省和新附庸國得到的原料、勞動力。大多都會運往這些地方,讓這些地方的手工業、工商業得到充沛的支持和成長。


    數量龐大的近衛軍團拱衛的也是這些地方。


    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誰敢說這些人和商人協會是軟骨頭?


    但是在藍恩的敘述下,門諾·庫霍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什麽。


    在簒奪者奪取恩希爾陛下父親的皇位時,似乎他們還挺順從。在恩希爾陛下回國複辟後,他們似乎也挺順從。


    ……這還真是軟骨頭。


    “我並不怕跟尼弗迦德人硬碰硬,庫霍恩。我同樣欣賞你們敢於麵對我的勇氣。但那些人不一樣。”


    藍恩的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


    “當我真把他們嚇著之後,他們會飛快的向我跪下,向我訴說他們寶貴的忠誠……他們會投降。”


    “投降了就是俘虜,就該受到懲罰和安置,但是卻不能再像是對待敵人一樣對待他們。”


    “但是我們都知道,那些人並不會被懲罰和安置所困住,他們有的是法子和門路再次崛起、壯大。”


    “接著在他們口口聲聲說忠誠的時候,他們會像是現在纏繞在尼弗迦德帝國身上一樣,纏繞在新世界上。繼續寄生,截留營養、得到庇護。然後死性不改,大吃四方。”


    “就像是殺不死也殺不完的蟑螂,占據了屋子裏不怎麽可見,但確實是大部分麵積一樣。”


    “我不是恩希爾,庫霍恩。我不是你們偉大的皇帝。”藍恩此時的微笑已經從玩味變成了譏諷,“我不想擁有一個蟑螂、寄生藤蔓占據了絕大多數空間的國家。”


    “平時看著像是屋子裏的主人,但其實一舉一動卻都得征求那些蟑螂和寄生藤蔓的意見,要向他們妥協、照顧他們的利益。這才能維持著屋子不倒。”


    “所以,我需要他們勇敢一點,堅定一點。”藍恩攤攤手,“同時也要他們明白,我這兒收俘虜,但不會收他們那種俘虜。”


    藍恩心裏很清楚,如果自己展現出無可比擬的暴力,還有‘一丟丟’適當的寬容,那麽尼弗迦德帝國將在短時間內崩塌。


    畢竟誰能指望屋子裏的蟑螂和寄生藤蔓對這間屋子有忠誠心呢?


    聯係一下藍恩所見的【記憶深潛】,在星際戰士的記憶中,他們大多也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拿下一顆星球。


    可說是‘拿下’,真拿下了嗎?


    在一個星球上以無可匹敵的暴力清除他們的武裝力量,接著接受投降統治者的跪地迎接。


    統治者宣誓效忠於人類帝國,並且按時交稅,然後就……沒了!


    這就叫征服了!


    其餘一切不變,這顆星球就算是並入人類帝國在廣闊星海間的疆域了。


    這種行動模式不能說是粗糙,藍恩也從沒見過帝皇之子們幹過什麽‘糙活兒’。


    這群星際戰士就算是最微小的工作,都秉持著完美的理念去完成。


    但是完美歸完美,幹得漂亮歸幹得漂亮。可是卻顯得太趕、太急、時間太緊。


    以至於根本沒時間進行後續的微操,真就是打下來了就不多管了。


    這樣的手段,就算是帝皇之子們,又能有多少發揮空間?


    藍恩知道這種情況的原因,因為【記憶深潛】中的大遠征,確實是太趕了。每個人、每個星際戰士都像是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樣,在星河之間緊趕慢趕搶時間。


    這是帝皇的命令。


    但是現在天高帝皇遠,他又沒有別的星球要趕著去征服、完成kpi。那麽,‘粗糙’的征服就讓他感覺十分不對了。


    這不僅讓他感覺不爽,明明能做好的事卻辦得那麽粗糙。還讓他覺得這麽做是不負責任。


    門諾·庫霍恩此時一言不發。


    他心裏給自己的定位始終是軍人,因此藍恩對於帝國整體的評價,他聽過之後不多做評判,也不太關心。


    他關心的始終是藍恩給他提的要求,畢竟這是明確要他完成的任務。


    近在咫尺,說是幾天內趕到就能在幾天內趕到,然後把皇帝的腦袋從脖子上擰下來!


    另一邊,答應藍恩的要求,在未來的幾年乃至十幾年內,承受軍事威權坍塌、各個行省和附庸國將要風起雲湧的波瀾。


    兩個選擇,此時都在藍恩一高一低抬著的兩隻手上,展示在門諾·庫霍恩眼前。


    帝國元帥痛苦的閉上眼睛。


    根據藍恩剛才所提出的,他對尼弗迦德皇帝恩希爾的了解,那是個對於輕重緩急的判斷十分敏銳,且下判斷的時候幹脆果斷的人。


    那麽皇帝會怎麽選,門諾·庫霍恩心裏其實已經有數了。


    他其實也很了解自己的皇帝陛下。


    “看,庫霍恩。”獵魔人此時輕笑著說,“這事兒說到底沒那麽難,對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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