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還想賴床的崔英被陳景晃醒,看她還想賴著不起,說道:“我就喊你一次啊,等會兒進來的就是董爺爺了,他老人家直接就是拿腳踹的,你要真能忍得住,估計師父他們也由著你繼續睡。”


    崔英哀嚎一聲,絮絮叨叨小聲不斷抱怨,貪戀片刻床鋪餘溫後,才不情不願爬起。


    早飯時穆鴻風對他倆說道:“吃完飯,小景養劍,崔丫打拳,午後和晚上打坐。這幾天都這樣。”


    崔英委屈道:“師父,我昨兒晚上已經打坐了啊。”


    穆鴻風眼睛一瞪,反問道:“怎麽,還要讓我求你?”


    崔英也不是不知好歹,隻能邋遢著臉應下。


    陳景無所謂,他沒有崔妞那麽跳脫的心思,兆安城裏他認識的人不多,真正相熟的人,隻有小文一個。


    聽崔英說兆安北城最近到處打架,爭狠鬥勇到了有橫屍街頭的地步,南城城主府衙沒人出來做調停,大有各掃門前雪的意思。


    不知道小文有無被牽扯進去,這種爭鬥很可能讓他們幫派所有人牽扯進去,僅存的兩個幫派,是合並融為一體,還是驅趕一方?前者有多平和,後者就有多酷烈。


    看樣子他們選了後者。


    陳景本想就近去看看,在他心底,還是把小文當朋友對待的。


    其實當初小文加入幫派時,便有了覺悟,“這兒不是善地。”


    沒等陳景繼續問他,小文就說明,“可我總要活著啊,我一沒家世,二沒天賦,三沒人脈,可不就得找個大多數人唾棄的活計。嘿嘿,可我活下來了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就這麽著吧。”


    陳景沒能從他話裏聽出慶幸,反而替他委屈,不敢貿然安慰小文,也覺得自己沒那個資格。


    這世上,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太多了。


    陳景不想摻和他們幫派爭鬥,不過出於朋友友誼,倒是樂意幫小文一把,隻是當下師命難違,過上幾天就去城裏看看。


    扭頭瞅瞅崔妞,這家夥慣愛說大話吹牛皮,她說城裏出事應該是真的,至於是否那般嚴重,打上折扣才對。


    心情不佳的崔英注意到小景的目光,有氣無力道:“看啥呢,我臉上有雞腿兒啊?”


    飯後陳景繼續養劍,輕拂劍身一遍又一遍,以前的朦朧感知變成明朗起來,隻是距離馭劍始終差一點,就差捅破那層紙,陳景難免心急,又毫無辦法。


    按孟恓的說法,馭劍之時靠著意念牽引劍身,靈氣灌注劍身可成劍氣,劍氣與意識之間相輔相成,不斷曆練意念,可領悟為劍意,有了劍意的劍修,對敵之時不敢說完全壓勝,殺力大增是肯定的。


    陳景試著問過孟恓,崔妞學拳,她以後的路怎麽走?


    孟恓撇撇嘴說道:“武夫拳師嘛,那就拳罡拳意嘍。修士裏麵大多都是這個路數,先煉出真氣,而後才有劍氣和武夫拳罡,再悟術法真意,老天眷顧的人,還能凝結出自己獨特的道意,真有那一天的話,天地間能傳出名的就多了一個。”


    陳景也是過了很久才弄懂孟恓輕浮一般的嘴臉,劍修是自傲自負的,若說文人的相輕,那修士大概抬升到相殺地步了。


    例如劍修,砥礪劍鋒、劍氣、劍意,甚至修為的辦法,有捷徑可走,是否必須,陳景沒敢多問,看孟恓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曉得,真問出口,很可能要挨揍。


    陳景回過神來,停下手中動作,收起了青鋼劍,每次養劍都要餘下一些體內靈氣,不敢一次徹底用完,算是自量測度,每次打坐多吸納一些靈氣,養劍所用靈氣也會多一點兒。


    深吸一口氣,這次又聞到那股淡淡血腥氣,起身張望一下,沒看出誰家過紅白事,心想是更遠處嗎?誰家不知道收拾一下殘局,雖說已經不是盛夏時節,可傳出味道這麽遠,真是不講究。


    期望下些小雨,也好衝淡這種味道,今天隻是多了幾塊陰雲,下雨是不可能了。


    陳景驀然驚醒過來,看去兆安城方向,該不會是城裏出事了吧?


    董川海看到少年張望,對穆鴻風說道:“非得過幾天?不怕城裏釀出慘劇?”


    穆鴻風胸有成竹道:“無妨,看那陣法格局是要慢慢煉殺城中之人,當下那個陣法隻是困住了城池,如今還沒真正動手,應該是顧忌崔丫背後的我們。不過啊,小人容易得誌,真等他們動手的時候,也就是不把我們放眼裏了。”


    董川海看去兆安城的方向,譏笑道:“就憑那幾個臭蟲擺的那個破爛陣法?”


    穆鴻風笑道:“所以說啊,他們是小人。”


    陳景白天刻意留存了一些精力,怕拖累了晚上打坐,也抱著試著看的心態,能不能一鼓作氣巡回三個周天。


    反觀崔英,認命的她變成乖乖女了,讓做啥就做啥,打完坐也看不出絲毫疲憊感,陳景以為她精力太過充沛,隻是打坐榨不幹她,當然這些想法沒敢說給師父聽,怕說出口以後,崔英再也不理他了。


    回想剛才打坐時聽到的聲響,那分明就是從城裏傳來的呼喊聲,能傳到這裏,應該是出大事了。


    這讓陳景有些心神不寧,還是小看了幫派爭鬥的酷烈程度,打定主意,最晚過了明日就去城裏看看小文,到時看情況而定,大不了拉著愛打架的崔英去鬧一鬧。


    北城也不全是地痞流氓,也有安分的老百姓,但願他們遠離爭鬥。


    隻是家門口的事情而已,就已經這麽麻煩了,若是有一天去闖蕩江湖,人心狡詐是是非非,豈不是更惹人煩惱。


    困意潮水般襲來,少年倒頭睡去。


    兆安北城。


    烏衣巷酒樓內,蒼炎幫的主幹都聚在一間屋子,沒一個人說話,都在焦急等待。


    等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眾人為之一凜,手握刀劍屏住呼吸,靜聽下文。


    門外小聲喊道:“是我,老四。”


    這依舊沒讓眾人鬆弛多少精氣神。


    杜誠武衝著老三眨巴一下眼睛,老三摸出匕首走向門扉,眾人跟著在屋內散開,而後聽到老三揮一揮手後,大家夥才鬆了緊繃的心弦。


    杜誠武趕緊問向進門的老四,“怎麽樣?”


    被問話的老四是個穿著黑衣,五短身材的漢子,在幫裏是專門探查諜報的好手。


    “城門都被關上了,城牆上,每隔五六步,就有人把守。豐年巷那邊我去接過頭,跟咱們這邊差不多,都是被趕到一處地,動彈不得。”


    杜誠武又問道:“咱們的提議,他們那邊怎麽說?”


    老四歎氣搖了搖頭,“估摸是前陣子和他們打出了火氣,那些王八蛋這會兒還在和咱們慪氣,根本不等說完,就把我的人趕走了。”


    “都他娘什麽時候了還慪氣!”


    “狗日的,這時候咱們都是站一邊的,那些王八蛋還想著窩裏鬥!”


    此起彼伏的罵聲在屋內響起。


    就在這時,屋內有一人咳嗽起來,初時不起眼,後來越咳越厲害,看那架勢似乎要把心肝肺都要咳出來。


    幫裏一眾停了謾罵,杜誠武走到那位弟兄身前,拍了他幾下後背,那人舒緩了幾分,感激道:“謝過大哥。”


    杜誠武讓他下去先去歇息,等這個自家兄弟下去了,這才對老四說道:“再等下去不是法子,老四你找人,不怕死的那種。


    如今是個啥子狀況,弟兄們也看到了,城裏飄散的血腥氣太過邪門兒,待久了,不用別人動手,我們自己就會死的,隻要那些人開口,能給的我們都給!”


    屋內眾人驚呼道:“大哥?!”


    杜誠武揮手打斷他們勸阻的念頭,“沒什麽好猶豫的了。都是廝殺漢,過慣了生離死別的日子,與人砍殺從不手軟。可你們誰有遇到過當下的情形,這已經不是我等凡俗拚殺就能解決的了,是神仙妖魔才有的手段,咱們可能都摸不著對方的麵就死了,還有比這更憋屈的嗎!?”


    屋內眾人沉默不語。


    杜誠武又對老二老三道:“傳下去,最遲一兩天,咱們試著衝一下城牆,北城的城牆多是偷工減料,撐不住我們幾次合力衝撞,到時大家夥能走多少是多少,出了城後,不管潛河還是進山,都是條生路,總比在城裏等死好上千百倍。”


    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男人像是留遺言,難得傷感道:“既然都是混江湖的,就沒什麽怕死不怕死說法,死了也是好漢,了不起下輩子再來!沒死的,以後有了本事,有了機會,試試給兄弟們報仇。


    沒能成的話,那也沒事,做兄弟的也體諒你,活著就好,最好活到老死,就當替兄弟們看看世間風景。”


    杜誠武環看眾位兄弟,盡可能記住他們麵容,“有喜歡的姑娘,趕緊和你們大嫂去說一句,逃出去時,能帶走就帶走吧,都這麽熟稔,誰會嫌棄誰啊。走時帶些細軟就行,金銀帶多了拖累,逃出了城,外邊路上說不定還有山賊,小心為上。”


    屋內眾人聽得心頭酸楚,杜誠武於心不忍,大手一揮道:“這是幹啥?像個娘們兒似的。剛才我說的都是最壞情形,等我們闖出去,多年以後再相聚,說不定那時候我還要尊稱你們一聲‘大哥’呢。”


    “哪能啊?”


    “誰敢啊!”


    “大哥,這笑話不好笑。”


    ……


    總算衝淡了幾分即將離別的愁雲。


    “真是情同手足,肝膽相照,兄弟情誼莫過如此吧。”


    門外突兀響起一道聲音。


    “誰在外麵?!”


    眾人怒吼一聲,此地此刻議事,隻有幫裏幾個絕對信得過的兄弟,連幫裏下邊的幫眾都不知道,如今都被圍困在城裏,由不得他們杯弓蛇影般警惕,老四進來時就是如此。


    屋門被一陣腥風猛地吹開,撲麵而來的血腥氣令這些廝殺漢皺起眉來。


    門外有個一身青袍男子,這個時節還晃著一把折扇,最惹眼的還是那張毫無血色的煞白麵龐,雖是活人,卻像死人。


    這人現身後,血腥氣似乎越來越濃烈,腳下有淡淡血霧如水紋一般蕩漾開來,這絕對不是尋常武者該有的氣象。


    杜誠武眯眼問道:“閣下是誰?”


    白麵看盡屋內所有人麵容,滿意道:“還以為你會和我稱兄道弟,看來是我想多了,畢竟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該有太多廢話可言。”


    杜誠武略作思量,拱手道:“閣下若是看中了什麽,盡管拿去,杜某不敢奢求過多,放我們兄弟幫眾一條生路即可。若是看中杜某人手腳功夫,日後盡管吩咐,當牛做馬也無不可。”


    屋內其他人聽到後紛紛不滿。


    “大哥不能如此。”


    “看樣子就他一個人,咱們大夥一起殺了他就是了。”


    “大哥你是把兄弟們當軟蛋了麽?”


    ……


    白麵以往對別人的喋喋不休很不耐煩,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些螻蟻,隻是聽命那位大人才不好動手,當然暗地裏是從不客氣的,隻要不壞了大局,大人是不會計較螻蟻死活的。


    如今終於要動手了,再來聽這些吵鬧喝罵,似乎也別樣的動聽。


    正在享受傾聽的白麵驀地“咦”了一聲,然後整個身子橫飛了出去,跌落地麵時翻滾不停,酒樓內被撞出一條“路”來。


    杜誠武收起拳頭,站立門前看向大堂。


    毫無征兆的出拳之後,屋內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簇擁過來警惕張望。


    “也不咋樣,一拳就倒啊。”


    “換你挨大哥一拳,一樣會倒。”


    “好像沒其他人跟來,這人是打前哨的吧。”


    ……


    杜誠武神情凝重,剛才那一拳,更像打在厚實棉被上麵。


    出拳又不受力,江湖招式有化力的,也有借力發力的。


    這人似乎兩邊都不沾,明麵上硬生生接了自己一拳,內裏卻透露著詭異。


    大堂有碎木聲傳來,幫派眾人多少有些驚懼,被大哥一拳轟倒還能站起來,除了那個小霸王,這是第二個。


    站起身來的白麵扭扭脖頸,伸手揉揉額頭,似乎真的被打疼了,深吸一口氣,周遭血霧被他吸入口鼻之中,似乎有大愉悅,渾身顫抖,發出低吟聲。


    白麵再看去那些凡夫所子時,雙眼已經泛起紅光,低沉道:“果然在這北城,就數你杜誠武最能打。”


    血霧在他腳下蕩漾開來,如魔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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