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現在都沾血了,誰也無法置身事外了,事成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一旦失敗……想想你們身後的族人,至於之後該怎麽做,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吧!」


    看著被剁成肉泥的十幾人,鄧疊突然跳出來,環顧一周,眼神逐漸癲狂,他特有深意的瞅了一眼一臉煞白的羽林軍左監許琛。


    許琛當年苦守疏勒城,八百袍澤僅存二十六人,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他自然不怕死人,而是眼前的一幕讓他想到了萬一失敗的話,他的家人會不會是這般下場。


    可是被裹挾到竇憲戰車上的他還有退路麽?


    恍惚間,許琛看到帶著些許威脅意味的鄧疊,他這才反應過來鄧疊所說的話暗有所指,就是對他說的。


    羽林中郎將許琛心中一凜,趕緊對著策劃政變的核心二號人物鄧疊恭恭敬敬道:「我自然全力配合令丞……穰侯大人!」


    穰侯,是竇憲許諾給鄧疊的爵位,知道的人並不多。


    鄧疊聽到許琛的話,很滿意的點點頭。


    許琛自從西域返回洛陽之後平步青雲,可以說都是來自竇家人的恩惠,除了和他一同從西域活著回來的那二十二名袍澤之外,他所倚仗的人並不多。


    就眼前這三十多人大部分都是竇憲安排的人,所以這是他得知自己暫代羽林中郎將一職後忐忑的原因。


    打心底起,許琛並不想造反,尤其隨著自己家人都搬到洛陽之後,他更沒有那種冒險的想法。


    要不是為了報答竇憲這十年來對他的提拔,他壓根不想也不會冒著被誅九族的風險摻合這種事。


    如今見血之後,他清楚自己再也無法回頭。


    事已至此,多想無利,更何況他的家人也被竇憲以保護之名轉移到城外了。


    於是許琛收斂心神。為了不讓手下看出自己的恐懼,他努力的保持著自己作為暫代羽林中郎將兼羽林左監該有的威嚴。


    許琛對著身上布滿血跡的下屬下令道:「你們幾個留下,沒有竇將軍和鄧侯爺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其他人跟著侯爺走!」


    「是!」


    眾人應聲道。


    許琛下完命令之後,站在了鄧疊左側後半步,他的態度很明顯了,那就是從這一刻起所有命令都聽鄧疊的指揮。


    蔡倫被夾雜在這麽一群不講理的漢子當中,無計可施,他隻能盼望著出現奇跡。


    如今蔡倫在猶豫要不要先行一步進入章德殿告知漢章帝有大事要發生。


    那樣做了的話以現在的情形看,自己十有八九就和眼前這一堆堆肉泥的下場別無二致。


    但是自己不去做的話,本來可以逃走的姚三怕是凶多吉少了。


    蔡倫自問自己不是一個高尚到舍己為人的人,所以此刻他心急如焚又心亂如麻。


    在一陣恍惚中他被眾人裹挾著沿著宮中複道朝著西門的崇賢門而去。


    此時要說最亢奮的人除了鄧疊之外就是這群羽林郎,他們原本就是最容易被煽動的熱血青年,如今在有家族背書的情況下,他們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驚天動地史書留名的大事。


    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天不怕,地不怕一往直前的勇氣,他們眼神裏透露出宗教般的狂熱。


    因為眼前這批羽林郎是新近補充進來的人員,大部分是在竇憲開始策劃政變的時候有意填充進來的。


    之後再無阻力,眾人順利的通過了已被控製的崇賢門進入到了西宮。


    映入眼前的是高大巍峨,占地頗廣的德陽殿。


    德陽殿是北宮最大的宮殿,高大雄偉,據稱離洛陽四十三裏的偃師城,可望見德陽殿及朱雀闕鬱鬱與天相連。


    《後漢


    書》中說德陽殿「可容萬人,周旋容萬人。陛高二丈,皆文石作壇,激沼水於殿下,畫屋朱梁,玉階金柱,刻縷作宮掖之好,廁以青翁翠。」


    走在德陽殿跟前,立刻就感受到了德陽殿的威嚴,半邊天被高大壯觀的德陽殿遮擋住,將群星璀璨的夜空一分為二,就那一輪彎月也躲在德陽殿後麵。


    繞過前麵的德陽殿便是漢章帝居住的章德殿。


    不知為何本來燈火通明的這條路上今晚異常漆黑。


    鄧疊微微皺眉,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然而剛走兩步他就覺得前麵有人,當即警惕的拔刀喝問道:「誰?」


    「是我!」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正是竇憲在此等候。


    鄧疊聽到是竇憲的聲音鬆了口氣。


    竇憲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音,那不是緊張,而是由於太過興奮導致。


    竇憲連忙問道:「一路上還順利?」


    鄧疊並沒有將刀入鞘,而是在適應黑暗之後對竇憲笑著說道:「進崇賢門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不長眼的,連累了十幾個兄弟……」


    身為北宮衛士令丞的鄧疊語氣平靜如常,似乎忘記了剛才被剁成肉泥的那些人平日裏和他稱兄道弟。


    那語氣仿佛沒有任何感情。


    「好,順利的話就好!」竇憲看著不遠處深幽的宮門門洞,興奮地下令道:「快關城門!」


    伴隨著厚重的宮門再次關閉,門閂下落。


    竇憲可以壓低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這幽暗的陰影裏聽起來都是急劇誘惑的。


    「兄弟們,俗話說奪人錢財猶如害人性命,今天有人想對我們這些良家子弟動手……也許你們還年輕,看不懂,但是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近些年皇商的急劇擴張,吸收了很多流民,看似與我們這些良家子弟無關!」


    「另外這些年皇商逐漸將手伸入我們家族的產業,違背了當初不與民爭利的承諾;還有一個就是朝廷近些年開始扶持那些金絲籠裏麵養著的諸侯王,讓他們開始掌權,與地方百姓奪利……」


    「這三件看似沒有聯係的事,你們能想到什麽?」


    竇憲的聲音不大,卻極具穿透力。


    黑暗中一道弱弱的聲音傳來:「我家組長說了,陛下這是要向幫助恢複漢室的有功的各地大家族下手!」


    「對,看來咱們這些世家還是有有眼界的人,說得很好,不要等刀架到我們脖子上才察覺,那就太遲了……」


    「諸位家族的高人看的很清楚,就是有人想斷咱們財路,想讓咱們家族消亡,麵對這種情況,你們願意坐以待斃,引頸就戮麽?」


    黑暗中被蠱惑的眾人低聲回道:「不願意!」


    竇憲對眼前充滿憤怒的聲音很滿意,他點點頭接著說道:「所以我覺得帶你們絕地反擊,還我們一條活路……兄弟們,諸位家族的命運就靠諸位了,事後諸位必將成朝廷功臣,家族英雄!」.


    末了,竇憲振臂一呼:「為了百姓,為了朝廷,我們走!」


    很快在竇憲的帶領下,眾人跟著竇憲走過本該布滿崗哨,如今卻空無一人的德陽殿,朝著西宮一偏殿走去。


    竇憲特意走到羽林左監許琛身邊,對著許琛說道:「我沒記錯的話,許大人是建初二年因為在西域苦守疏勒城,斃敵無數獲得戰功才加入的羽林吧?」


    「將軍記性真好!」羽林左監許琛麵對這個貴人趕緊很謙卑的回答道:「這些年沒有將軍的提攜,小人斷然做不到這個位置……所以將軍有使用到在下的時候,小人豁上性命也在所不辭!」


    「哈哈,好說,好說……還不至於要命,隻是委屈你了!」竇憲拍拍許琛的


    肩膀,語氣很溫柔,好像有事相求。


    許琛何時這麽與竇憲親近過,盡管覺得竇憲會有更過分的要求,但還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他連忙應聲道:「不委屈,自從小人打算入仕之後,就知道官場最忌諱朝朝暮暮,不知感恩的人,我許琛絕不是這樣的人!」


    許琛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表起忠心來卻很管用。


    竇憲聽著很受用。


    竇憲幹咳一聲,接著說道:「剛才趁你們不在的時候,我整頓了一下我虎賁軍,順便也整頓了一下你的羽林郎……我知道羽林郎中有二十多人是和你當年一起從西域出來的生死兄弟,所以我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勸說他們了,但是……」


    許琛大驚失色,他本想著不讓自己這幫老兄弟摻和這事,等換班時將他們換走,可誰想竇憲突然改變了計劃,如今當年二十二名兄弟中至少十七人還在這宮中,其中西宮有八人,還沒來得及撤離。


    這些人都是當年和許琛在一座城池裏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他們當年在絕境裏互相鼓勵,相互幫助才能活到今日。


    本來許琛和竇憲說好的不傷害這些人,可是從竇憲的語氣來聽,顯然情況有變。


    「他們怎麽了?」許琛擔心的問道。


    「在那間偏殿裏,都還活著,不過……」竇憲再一次重重的拍拍許琛的肩膀,「不過他們沒有你識時務,居然帶著那十多名羽林郎準備困獸猶鬥!」


    竇憲頓了頓,大度的說道:「你還是進去勸勸你的那些兄弟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誰當皇帝不是皇帝,對吧?」


    「畢竟我之前說過,今晚事後,這座西宮裏活著的必須都是我自己人!」


    說這話的時候竇憲重重地捏了捏許琛的肩膀。


    許琛臉色大變,他可是知道自己那些兄弟們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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