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淩風將人扛去自己住處,待他剝了雲淮一身沾血的紫袍,見著胸前碗口大的傷勢,比他攥起來的拳頭還要大一拳,頓覺頭皮發麻。


    他一臉猶豫地往身後望去,試探著問道:「少主,還有救麽?」


    江楓如何不知,傷成這樣即便神仙見了也得搖頭。


    「取藥來!如今唯有死馬當活馬醫,即便不能救他性命,總不能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他等死!」


    淩風隻得從命,轉身朝牆角一隻朱紅木箱麵前走去。


    就在這時,「月漓」猛地推門而入。


    「咚」的一聲響,驚得兩人齊刷刷轉頭望了過來,待與江楓四目相對時,「月漓」有意無意的別開臉,不敢去看他眼睛,轉過頭正正好瞧見淩風貓著腰在一口木箱麵前,撅著屁股往她這裏看,一時間動作僵在原地,怎麽看怎麽有些滑稽,差點當場笑出聲,隻得清了清嗓子,學著月漓的氣勢,頤指氣使道:「你,出去!」


    忽聽此言,淩風不由得直擰眉,直起身滿臉不服道:「這是我房間!」


    「月漓」見他竟敢還嘴,兩眼瞪得倏圓,當場擼起袖子咬牙切齒道:「這倒黴孩子你管不管?不管我可上手打了!」


    江楓聽得明白,這是在對他講話,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見她三步並做兩步走上淩風麵前,唯恐他二人真的動起手來,連忙出聲:「淩風,去準備些吃的來。」


    淩風抬手,順勢擋下月漓劈來的一掌,礙於江楓在場又不好打回去,隻得一臉老大不情願的模樣,應了聲「是」。


    「月漓」見他離開,適才小心翼翼往江楓麵上望了一眼,見他一臉審視的望著自己,連忙側過身看向腳邊的木箱,彎腰一把將箱蓋拎了起來,埋頭在箱子裏麵一通亂翻,心猿意馬道:「你……你方才讓淩風找什麽?」


    「藥。」


    「月漓」瞎翻的動作一頓,愕然道:「什麽藥?」


    聞言,江楓不由得擰眉,轉臉望向躺在床上,眼看進的氣比出的氣還少的雲淮,若有所思道:「止血藥!」


    「月漓」適才恍然大悟,麵上「騰」的一下頓時紅得像豬肝,嘴裏應付著「哦」了一聲,隻怨自己太蠢,恨不得整個人鑽到箱子裏,暗道蠢得沒臉見人。


    不過片刻,「月漓」埋首在箱子裏挑挑揀揀著,最後摸出來一青一紅兩隻瓷瓶,起身朝江楓麵前走去,在兩隻瓷瓶中略微猶豫一下,最後遞上那隻紅色瓷瓶,轉眼望著雲淮近乎陷入昏迷的模樣,猶豫道:「你居然願意救他?」


    按說,雲淮與月漓走得如此近,他既口口聲聲稱月漓為未過門的妻子,心裏多少該有些介懷,再加上方才見著那一幕。


    照她的脾氣,不往雲淮胸口補一刀,已算很客氣!


    江楓竟願意出手相救?


    雖說隻是上個藥止血,但就這個行為來看,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聽了這話,江楓驚得挑了挑眉,遲疑一瞬上前一步伸出手,越過她遞上的紅色瓷瓶,反而伸手去取她攥在手裏的青色瓷瓶:「你眼睛好了?」


    「月漓」當即「啊」的一聲驚呼,裝模作樣的伸手在麵前盲人摸象,嘴裏支支吾吾的辯解著:「我……我不過暫時看見……呸!呃,隻是用了旁的法子,此法子隻可應急,於我這雙眼傷卻是無能為力,還需……嗯,還需……」


    她這廂需了半晌,憶不起雲淮前麵說這眼傷該如何治來著?


    江楓忍不住提醒道:「還需鐵無雙手裏的亢悔木!」


    「月漓」當即滿口應是,忙不迭接道:「江楓,你可否替我想個法子,威逼利誘也好,嗯……實在不行,你看要不咱們打暈鐵無雙將亢悔木搶了來,大不了…


    …用完再還與他。」


    江楓聽得直在心底暗暗發笑,斜眼覷了回「月漓」,也不拆穿她裝瞎扮盲一點都不像,抬腿走上床前,朝雲淮胸前傷口撒著藥粉,默了半晌道:「鐵無雙好歹一門之主,若依你所言,你教他今後如何在一眾門內弟子麵前抬得起頭?」


    從前怎麽就沒看出來,這隻九尾狐是個蠢的?


    搶過來?


    用完再還回去?


    這話怎麽說得出口?


    「月漓」愣了一愣忘了裝瞎扮盲,直呼道:「那怎麽辦?就讓……我瞎著?」


    江楓直將一瓶藥撒的瓶底見空,適才收回瓷瓶捏在掌心,眼底帶著深意,朝雲淮慘白而昏厥的麵上望去,幽幽道:「該有的臉麵,還是要給的。」


    說完,他轉過身往門外走去:「月漓,陪我去甲板上吹吹風罷。」


    「月漓」不曾想,自己還未編出借口,也未來得及開口,江楓竟主動提出離開,不由得心中大喜過望,樂得屁顛屁顛地追上那個背影,應道:「好啊,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船艙。


    不多時,月漓從暗處摸索著走進船艙,順帶關上了門。


    江楓立在船頭,一身青袍被海風吹得揚起,衣袂飄飄的模樣似是謫仙下凡,渾身上下透著股飄飄欲仙。


    他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一臉的心思。


    先前見月漓緊張雲淮,甚至見他二人舉止親昵異常,因此生氣、嫉妒,不過是自己可憐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在作祟。


    比不過厲溫就罷了。


    如今連這樣一個人,都可以賴在她身邊得她拚命相護,自己究竟哪裏不如別人?


    而如今,冷靜下來細想想。


    倘或有朝一日,教月漓知曉當日甘願以命換命,替她傷替她痛,以至於最後丟了性命的,是她半個霽族人,可會因此恨慘了他?


    幽冥陰司,無論秦廣王,亦或是呂岱。


    人人皆道十年前,霽族為天下為凡界以身殉道,闔族三千身死魂消,連一具屍首都不複存在。


    而那時,月漓年僅六歲。


    這十年她是如何在鬼門活下來的?


    江楓不敢去想。


    而今有半個族人存活於世,於她而言,何嚐不是另一種補償?


    難道,當真要逼得她一無所有?


    江楓一臉疲憊地閉了閉眼,罷了,罷了!


    願意與誰在一處,是她的選擇,況且她也曾說,自己在她心裏與旁人沒什麽分別,何必作繭自縛?


    所謂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說的,大抵就是他們眼下這般境況,感情一事向來勉強不得,與其逼得緊了致使她怨恨自己,倒不如放手給她自由。


    或許,在她心底還能落個好?


    江楓緩緩睜開眼,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笑意。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原來,這便是愛而不得。


    船艙內,月漓摸索著湊到床前,小心翼翼探向雲淮傷處,指腹下血肉模糊的傷口,還有很多粉末狀,她透過濃鬱血腥味聞得出,那是止血的良藥。


    好在傷口不怎麽流血,不知是被止血藥止住了血,亦或是傷口愈合?


    又或者,是雲淮一身的鮮血幾乎快要流盡。


    月漓嚐試著低聲喚道:「雲淮……」


    沒有回應。


    月漓心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雲淮不能死。


    還有話要問他!


    霽族有種秘術,可將他人身上一時醫不好的重症,移至己身,而這種秘術


    所需付出的代價,便要承受雙倍痛苦。


    亢悔木造成的傷勢再經轉移,即便雲淮福大命大,淌盡一身的血,也能僥幸留得命扛得下來,之後三天內,若不能及時醫好傷處,這種疼痛也是致命的!


    以她如今所剩無幾的靈力,療傷是不能了。


    月漓左手覆上幻鈴,眉目剛烈。


    而今唯有驅幻鈴製出靈根水,雲淮才可有一線生機。


    正如此想著,忽然身後傳來開門聲,月漓恍以為是江楓去而複返,心中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神色緊張地問道:「誰?」


    為何這麽快?


    莫非小白的仙法被看穿了?


    不,江楓當初連狐妖的幻術都看不出,小白可是九尾白狐,他豈能有本事看穿仙術?


    艙門外,小白噘著嘴走了進來,紅著麵皮一臉愧疚的朝月漓喚道:「尊主……」


    一聽小白這個腔調,月漓頓時無語住了,她萬萬沒想到,還真讓江楓識破了小白的仙術?隻得一邊在心裏無奈,一邊幽幽歎了口氣,麵上頓了頓說道:「江楓,此事皆是我一人的主意,你莫要怪小白。」


    聞聲,小白麵上一愣,下意識扭頭往身後望去,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再轉過臉望著雙目微闔的月漓,適才反應過來,她以為自己是被人提溜著興師問罪來了。


    遂緊忙擺著手,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江公子沒有跟過來,他一個人站在船頭吹海風,讓我……讓我回來幫您。」


    一番話,聽得月漓麵上微怔,對於江楓這種舉動,感到幾分意外。


    月漓疑聲道:「他可還說了什麽?」


    「再沒有了。」


    月漓一時有些吃不準,江楓前倨後恭的態度,究竟源自什麽道理?


    可眼下雲淮的傷要緊,她也顧不得想那麽多,隻轉過臉道:「來得正好,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做。」


    小白聽到了,急忙走上前拍著胸脯,振振有詞道:「尊主放心!先前的事我沒辦好,這一次一定不會再有失誤,您隻管吩咐便是。」


    「待會,我要施法引附近的雲海聚集至此,製出天水,你幫我施法迷暈整艘船的人,免得一會亂起來,有人掉入海裏不幸喪命。」


    小白聽得似懂非懂,卻還是不明就裏道:「可是,您要天水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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