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滿山,半江清夢才消,推帷直攬寒風,卻道快哉三聲。”


    顧玉成喊完,便接著喊了數聲快哉——畢竟三和九這種數有些時候也不是指準確數字,隻是用來形容次數多罷了,顧玉成喊幾聲都是沒問題的。


    樓下馮源正在整理北商街的情況,突然聽到顧玉成喊聲,不自覺的便感到一番氣派,索性笑著搖搖頭轉身接著整理去了。


    顧玉成坐在窗前,披上一件裘衣,搓幾下衣角,知道這是元家店鋪送來的,也沒計較什麽。


    還未等顧玉成思考好對北商街的處置,便見馮源來到自己身前“門外來了一人,說是你的相識。”


    顧玉成問道“叫什麽名字。”


    “那人不肯說,隻讓我把這兩枚棋子交給你。”說完躬身呈給顧玉成。


    顧玉成伸手接住,張開手心一看,正是自己現在用的三品法寶,於是心下了然,對馮源說道“請公子上來。”


    馮源聞言連忙下樓去請那公子。


    不多時錢陽雨便大步流星的走到顧玉成麵前,一屁股坐在顧玉成身邊,大笑道“啊!真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沒想到守緒山一別,再見麵你都已經算是個長老了。實在是讓我倍兒有麵。”


    顧玉成看到錢陽雨,一時間也被錢陽雨這種大方磊落的樣子觸動,心情頗感爽朗,笑道“我是長老,你怎麽還倍兒有麵了?”


    錢陽雨立刻不滿意起來“什麽話!你我好歹也是當初一起死裏逃生過呢,這怎麽也是八拜之交裏的生死之交了吧?”


    顧玉成見狀打趣道“你還知道八拜之交。”


    錢陽雨得意至極的吹道“那是必然!”


    顧玉成於是故意刁難道“那你可知道八拜之交是那八拜?”


    錢陽雨想也不想,張口就要開編,但嘴張道一半還是停了下來“我也就是聽說書先生經常說什麽八拜之交罷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你知道?”


    顧玉成點點頭“這是自然。”


    錢陽雨立刻追問“那八拜之交到底是哪八拜?”


    顧玉成微微挑眉“想知道?”


    錢陽雨立刻點頭,顧玉成卻是直接攬起手中酒壺笑而不語起來,喝了一口便開口說道“不告訴你。”


    錢陽雨頓時氣的抓耳撓腮,那樣子顧玉成看了隻覺得好笑。看著錢陽雨的樣子,顧玉成不禁感歎道“我是真感覺像你這樣活著,倒也天真爛漫。”


    錢陽雨無所謂的擺擺手,拽過顧玉成手裏酒壺“倒也沒什麽。其實我還覺得你活著舒服呢。不像我,無論是親哥還是那姐姐,其實都不親近。有些時候,反倒更和你合得來。”


    顧玉成無奈一笑,貌似但凡有點兒規模的家族都會出現親人相忌的場麵,就連南郡那不大點的地方,顧玉安不也是想置自己於死地?


    錢陽雨與他的錢陽風、錢陽臻關係不好,倒也正常。


    錢陽雨叼著酒壺感慨道“說實話,整個錢家也沒有能和我敞開談的人。不是覺得我輩分小,就是覺得我身份高。再加上我這一代基本上都是大哥或大姐的人,我自己也不想整那些追隨者,更沒什麽人跟我談話,也是夠無聊的。”


    顧玉成把酒


    壺從錢陽雨嘴上取下,倒了一杯給錢陽雨,錢陽雨直接接過喝了起來。


    顧玉成看著錢陽雨略顯落寞的樣子一時間也有些動容。


    這時的顧玉成才突然明白,為什麽當初在南郡的礦洞中,會那麽癡癡的看著那些挖礦工休息時插科打諢,因為那些人雖然相互嘲笑嬉鬧,但確實出於真心。


    人越是成長就越是冷清,相互之間更是會孤立彼此、隔絕彼此,真正能掏心窩的又有幾個?


    顧玉成一口酒飲下,不自覺間已與錢陽雨肩靠肩倚在了一起。


    錢陽雨看著顧玉成微微泛紅的臉,嘲笑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差勁,才喝多少就醉了?”


    顧玉成大笑道“你不也是一樣。”


    錢陽雨還想反駁,卻昏昏欲睡的嘟囔起來,那嘴已經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最後直接枕在顧玉成的肚子上打起了瞌睡。


    顧玉成見狀也放鬆起來,不久就跟著打起了瞌睡。


    這時錦織緩緩上樓,本想著為二人續一壺酒,卻未想到直接看到了枕在顧玉成肚皮上的錢陽雨。


    錦織見狀小心翼翼的便下樓,一邊下樓一邊想起以前讀過的一個曆史故事。


    漢光武帝劉秀未稱帝時曾與嚴光是同窗好友,二人甚至常常一起睡覺,嚴光甚至經常會枕著光武帝劉秀的肚皮睡覺。


    後來光武帝劉秀稱帝後,請嚴光出山,嚴光不肯,光武帝見狀便與嚴光一起飲酒,醉後又睡在了一起,嚴光則把腳放到了劉秀的肚皮上。二人關係如舊。


    不知道為什麽,錦織隻是看了二人一眼便回想起了這個故事。


    雖然錢陽雨的地位是比顧玉成高,但錦織的潛意識裏還是認為錢陽雨更像嚴光。畢竟枕著肚皮嘛。


    不過錦織很快就笑了笑,漢光武帝好歹也是大漢中興天子,算得上是那個時代整個大荒的主宰。


    在錦織眼裏,顧文月能當上整個大荒的主宰?——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二人爽爽的睡了一夢,待起來是,竟然已經天黑了。


    窗外又下了一場下雪。


    顧玉成看一眼窗外紛飛之雪,竟有些癡迷。


    錢陽雨緩緩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感慨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這一覺是真舒服。不過睡到一半我朦朧間好像醒了,才發現你愛說夢話的習慣半點沒改,真是雷打不動。”


    顧玉成有些驚訝,略微緊張,他盡力不喝酒,喝也隻喝勁氣小的,隻怕酒後誤事,更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真情實意。這夢話,更是讓顧玉成畏懼起來,若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該怎麽辦?


    錢陽雨見顧玉成略顯緊張的樣子,笑道“也沒什麽,你睡時止千呼萬喚二字罷了。”


    “哪兩字?”顧玉成略帶焦急的問道。


    錢陽雨擠眉弄眼,見顧玉成是真的有些等不及,於是大笑著坦白“好了好了,我說我說!其實就兩字——月秋。單單這二字,說真的,我都有些聽膩了。一場大夢,竟隻有月秋二字。”


    顧玉成一時惆悵,雖不想在錢陽雨麵前露出任何端倪,可最後還是沉沉的長歎了一聲。


    月秋……


    顧玉成看向窗外大雪,心裏


    絞痛不已。


    錢陽雨見顧玉成突然沉默,一時也沒了任何興趣。


    最後錢陽雨拍打拍打自己的衣服,抽身起來告別道“我也該走了。期待你突破悟道境的那一天,到那時,我也算是認識一個朋…捧、捧得出手的長老了。”


    顧玉成有些出神,聽完錢陽雨的話,這才緩過來笑道“秋夜露濃馬滑,冬夜丈雪埋徑,都不適宜友人離開,在這裏住一晚上怎樣?”


    錢陽雨一愣,哪裏聽得進什麽大雪埋徑,隻在意顧玉成稱自己一聲友人,便試探著問道“你剛才…?”


    顧玉成笑著點頭“你剛才是想說朋友吧?——甲骨文裏,二玉相係曰朋,比喻品行好的人結交。友字則是相互支持之意。你我之間,也算是朋友了。畢竟你人不錯,我嘛,也不賴。難得朋友來,秉燭夜談豈不美哉?”


    錢陽雨激動的直接坐了下來,笑道“好,那就喝到早上!”


    顧玉成聞言連連擺手“拉倒拉倒,我估計就咱倆這酒量,是睡到早上。”


    錢陽雨聞言大笑“那我也能喝倒你。”


    顧玉成聞言也起了脾氣,喊來錦織端來了一桌酒菜便與錢陽雨鬧了起來。


    錢陽雨拉著顧玉成遞給顧玉成一對大玉玨,說道“這叫玉玨,天生一對,既然你我是朋友,便送你一個。”


    顧玉成笑著便收了下來,笑道“我也沒什麽能給你的,也就厚著臉皮要了。”


    二人接著又是一番飲酒笑樂。那歡快的氣氛屬實是讓人驚訝。


    ……


    此時的錢陽臻卻與其父錢榮明很是憂愁的坐在一起。


    “大伯的態度,實在是難以揣摩。在諸多子嗣之中,大伯是最像爺爺的……每每與大伯走在一起,我都會感到難耐膽顫。”錢榮明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這次大伯讓錢陽風那小子與顧文月接觸,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我實在是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錢陽臻聽後更加無語了。自己來找自己父親就是為了得到父親的指點,但現在錢榮明的樣子實在是讓錢陽臻頭疼,問了等於沒問。


    最後錢榮明歎氣說道“實在不行,明日去北商街與顧文月談談吧。”


    錢陽臻緊皺眉頭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能無奈歎氣,起身便要告辭。


    錢榮明看著錢陽臻將要離去的樣子,有些心痛自己這個女兒,嚐試著勸道“何必呢。你一個女子……”


    錢陽臻看了一眼錢榮明,苦笑一下,卻也沒解釋太多。


    世人總有偏見,能讓他們閉嘴,也隻能用行動來了。


    錢陽臻的眼裏,隻有證明自己這一個目標。


    至於耳中的閑言碎語,錢陽臻隻當是自己還未站的夠高。等到哪一天,她站的足夠高,就不會有閑言碎語了。


    錢陽臻離開了。隻帶著自己的影子離開了。


    這一夜風雪大作。顧玉成與錢陽雨相互作詩罰酒,輪到顧玉成作詩,隻想了後半兩句,便不勝酒力沉沉睡去。


    錢陽雨見狀得意至極,終於也是熬不住了,跟著倒頭睡了過去。


    而顧玉成那未脫口的詩。正是:“孤生似雪不常起,一朝得意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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