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危矣~大周危矣!”


    姬昌一聲慘呼整個人委頓在地,雙眼都失去了焦距。


    他剛剛接到帝辛的旨意,心中萬般淒苦。


    傳旨官員在的時候他還硬挺,剛剛一走,他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帝辛這將一獎一懲的旨意,以姬昌的才智,隻稍微動了動腦子,就立刻明白了其中蘊含的意思。


    這哪是一獎一懲,這全都是懲啊!


    “父親!你怎麽了?”


    “父親~!父親~!”


    伯邑考、姬發、姬旦等幾個年長一點的兒子,一擁而上想要將他攙扶起來。


    可姬昌卻看到,上前扶他的姬發都雙眼冒光,似有雀躍之意。


    完蛋!


    封侯之事,對於自己那些非嫡長的兒子來說,確實是天大的誘惑!


    他對兒子們都委以重任,像姬發、姬旦更是按照未來首相、次相的方向去培養的。


    可這些兒子之中,勤於政務的就隻有姬發,其他的要麽耽於享樂,要麽沉迷於技藝。


    就連真正的繼承人伯邑考,性子也是越發趨向無為,終日隻知鼓琴弄瑟。


    自己何嚐不知,都是自己活得太久,嫡長子看不到接班的希望啊!


    想到這裏,姬昌更加心塞。


    不僅心塞,還有些心寒。


    這推恩令才下,他還沒死呢!


    可還在他的麵前,就連姬發這樣平日裏最為穩重的,都有些藏不住心思了!


    可想而知,這個命令傳到周地之後,其餘的兒子們會有什麽反響!


    “父親,我們終於可以走了,您是在為散大夫他們擔心嗎?”


    伯邑考像是大難得脫,絲毫沒有發現這兩道命令蘊含的,那對於周國來說,即將大廈將傾的危機。


    見父親癱坐,他立刻衝上了過去,還勸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造反大罪,陛下不降罪於父親,就已經是天大恩德了。”


    他並無什麽野心,生性純孝的他又不會違抗父親的想法。


    這一次父親力主起兵,他心中雖然不願,但也全力配合。


    可現在落得被囚於朝歌的下場,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爺爺。


    他生怕父親姬昌重蹈祖父季曆的覆轍,不明不白的被獻祭於此!


    接到旨意之後,他也沒推敲其中的細節,隻聽帝辛要放還他們父子,伯邑考就是渾身一鬆。


    看來大商的新君是個仁君啊!


    以己度人,絕不可能輕易放過造反之人。


    信使剛走,他又看到父親癱倒,他第一反應,就是散宜生等一眾大臣的事。


    “等我們回了大周,就立刻籌集珍寶,到時候把他們換回來就是了。”


    這個時代的貴族,是可以罰金抵罪的。


    可惜,不得不說伯邑考雖然年齡不小,想法卻十分幼稚。


    也許正因有如此純淨的心思,他才能在琴藝上有如此造詣。


    “立刻收拾東西,我們快走!”


    姬昌聽了伯邑考的話,顯然十分失望。


    自己的繼承人,這個大兒子還沒琢磨透徹帝辛的狠辣!


    這也為他敲響警鍾,從委頓之中擺脫出來。


    在幾人的攙扶下,姬昌掙紮著從地上爬起。


    伯邑考的話提醒了他,自己現在還不能死!


    應該說他不敢死啊!


    否則,周國就會立刻分崩離析!


    自己得天意垂象,想在死前按照天意逐鹿天下。


    沒想到,竟會落得這個下場!


    莫非天意有誤?


    姬昌一時間對天意都產生了懷疑,可不管怎麽說,他決定先回周地再想辦法!


    否則,帝辛若是改了主意,他很可能像他爹季曆那樣。


    被無故獻祭,也沒處說理去!


    至於散宜生他們那些臣子,隻能等回了周地再想辦法營救了。


    姬昌雖然不像伯邑考那麽單純,但他也相信,隻要出得起價,臣子還是能贖回來的。


    畢竟,繳納罰金,是這個時代對貴族的慣例了。


    或者說賄賂官員,他又不是第一次了。


    隻要他還在,那些人就不會不認賬!


    於是,姬昌很快就坐在驢車之上,繼續愁眉不展。


    怎麽辦?


    除非將那些兒子全都殺了,不然此令無解!


    即使現在自己能穩住他們,他們也會慢慢知曉,這是帝辛的計謀。


    但是,恐怕也都是表麵恭順!


    隻怕自己一死,想要獲得封地的絕非一兩人!


    到時候大周分崩離析,自己有何顏麵去見姬姓曆代先祖?


    …………


    昆侖山。


    一個年輕人眉頭緊皺,剛從玉虛宮中出來。


    他輕輕一跺腳,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


    裏麵的元始天尊威嚴的端坐八寶雲光座上,卻陷入沉思之中。


    一旁的南極仙翁見他如此,便上前問道:“師尊,可需要我親自下山一趟嗎?”


    別看他骨骼清奇,頭上一個肉包探出,好似仙鶴。


    但南極仙翁乃是十二仙首之一,又是玉虛首徒,地位尊貴,修為極為精深。


    若是他親自出手,那些事自然是手到擒來。


    可也正因為他身份尊崇,牽動著諸多目光,所以不適合此時現身。


    “周國那邊已經有人去處理了,你暫時不必出手,不過……”


    元始天尊微微一頓,這時白鶴童子過來奉茶。


    他猶豫了一下,吩咐道:“去把你薑尚師叔請來。”


    “是!”


    白鶴童子連忙應了一聲,隨後搖身化作一隻仙鶴,往玉虛宮後山飛去。


    這白鶴童子與一般童子、童兒不同,乃是正經的闡教三代弟子,師從南極仙翁。


    師徒倆都隨侍在元始天尊身邊,是聖人的親近之人,當然,也經常做些跑腿的活。


    玉虛宮的後山處有一座桃園,中間有數間房舍。


    在角落處房舍的外麵,有一老道人,正在打坐。


    隻見他鶴發童顏,看起仙風道骨。


    此時正盤膝端坐在蒲團之上,隻是氣息有些粗重,似乎是在努力吐納。


    “薑尚師叔,老爺有請。”


    白鶴急急飛來,一個旋身又化為童子模樣,急急的喊了一聲。


    “嗝~!”


    這老者自然就是薑尚,薑子牙。


    此時薑子牙被嚇了一跳,氣息一頓,好懸運轉出錯行岔了氣。


    本來有些惱怒,可一見是白鶴童子,薑子牙知道是元始天尊身邊的人。


    他連忙順了順氣,堆起笑臉點頭致意,道:“有勞師侄!”


    “唉!”


    白鶴童子搖頭歎氣,化作一隻白鶴在前頭領路。


    薑子牙手忙腳亂的掐了土遁,連忙跟上。


    到了玉虛宮中,薑尚快走幾步,到寶座之前大禮參拜。


    “弟子薑尚拜見老爺!”


    “唉!”


    元始天尊也歎了口氣,問道:“你上山多久了?”


    薑尚規規矩矩道:“弟子三十二歲上山,如今已經六十有五,虛度光陰二十載有餘。”


    元始天尊微微點頭,似下定了決心,道:“看來你生來命薄,再修下去也是仙道難成,不如這便去人間享些清福吧!”


    他看著薑子牙,心中也有些鬱悶。


    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本來薑子牙來拜師的時候,看他福運綿長,認為必有一番作為。


    沒想到薑子牙雖勤勉有加,卻悟性不足。


    他對大道簡直毫無領悟,元始天尊也隻能讓他走了地仙之法。


    可修煉數載,卻是連地仙之法也修不成。


    最後隻能教他煉氣法門,看看能不能走煉氣士的老路子。


    沒想到如今上山二十餘載,眼見他都已垂垂老矣,法力卻隻比一般正統路子的金丹強些。


    若是遇到元嬰修士,比拚一下法力都得要含恨當場。


    不過就算是個廢物,也有回收再利用的價值。


    元始天尊簽訂封神榜之前,就想到了這個不成器的弟子。


    薑子牙雖然修為不行,但福運綿長,做不了神仙,想來做個將相還是無虞的!


    所以當時元始天尊提出,要找福運綿長之人主持人間之事,說的就是薑子牙!


    本來還要再等幾年,好歹修些本領,不過剛剛得到消息,事情有變,很多東西都要提前發動了。


    所以元始天尊把他將來,準備交代幾句,便打發下山。


    “老爺~!”


    薑子牙一聽讓他下山,頓時一聲悲呼。


    又道:“弟子是真心求道啊!弟子苦熬無數歲月,才有了今日修為,雖如滾芥投針,卻也脫離了凡俗,望老爺能大發慈悲,指迷歸覺!”


    其聲哀婉,簡直如杜鵑泣血一般。


    “你命數如此,必聽於天,豈得違拗?”


    元始天尊狠下心來,直接道:“如今天意垂象,成湯氣數將盡,又有鳳鳴岐山,西岐周室將興,你既與道無緣,便下山與我代勞,將來斬將封神,扶助明主,必能位至將相,也不枉你上山修行二十餘年之功。”


    薑子牙久居昆侖,早已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哪裏肯下山受苦。


    他心中戀戀難舍,登時跪爬搶前幾步,聲淚俱下的道:“弟子情願在山中苦行致死,也不貪戀那紅塵富貴,還望尊師收回成命,讓弟子繼續修行!”


    元始天尊既然下定決心,自然不會更改。


    想著與其糾纏不清,不如直接出言斷了他的念頭,道:“此處非是你久居之地,盡快收拾下山去吧!”


    薑子牙心中不甘,還想再上前。


    這時南極仙翁怕他衝撞了聖人老爺,連忙過來將他擋住、


    “子牙,機會難逢,時不可失!”


    他伸手一點!


    薑子牙這點道行根本不夠看,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南極仙翁口中道:“既然老爺已經說了天數已定,你自然難逃難躲!”


    一邊說著,他又緩緩法力。


    薑子牙雖恢複了行動力,但也冷靜了下來。


    若是衝撞了聖人,別說留在山上,恐怕僅有這點修為也得留在山上了吧?


    這時南極仙翁又勸解道:“你雖是下山,卻也是奉命為老爺辦事,待你功成之時,自有重新上山之日。”


    薑子牙一想,似乎也是這麽個理。


    就算不是,他又能如何?


    薑子牙朝南極仙翁施禮道:“多謝師兄開導,我這邊回去收拾。”


    他心中悲苦,卻又無可奈何。


    苦著臉將琴劍衣囊收拾妥當,又回到玉虛宮中拜別。


    薑子牙伏在寶座之前,一邊流淚一邊不甘的問道:“老爺,弟子領法旨下山,將來真的還能回來嗎?”


    元始天尊沉默了一下,薑子牙頓時有些慌了。


    這時元始天尊才道:“你如今下山,便送你一偈,日後自有應驗。”


    隨著他的話,憑空出現幾行偈語。


    薑子牙眯眼仔細觀瞧,隻見寫的是:


    二十年來窘迫聯,耐心守分且安然。


    磻溪石上垂竿釣,自有高明訪子賢。


    輔佐聖君可為相,再拜大將握兵權。


    諸侯會合伐商湯,斬將封神至周年。


    他皺眉沉思,一時間也隻是懵懵懂懂。


    隻覺大意就是說自己苦修二十年,要放平心態。


    下山之後安心靜等,自然有賢主聖君來請。


    然後會為相、拜將,手握大權。


    最後起兵伐商……


    斬將封神是什麽意思?


    以他的身份,自然沒資格知道封神榜之事。


    元始天尊似乎也不急著告訴他,不然也不會連下山之事,也是說得遮遮掩掩。


    若是胡雷在此定然要吐槽一句:花裏胡哨!


    有話不直說,搞得雲裏霧裏的,這真是修道之人經常幹的事!


    怪不得大道難悟!


    這種說話方式,絕對是傳承時常出現錯漏的元凶之一!


    薑子牙自然不好再問,隻能在那裏死記硬背,隻等日後應驗之時,自然就明白了。


    當然,他也是心存眷戀,能拖就拖。


    元始天尊見他動也不動,又歎了一聲,揮手道:“去吧!此去經年,你還有上山之日。”


    早這麽說不就完了?


    薑子牙這才心中一鬆,拜別元始天尊。


    隨後,他又去與昆侖各處,與熟識之人一一辭行。


    當他帶著行囊出了玉虛宮,來到了玉虛入口處的麒麟崖。


    他回望昆侖,一時間心生無數複雜情緒。


    正在他惆悵之時,南極仙翁飛遁過來。


    他笑吟吟拍了拍薑子牙的肩膀,像是領導視察一般道:“此去多多保重!你也不必擔心,將來自會有人前去幫你。”


    薑子牙點點頭,又與南極仙翁作別:“多謝師兄在上中,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此去不知何時再見!”


    南極仙翁笑著揮手道:“去吧去吧!”


    薑子牙萬般不舍的掐著土遁,飛出昆侖之後,卻忽然想起不知該往哪去。


    薑姓雖然也是大姓,但他這一枝早已沒落。


    他又一直在山中修煉,此時已經上無叔伯、兄嫂,下無弟妹、子侄,到底該往那裏去呢?


    想著便落在一處禿山之上,舉目四望,卻連個人煙也無,似乎整個世界隻剩他一人。


    想到自己形單影隻,又被半強迫的趕下昆侖,薑子牙頓時悲從中來。


    他像是一直失去了雙腿的鳥兒,似乎隻能飛在空中,再無一枝可棲。


    正在悲春傷秋之際,他忽然想起一人!


    對!就是異人!


    自己還有一位義兄,名為宋異人!


    記得他在大商都城之南,八十裏處的宋家莊。


    自己下山一趟,不如先去看看他,順便打探一下大商如今的情勢如何。


    也不管這宋異人是否健在,薑子牙好容易有了目標,立刻掐起土遁,朝著都城方向飛去。


    …………


    玉虛宮中,南極仙翁施禮道:“師尊,薑尚沒有直接去西岐,而是往大商去了,要不要去指點一番?”


    “唉!”元始天尊歎息一聲。


    不知為何,似有無奈之意。


    可他卻又道:“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了,其餘就各安天命,想來自有人會去引導他的。”


    “是!”


    南極仙翁聞言點頭。


    隻是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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