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祈城注定無眠。


    敞開的皇宮大門猶如一張黑洞洞的大口,正擇人而噬,靜靜的蟄伏在夜幕深處。


    皇宮裏看不到任何宮人,漆黑一片。


    唯獨金鑾殿,還亮著豆大的燈火,在靜夜裏格外顯眼。


    李玄囂目光複雜的站在宮門之外。


    身後,是黑壓壓的千機營部將。


    木老麵帶笑容,比出個恭請的手勢,道:“請陛下回宮,重掌大權!”


    說了個回,而非進,寓意已然十分明顯。


    黃袍加身,鎮北王再無退路。


    蘇鴻山長籲道:“隻有王爺坐上龍椅,大唐江山才會更穩,我們一路走來遍曆坎坷,終究看到盡頭了。”


    左右副將李福與汴梁齊聲喝道:“恭請王爺登基九五!執掌天下!”


    鎮北王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右手,猛然揮落。


    左右副將立刻率領千機營,如一群猛虎般衝進皇宮。


    “大膽!”


    皇宮內傳來冷聲呼喝:“擅闖皇宮者死!”


    嗖!嗖!嗖!


    箭雨從四麵八方出現,頃刻間籠罩了千機營的身影。


    叮叮當當一陣驟響過後,千機營的兵士們毫發無損,身上的重甲完全不懼普通飛矢。


    一隊隊的高大身影從四周出現,攔住了千機營的去路。


    那是天策衛,數以千計的力士。


    在這些天策衛後方的黑暗裏,閃爍著一道道火焰般的身影,如同鬼魅。


    天策司最為神秘的神衛,終於現出真身,足有五位,各自湧動著不弱於金丹大修士的氣息波動。


    沉悶的嘶吼中,殺戮開始。


    事到如今,唯有一戰。


    勝者,方可為王。


    千機營與天策衛在皇宮內交鋒,刹那間血光迸濺,刀光劍影。


    李玄囂虎目微闔,盯著對麵的血影神衛,森然道:“天策司的殺手鐧果然令人驚歎,國師何在!本王想要問問你,究竟如何養出的這些血煞怪物!”


    無人答話。


    天策司傾巢而出,全力迎戰,卻不見國師的絲毫蹤跡。


    蘇鴻山凝重道:“此物血煞氣息太盛,不知吸納了多少人命,天策司果然是藏汙納垢之處,國師該死。”


    木老冷笑連連:“五頭血煞怪物而已,滅之,天策司將不攻自破!”


    皇宮大門外,並未踏足此地的長公主,也認出了五道血影,正是在地宮皇陵圍攻她的那五個怪物。


    李子儀殺意驟起。


    但她依舊在遲疑著,沒有立刻出手。


    這場皇位之爭,她本該袖手旁觀,因為爭奪的雙方都是她的親哥哥。


    幫誰。


    又不幫誰。


    難以取舍。


    五名神衛漂浮而至,無聲殺來。


    蘇鴻山駕馭玄狗迎向兩名神衛,木老對上一名,李玄囂本打算獨戰剩下的兩名神衛,結果其中一人被世子攔了去。


    李玄囂大感欣慰。


    這才叫上陣父子兵!


    想要叮囑一番我兒小心,又想起雲缺真正的戰力,李玄囂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話來。


    以世子的能耐,這種程度的神衛怕是能當球踢。


    如火如荼的戰鬥在午夜時分格外熾烈。


    天策司的力士確實難纏,戰力驚人,但千機營的高手也不示弱,更勝一籌。


    大批的天策衛被擊殺,屍橫滿地。


    血水如同小河般匯聚,滴滴答答流進了遍布地麵的溝槽裏。


    鮮血繼續在溝槽裏流淌,湧向更深的地底。


    如果從高處看去,整個皇宮就像一座用鮮血緩緩刻畫出的龐大祭壇!


    殺戮中的鮮血,沒人在乎。


    李玄囂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對手身上。


    這是他衝進金丹境以來遭遇的最強對手,以他估算,血影神衛的能力不亞於凶猛的高階妖獸。


    尤其對方身上的血煞氣息,即可當做防禦的戰甲,又能當成進攻的手段,著實難纏。


    強橫神秘的神衛,對蘇鴻山與木老來說一樣棘手。


    他們進階金丹沒多久,雖說境界還算穩固,可對敵的手段太過單一,均以法器為主。


    剛進階的修行者,注定沒時間收集材料打造趁手的武器。


    包括李玄囂在內,三人所用的還是築基境時候的法器。


    築基境用著趁手,到了金丹境就覺得威力太小了,還不如自身的金丹靈力甚至是力道。


    鎮北王仗著天生神力,幹脆抄起重劍,直接大開大合的殺伐開來,倒也壓得血影神衛頻頻後退。


    靠力量取勝,並非長久之計。


    除非能盡快消滅對手。


    很顯然,鎮北王的力量並不足以擊殺血影神衛。


    相反的,等那神衛熟悉了李玄囂的招式之後,竟爆發出更強的力量來反擊。


    一時間鎮北王被壓製在下風。


    李玄囂正打算穩紮穩打,準備好了經曆一場鏖戰,不料眼前刀光閃爍,哢嚓聲過後,對麵的神衛被切成了兩半。


    揉揉眼睛一看,世子正蹲在神衛屍體旁邊撥弄著。


    “第二個了,這些家夥果然都有黑舍利。”


    雲缺掂了掂手裏的兩枚黑舍利,道:“父王可知這血影神衛的來頭,他們其實都是天祈寺的高僧,被國師以秘法改造成嗜血的怪物,我懷疑神衛身上匯聚了元獸的神魂,他們才能隨意隱身。”


    李玄囂聽得一個勁的點頭,也不知聽不聽得懂什麽是元獸。


    “我兒小心些,國師始終不見蹤跡,敵人在暗我在明,不容大意。”


    李玄囂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


    “父王放心,兒臣自有分寸。”


    雲缺齜牙一笑,掄起剔骨刀對著將蘇鴻山壓製得連連敗退的血影神衛一頓亂斬,然後繼續在屍體裏翻找第三枚黑舍利。


    李玄囂看得無言以對。


    他覺得自己興師動眾率領千機營傾巢而來,好像有點多餘。


    就這兒子,一個人足以把皇宮裏的敵人全砍翻。


    我是不是應該在巨鹿城打起太上皇的大旗,然後讓兒子自己在天祈城坐皇位,多省事……


    李玄囂不由得在心裏生出這種古怪的念頭。


    五名強大的神衛相繼被斬骨刀切碎,戰鬥隨之進入尾聲。


    剩下的天策衛再強,也扛不住金丹強者。


    騰出手來的木老蘇鴻山紛紛出手,大片的天策衛被相繼擊殺。


    火光映著血色,染紅了皇宮。


    終於,天策司徹底潰敗。


    鎮北王的腳步來到金鑾殿前。


    李玄囂親手推開了大門。


    嘎吱,嘎吱吱。


    平日裏並無聲息的殿門,今天仿佛缺了油,如同荒廢多年,傳出刺耳的響動。


    大殿上方,皇帝與皇後身著盛裝,靜靜端坐。


    仿佛今天是大朝會,天子臨朝,指點天下。


    然而,堂下無人。


    空曠的金鑾殿內,隻有皇帝與皇後孤零零的身影。


    龍椅前的油燈隻有一盞,昏暗中難以看清皇帝與皇後的表情。


    兩個人一動不動,睡著了一樣,看起來十分詭異。


    李玄囂大步而入,站在大殿中心,虎目如電,盯住龍椅上的身影。


    “皇兄,別來無恙,二十年未見,玄囂特來拜見。”


    鎮北王說著拜見,身形筆直,毫無跪拜的意思,語氣冷冰冰,不似親人見麵反而更像仇人當麵。


    “嗬,嗬嗬。”


    龍椅上的皇帝麻木的扭了扭脖子,發出聽不出悲喜的古怪笑聲。


    李玄囂踏前一步,冷聲道:


    “冤有頭債有主,敢問皇兄,當年皇嫂親自從宮中舞姬裏選出的容嵐,那陪伴我二十載的王府二夫人,可是你們教授的手段,她不僅舞跳得最美,用蠱害人更是一把好手呢!”


    亡故的十九個兒子,是李玄囂這輩子跨不過去的一座山。


    這座山,需要仇人的鮮血來祭奠。


    龍椅上,皇後的脖子古怪的扭動了一下,發出奇怪的聲音。


    “嘿,嘿嘿。”


    李玄囂麵沉似水,手中長劍閃爍出清冷的光澤。


    木老謹慎的道:“既然皇帝與皇後不敢回答,想必做賊心虛,王府二夫人受到你們的差遣,害得王爺生子必夭,十九條世子的命,二位,今天應該還了罷!”


    說話間木老揚手打出兩道靈符,直奔皇帝與皇後。


    他本意為試探,不料兩道靈符同時炸起在皇帝與皇後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焰。


    龍袍被點燃,兩人成了火人兒。


    詭異的是,即便燃燒起來,皇帝和皇後仍舊端坐在龍椅上,不斷發出奇怪的聲音。


    皇帝:“嗬嗬,嗬嗬。”


    皇後:“嘿嘿,嘿嘿。”


    蘇鴻山謹慎的道:“莫非是替身?”


    木老讚同的說道:“狡兔九窟,看來咱們這位陛下早已經舍棄了皇宮,逃之夭夭。”


    李玄囂冷哼一聲,就要出手斬向龍椅上明顯不是真身的皇帝與皇後。


    這時玄狗忽然叫了起來,狂吠不止,一邊叫一邊後退,眼中是莫名的驚恐。


    瑞獸仿佛發現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蘇紅月就跟在玄狗身後,負責駕馭玄狗對敵,她此時的神態變得十分奇怪,眼中充滿驚悚,渾身顫抖著,也在莫名的懼怕。


    蘇鴻山為之一驚,一掌拍在女兒後心處,將蘇紅月與玄狗連接的神魂感知切斷。


    蘇紅月這才從噩夢般的驚懼中驚醒,喘息不止,望向龍椅駭然道:“不是假的,是真的皇帝與皇後!隻是他們連在了一起!”


    “連在一起?”蘇鴻山皺眉道:“何為連在一起,玄狗察覺到什麽?”


    蘇紅月強行鎮定下來,急急道:“玄狗的嗅覺發現了危險,就在我們腳下,大殿底下埋著東西!”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李玄囂木老與蘇鴻山相繼散開靈識,朝著大殿的地麵感知而去。


    玄狗的鼻子不會出錯。


    既然連高階瑞獸都覺得恐懼,那麽地底下肯定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


    轟隆隆!


    不等三人的靈識潛入地底,金鑾殿的地麵突然開裂一條巨大的裂痕。


    被裂痕穿過的龍書案直接裂開,皇帝與皇後也在地麵的湧動中被掀飛。


    燃燒的龍袍在半空粉碎,本該灼燒成半死的皇帝與皇後竟詭異的懸浮在空中。


    兩人現出的身體無比駭人。


    頭還是人的頭,從脖子開始,下麵就不是人的身體了,而是兩條肉蟲般的東西,晃晃悠悠,惡心至極。


    “他們是……什麽東西!”


    李玄囂驚訝道。


    地麵的晃動並未停止,裂痕最終在龍椅下方坍塌成大洞,從地洞裏冒出一顆類似蟋蟀的猙獰頭顱。


    這顆蟲頭巨大無比,頭頂連接著皇帝與皇後。


    眾人這時終於看清,原來皇帝和皇後竟是這蟲頭的觸須!


    以人為須,而且還是人中的皇帝,藏於皇宮的怪蟲現出了猙獰真身。


    遠超眾人的邪惡氣息在此時湧動開來。


    巨蟲雖然隻露出一顆頭,但其可怕的程度足以令人絕望。


    蟲頭一側,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矮小的身影,籠罩在黑袍當中。


    正是國師。


    無論鎮北王還是蘇鴻山與木老,此時都被巨蟲的出現所震驚,更被巨蟲散發的強大氣息所震懾,連周身的靈力都阻塞了一瞬。


    所有人在膽寒著巨蟲的強大,除了雲缺。


    “好大的個頭啊,這家夥如果鬥蟋蟀肯定能贏個盆滿缽滿。”


    雲缺一邊嘀咕著一邊頻頻點頭。


    感知到邪蟲出沒的長公主身形急掠,如一陣黑風般闖進了皇宮,站定於鎮北王身旁。


    “陛下……怎麽會這樣!”


    李子儀的感知在時刻提醒著她,那作為蟲須的皇帝,就是她的親大哥無疑。


    可皇帝與皇後此時的狀態,實在與人類相去甚遠,根本不能再用人來稱呼。


    “蓮華!”


    李子儀手中握住引風劍,猛地指向國師,冷喝道:“是你搞的鬼!”


    黑袍裏的國師輕笑了一聲,聲音沙啞的開口。


    “長公主莫要冤枉人,陛下多年來始終追求永生,我隻能竭盡全力助他達成所願,這不,將他與幾乎不滅的巨蟋蠱連接在一起,相當於達到了永生的目的,這隻異變過的巨蟋蠱也因此有了新的名字……龍鳳蠱。”


    龍與鳳,代表著皇帝與皇後。


    將一代天子,嫁接在惡心的蠱蟲身上,國師的手段匪夷所思,殘忍到令人發指。


    “原來都是你做的,鏡月門門主,國師蓮華!”


    李玄囂憎恨的喝道:“浮殊是你的手下,在巨鹿城外監視我二十年,容嵐用來毒害我兒的蠱蟲也出自你手,如今你又害了我皇兄與皇嫂,你罪大惡極,當誅滅九族!”


    一行人憤憤不已,都將憤慨的目光盯住國師。


    黑袍國師桀桀笑道:


    “就當王爺說得都對好了,這些小把戲其實不值一提,還有些更有趣的事,王爺不知道呢,比如說,二十年前,鏡月門為何將王爺引去巨鹿城,比如說,那一年王爺又因何陷入荒山一年之久。”


    李玄囂聽罷豁然一驚。


    “難道當年的一切都是你設的局!引走我,讓大哥登基,你們好行那竊國之舉!如此說來,先帝也是你害死的!”


    黑袍的兜帽上下動了動,好似在點頭承認。


    不過國師接下來的話語,卻讓鎮北王莫名其妙。


    “王爺猜得大致沒錯,不過鏡月門的目的並非竊國,而是恭迎聖子降臨,這二十年的孕育,終於讓我們成功了。”


    “鏡月聖子?誰是聖子!你蓮華是聖子?”


    “非也,王爺聰慧,不妨猜一猜聖子究竟是誰,提醒你一下,鏡月聖子,就在你失蹤的那一年出生。”


    “我困於荒山的那一年,先帝駕崩,大哥登基,太子降生……太子!太子難道是鏡月聖子?不可能,我大哥的骨血怎麽會是鏡月妖孽!”


    “讓王爺失望了,太子殿下,並非你們李家之人,而是,我的血脈。”


    國師的這句話,聽得眾人如墜冰窟。


    怪蟲頭頂,皇帝在嗬嗬,皇後在嘿嘿。


    兩根人形觸須開始扭動,宛若在跳著奇詭的舞蹈,慶祝著邪惡的聖子終於降臨於天下。


    遠處,養心殿的外牆開始緩慢坍塌,逐漸現出了藏於其內的身影。


    那是太子李慎行,真正的聖子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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