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聽雨樓點睛郎的直白調侃,九方並不上心,相反,他反而有些鬱悶。


    若是早早知道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四處問劍,不如摘下麵具去一兩個女子多的地方揚名來得快,九方並不介意四處逛蕩。


    背後的木劍與主人心念相通,此刻感知到主人的念頭,不知為何劍意突兀激蕩起來。


    九方略微失神,隨即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略帶歉意的道:“是我的不對,你不要多想,也對,倘若不是在那幽州撞見了陳道友,也不會在青山上許久不見你如此酣暢淋漓的出劍,我跟你道歉,今後不會再如此想了。”


    言罷,九方背上的木劍輕顫,仿佛一聲輕哼,劍意倏爾收斂,靈光沉寂,再次化作一把普通木劍。


    木劍帶來的小插曲並未打亂他的計劃。


    他依舊在沒有道路的口袋山中前行,目光盯著前方,而前方隻有雜草灌木與亂石。


    九方未禦風,腳步不快卻也不慢,半響後他來到了口袋山中的“口袋”裏,於山坳中一顆孤獨醒目的獨樹前駐足。


    人在山中走走停停,這裏看似雜亂無章,三處此起彼伏的破敗佛廟或半遮半掩,身在山坳中的人卻總能瞧見。


    於尋常凡人看來,或許並不起眼,不過對於淺涉陣法之道的修士來說,稍加注意便一定能夠瞧出山中的不同尋常。


    所以九方於山坳駐足,他思緒飄飛,想起了師門花費不小代價將他從那處破碎小世界送至這片天地,想起了那處被他“飛升”撞碎所以留下一道缺口,或者說門戶的位置。


    心裏這般想著,目光便隨心意而動,有道劍意在他眼中流逸,視線所及卻出乎他意料的落了個空。


    眼中劍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惘然與身為劍修的本能警惕。


    口袋山裏的幾處佛廟剛好處於四極,乃呈交縱之勢,雖然鎮角破碎,且不管是氣勢還是神韻盡皆全失,但山坳中的氣息實在太過濃厚,況且九方還是一位見微知著的劍修,自然更能輕易看出此地的古怪。


    因此他停下腳步,躍上一顆高大古樹的樹尖,腳尖虛踩,身形隨風起伏。


    九方心神遠遊,眉頭微微一蹙,似乎“看”到了什麽令人生厭的東西。


    這時,腳下突兀傳來一陣稚氣未脫的驚呼:“娘,樹上飄著一隻白鬼!”


    九方聞言低頭,隨即與那驚呼出聲,卻沒有太多懼意的孩童四目相對。


    隻見一個梳著衝天辮的青衣玉琢女童,一手勾住將她抱在懷裏的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婦人的脖頸,另一隻帶著串銀鈴的胖呼呼小手,指著樹上皺眉卻依舊好看的九方。


    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女童仰頭微偏,一雙黝黑靈動的眸子在修長睫毛撲朔下顯得格外古靈精怪。


    待得與九方四目相對,看清了他的麵容,女童淺眉微揚,收回的小胖手捂住因吃驚而不由自主微張的小嘴。


    “啊!”


    又一聲稚氣未脫的驚呼從女童口中傳出,讓她頭頂的兩根羊角辮止不住的顫巍起來。


    眼中同樣閃過一抹異色的美婦人率先從失態中回過神來,不過心中卻猶存著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曾發現的異樣感覺。


    婦人眼神微漾,朝著九方微微欠身,起口輕聲道:“小女童言無忌,還請公子勿怪。”


    短短兩句話,言語軟糯,媚意橫生。


    九方瞟了眼女童,便把凝重的目光瞬間轉移到了那婦人臉上,似乎並不想與那女童對視。


    婦人接過他的視線,嘴角含笑,點頭致歉,但那雙桃花眸裏卻看不到絲毫“人”的情緒,隻有平靜似水的深幽淡漠和莫明跳動的欲試猩紅。


    九方抱拳,與那婦人錯開視線,微不可查的輕蹙眉頭,心湖因那婦人身上彌漫的一股淡淡氣息而劃開漣漪,那似乎格外令人甘之若飴的氣息令他渾身不自在。


    美婦懷中的羊角辮女童,目光不斷在九方和她娘親臉上來回打量。


    因為被無視,所以有些生氣,青衣女童鼓起雙頰,淺眉學九方微蹙,嬌哼一聲,聲音軟軟糯糯,與她娘親媚態不同,隻有憨態可掬,分外可愛。


    九方注意到了女童的神情,不知為何,心中氣勢徒然收斂,此刻不再掩飾臉上的表情以及眼中的訝異。


    婦人看了看懷中的女童,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臉上浮現一抹淺笑,不再做多餘的試探,對著九方點了點頭,便抱著女童款款而去。


    衝天辮女童抱著娘親的脖子,肉肉的下巴擱在婦人肩頭,一雙人畜無害的大眼睛望著那個生的格外漂亮的大哥哥,看著他以及他背後那把被他極力壓製的木劍,偷偷的做了個鬼臉。


    隨後,婦人的身影被山間不知何時而起的清霧遮蓋。


    木劍再次沉寂,九方從古樹頂飄落,站在婦人先前所立之處,看了看四周,周圍的雜草依然挺立,沒有絲毫被腳步踩踏的痕跡。


    思忖片刻後,心中便已有定論,既無痕跡那便是憑空出現,而自己毫無所覺,自然是境界極高。


    九方再看了看四周漸起的迷霧,以及那三座始終不曾脫離他目光,或者說不受迷霧半點影響的破碎佛廟,心中確定了一些事。


    回望婦人消失的方向,那裏早已被濃濃的霧氣遮掩,不過修有劍目的他依舊能夠看到霧氣深處的那個憑空出現的人家。


    以古樹為參照,再看來時的方向,九方皺了皺眉,因為原本不該出現在視線中的佛廟此刻顯得異常醒目。


    而那處婦人離開後,九方所見,即那憑空而現的人家,卻莫明的越發清晰,仿佛一副淺淡的水雲圖中,有人故意將水中石雲中月的輪廓淺淡勾勒。


    所以他不僅能看到輪廓,現在甚至還能夠聽到一陣忽前忽後的咯咯笑聲。


    這個意思就很直白了,而九方也正猶豫著,去,或者不去。


    倏爾之間,他突兀曲指攫取一團霧氣在手,絲絲真元於他指間縈繞,那團霧氣被他凝煉成一顆拇指大小的灰白霧丸。


    九方看著手中的事物,下意識的挑了挑眉,握住沒有任何重量的霧丸,心中決定把原本要做的事往後延一延。


    “有點意思。”


    九方偏過頭,對著背上的木劍說到。


    木劍似乎還在因先前被壓在某人肩頭無法出鞘而生著悶氣,此刻自然懶得搭理他。


    於是剛踏出一步的九方隻好收回腳步,臉上表情微促。


    ……


    ……


    “娘親,那個漂亮哥哥會來嗎?”


    九方眼中的那處人家,羊角辮女童坐在院子裏橫架的秋千上,秋千來回擺動,幅度越來越大,一對穿著虎頭鞋的小腳亦隨著青衣裙擺輕輕晃動,伴隨有咯咯的笑聲,一前一後。


    “他自然會來。”


    篤定了那人會來,所以美婦人此刻坐在銅鏡前,鎏金玉梳緩緩滑動,卻不是在梳頭,而是一隻雪白的尾巴,而婦人身後除此之外,尚有七尾。


    “他不來,怎麽破陣?”


    婦人唇齒輕起,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點唇畫眉,媚眼如絲,妖氣橫生。


    女童以腳尖觸底,宛若黃鸝般清脆的笑聲戛然而止,秋千停了下來,衝天辮也不再搖擺。


    她看著那座婦人隨手幻化的小院,盯著那裏驟然之間濃鬱起來的洶湧妖氣,皺了皺淺淡可愛的眉毛,嘟起嘴道:“你可不準把他的臉劃花了!”


    女童似乎是在懇求,不過語氣淡漠得像是秋日裏枯黃的落葉,清脆且毫無生氣,甚至隱隱有些威脅的意味。


    話音落下,庭院裏早已沒了妖氣,屋裏的婦人勾起了嘴角,無聲的微笑,沒有絲毫言語。


    ……


    院門外的霧裏響起了腳步聲。


    屋子裏的美婦人早已收斂了一身的妖氣。


    院子裏的秋千再次回蕩起來,不過這次再沒有青衣女童嬌憨的笑聲。


    九方在院子外的籬笆前頓足,看著院內搖擺幅度越來越小的空蕩秋千,看著那院落中某個被燈火照亮的窗紙上浮動的剪影,若有所思。


    ——————


    幽鎮劉屠夫身份暴露,被調去了雲州值守,說是調離卻反倒是更像遷升。


    畢竟那幽鎮所屬與同僚相比,確實至隻能歸為窮鄉僻壤之屬,他走了,自家寶貝女兒當然同樣不能繼續留在那裏。


    女兒劉皖曦被他悄悄安排了雲州的三個落魄的鏢局鏢師護送至雲州城錦繡坊。


    三人皆是錢來鏢局的鏢師,得罪那雲州紈絝後,三人因事發當日另有事宜躲過一劫,事後總鏢頭失蹤,其他兄弟死絕,悲憤的三人心存死誌,直接去了王府。


    哪怕不能手刃正主,也要拉幾個墊背,若能把事鬧大,搞臭了王府名聲自然最好。


    結果沒有絲毫意外,三個尋常江湖武夫哪裏抵得過王府花大價錢豢養的哪怕一個護院。


    若不是將死之際被一位路過的仙師搭救,如今便不隻是一人斷臂,一人瞎了一隻眼少了半截耳,一人成了啞巴這樣不痛不癢的後果。


    一年傷好的七七八八之後,三人竟是不怕死的重抄舊業,撿起了舊招牌,也不怕王府的人會不會再循著他們本就沒打算掩藏的線索順藤摸瓜,再找他們的麻煩。


    被人搭救,卻猶不惜命,依舊抱著人死卵朝天的念頭,一邊在王府眼皮子底下肆無忌憚的繼續走鏢,一邊搜尋鏢頭的下落。


    自三人被那仙師搭救以後,王府哪怕知道錢來鏢局之人不曾死絕,卻也始終不曾再找過他們的麻煩,仿佛從始至終都不曾發生過那檔事。


    直到三人打聽到那紈絝與隨行的扈從全部死於非命,悚然之下,三人似乎也猜到了什麽,不再做尋仇之舉,而是一心隻放在尋找鏢頭下落之上。


    劉屠夫接手雲州城中的事務以後,也查過那錢來鏢局以及那幸存下來的三人,正是看中那三人得罪了雲州城中舊屬藩王王府卻依舊相安無事的這身“本領”,才會找到他們護送自家女兒來雲州。


    雖說各州設立將軍府直屬聖皇,且府守的任命皆在聖皇一言之下,成此定製已有好幾百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終究是曾經傳承了千年,割據一地統領過一方的藩王府邸。


    其底蘊之深,在聖皇一統夳玄天分設將軍府以後,哪怕百年沒落,但依舊不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鏢局所能撼動得了的。


    所以,劉屠夫才會好奇,那個能讓一座王府都選擇閉嘴的仙師究竟師出何門。


    閑來無事,劉屠夫便會翻閱那些記錄著蛛絲馬跡的小冊子,一個模糊的形象在他腦海緩緩成型。


    哪怕隻有一成機率指向那座山頭,他相信既然自然能夠猜到,那麽一整座王府如何能夠猜不到。


    既然猜到了,且整個雲州都知道那座山頭的行事準則,那麽王府裏的人說不定比誰都更在意那三人的死活。


    有了這層關係在,劉屠夫自然不再擔憂自家女兒的安危。


    ……


    禦風而行,剛過橫跨雲幽兩州的木橋,不過是掠過了幾座不大的山頭,一身灰白道袍的山羊胡老者便徒然從天而降,激起一陣塵埃。


    卻是那位喚作白先生的百鬼監察使,隻是這會兒換了身行頭罷了。


    塵埃裏,老者眯著眼撲打衣袖,扇開起伏的灰塵,狼狽的咳嗽幾聲,伴隨著一陣自怨自艾,心中叫苦不迭。


    原來,老者腳下踩著一隻張開蛛絲裂縫的飛舟,卻是先前分別,不止是拿了下屬幾片金葉子,還有那個上道的監執孝敬的一隻代步飛舟。


    飛舟自然也是那年輕人從聽雨樓黑市高價買來的,不過年輕人畢竟境界不高,不曾看出那隻飛舟的端倪。


    老者歎息一聲,好在被他物盡其用,同時心中忍住不住對那聽雨樓一陣“讚賞”,當真是他媽的一分價錢一分貨。


    當下,老者恰好落在一眾正互相對峙的江湖“遊俠”當中。


    對峙雙方正當劍拔弩張之時,徒然闖入場間的老道令得雙方錯愕之餘皆以為那道人是雙方的後手,於是更加警惕。


    老道正了正臉色,擺出一副道門高人的模樣,向左看去。


    隻見約莫十幾二十個年輕人一字排開,前故作凶神惡煞之態,人手一把大環刀擋在路前。


    為首一人稍稍在前,老道一眼便看出這位開了家兵器鋪的年輕人便是主事人。


    隻見他一手一把細長橫刀,背上尚且以牛革環扣著兩把相同製式不過刀刃更寬的橫刀。


    那開刀鋪的少年郎表情冷漠,見老道人目光掃過,依舊麵無表情,隻是挑了挑眉,目光裏帶著幾分警惕。


    老道向右看去,怔了片刻,隨即搖了搖頭,隻見四位苦主騎在馬上,老道目光望來之際已有三人翻身下馬。


    四個人,下馬的三人擋在身後那位之前,拔出長刀護住三麵。


    護衛左方那人右臂袖管空空如也,護衛右邊那人瞎了左眼,左耳隻剩半截,眼耳之間被一道悚人傷痕串聯,居中一人手腳齊全,倒叫老道人定睛瞧了半天,也不曾瞧出哪裏少了什麽物件。


    老道人稱奇之際,突然抖了抖頜下稀疏的山羊胡,看著中間那位臉色蒼白的男人若有所思,隨即倒吸一口涼氣,目光往他襠下遊離,發出嘖嘖的感歎。


    四人被那老道人看了半響,卻未曾察覺到他的惡意,隻覺莫名其妙,尤其是中間的那位鏢師,被老道人古怪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劉皖曦看出來那從天而降的老道人並不是那群山匪的同夥之後,鬆口氣之餘,望向那道人的目光之中又燃起了一抹希冀,猶豫半響之後,她卻始終沒有開口求助。


    這會兒,愣住的山匪眾人同樣回過味來,有人率先開口道:“這位道長,瞧了半天,可瞧明白了?是要繼續看戲?還是露兩手高深道法?在下對那道門術法最是仰慕,今日或許能夠兩全其美。”


    那叫陀伍的晚輩後生有恃無恐,似乎根本不怕會不會得罪一位極可能是隱世高人的道門修士。


    老道人循聲望去,看著那位咄咄逼人,臉上卻依舊麵無表情的“賣刀郎”。


    他扶了扶冠巾,拍了拍袖袍上殘餘的灰塵,抖擻著山羊胡子道:“我玄門高秘豈可輕易示人,你這小輩存著怎樣的心思,瞞得過貧道?想看道法?你以為是逢年過節放的炮仗?”


    言罷,隻見那老道也不管其他,歉意的對著那被截胡的四人打了個道稽,便低頭去撿那隻破碎飛舟,一片金葉子卻突然從他袖中滑落,隨後是兩片,三片……


    老道愣了片刻,趕忙收起金葉子扛起那隻破碎飛舟,訕訕笑了兩聲,心虛的瞥了眼那幫山匪,隨即故作鎮定的起身,然後朝著道路一旁的灌木林施展江湖武夫的梯雲縱踏樹而去。


    山匪們不光看到了老道的家底,亦從老道蹩腳的身法中瞧出了些許端倪。


    畢竟本就是幹這個行當的,於是有人來到“賣刀郎”陀伍身側,躬身在他耳側低語幾聲,待得陀伍點頭,那人便帶著四五人朝著那老道先前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被截住去路的五人之中,三位錢來鏢局的鏢師按住長刀,目光微凝的盯著前方。


    或者說三人皆不由自主的盯著那位手執雙刀,神色冷漠的年輕山主。


    因為那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年人給他們的威脅感最大。


    三位鏢師隱隱以居中那人為首,名叫馬崔的男人自一年前去過王府以後,雖然僥幸撿了條性命,卻再無法開口說話。


    一條細長宛若蜈蚣的傷痕趴在他的脖子上。


    當日王府中那名已然踏入修行的護院,使得一手鬼神莫測的高深劍法。


    護院僅僅隻憑劍氣便將他重傷,倘若不是那位路過的仙師出手,隻怕當時他便已人首分離。


    劫路的山匪之中,這時有人不懷好意的看著那個騎在馬上,女扮男裝卻依舊遮掩不住姿色與身段的假小子。


    那人咧嘴笑道:“山主,這馬上就要過冬了,山中濕冷,屬下看這位姑娘該是個好生養的,正好請回了山裏……”


    這人故意在話裏留白,隻是再瞧了一眼劉皖曦,對著那身前的兩座青緩壓抑的山巒眯眼挑眉。


    他話音落下,周邊起哄聲此起彼伏,伴隨一陣霏靡笑聲。


    馬上女扮男裝的劉皖曦聞言臉色蒼白,苦澀的抿了抿唇,玉手緊緊握住韁繩。


    她不會武功,自然無法自保,如今隻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前方那三位鏢師手中,倘若注定逃脫不了,也不會乖乖就此受辱於人。


    劉皖曦捂住衣襟,小臉雖然蒼白,卻並不慌亂,她把手伸進懷裏,裏麵是一柄幼時父親送她護身的匕首。


    她想起先前那五人的去向,眼中閃過一抹愧色,自覺是自己連累了那位道人,她默默祈禱希望那位老道人不要有事。


    此刻,臉色蒼白的那位鏢師皺眉向左瞥了一眼,會意的斷臂男人對著前方一眾目光不善的山匪啐口微嘲道:“對麵那個賣刀的,敢不敢跟你老子我單挑?”


    ——————


    劍閣矮山,清風樓。


    鍾離雪已在劍池閉關整整一年,依舊沒有要出關的跡象。


    清風樓的閣樓裏,那些早已被江元爛熟於心的書籍,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窗前的書案上尚有幾本未曾被翻開的佛門典籍。


    樓外院中擺著幾排黑竹架,江元收起最後一冊紙張曬得清脆,墨香淺淡飄逸的道典,回到閣樓,小心翼翼的放好。


    樓下這時響起一陣短促的叩門聲,江元推開閣樓的木窗,大師兄陳乾聞聲抬頭,眼神含笑,笑容複雜。


    “鍾師妹出關了……”


    江元聞言一喜,從窗口跳下,欣喜的朝大師兄陳乾身後看了看,隨即疑惑道:“師姐呢?”


    陳乾搖了搖頭,從芥子物中拿出一隻三指寬,雕有鳥獸的精致木盒,苦笑道:“這是師妹要我轉交給你的東西,她……現在仍在劍池,出關不過是要我將此物轉交於你。”


    江元雙手接過木盒,目光仍在陳乾臉上。


    “師妹叮囑,你下山以後,遇事不決,可打開此盒。”陳乾拍了拍他的肩頭道。


    江元聞言微怔,久久沒有說話,小心將木盒收入乾坤袋中,隨即對大師兄道了聲謝,收拾起院子裏的竹架。


    陳乾走到晾曬書籍的竹架前,以指敲擊通體墨黑圓潤如玉的竹竿,搖頭失笑道:“你竟然用它來曬書?”


    江元手中未停,解釋到:“緇簧大補,能夠彌補神韻,用來曬書,那一屋子的書不至於像仇師叔門前的那副對聯,早早便失了神韻。”


    陳乾點了點頭,想著師弟吳生若聽到這番話應該會很讚同,古怪的看了江元一眼,旋即放下手中事物,輕聲詢問道:“何時下山?”


    江元把所有緇簧收入乾坤袋中,與陳乾並肩而立,看著山外的“乃”字長廊,長廊接連負劍峰主峰,他已經許久不曾去那座山頭的膳食堂。


    “尚有幾本書未看完,如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權宜之計,暫時解決體內一些麻煩的問題。”


    江元撓了撓頭,赧然笑道。


    自仇靖的私宅回來以後,雖然耗費一枚岐瑤師叔所贈的血元丹,勉強壓製住了竅穴之中五道洶湧劍痕的衝撞,不過如今依舊需時刻忍受五處關鍵竅穴的劍氣叩門。


    蠻荒煉體訣本就是江元最大的倚仗,如今一身氣血之力正忙著與體內跋扈的劍痕對峙,自然是無法使出半點。


    再者,江元劍道修為雖已稱得上是半個宗師境,甚至能夠橫跨一個大境界,越階而戰還不落下風,但真要對上實打實的中三境,依舊夠嗆。


    好在這也並不盡是壞事,氣血真元無法調動,那套龍象撼天拳他卻依舊可以施展。


    體內傷勢恢複的七七八八以後,江元便時常以此拳法砥礪打磨肉身。


    如今雖依舊比不了純粹煉體士,但拉開拳架,那一身充沛的拳意依舊是有模有樣。


    “可需要我幫忙查漏補缺?”陳乾看著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樣的江元,開口詢問道。


    從吳生口中知道了一些事,對江元的悟性亦深有感觸,陳乾便沒有畫蛇添足的揚言指點。


    江元聞言一振,他自然求之不得,若論對劍氣的認知,當然沒有誰會比一個擁有大成劍意的人能更了解。


    趁著天色尚早,江元拉著大師兄陳乾直奔榻室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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