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狹窄、濕潤。


    隔著微閉的眼簾,秦河仿佛看到一層幽紫的薄紗,裹住全身。


    恍惚的思緒逐漸清醒,他睜開眼,視線從模糊變為清晰,四周盡是暗紫色的液體和灰黑色的弧形軟壁。


    這是在...


    思緒突然斷裂,本能驅使著這具身體舒展四肢,他心中湧現強烈的欲望,想要撐開這個灰黑逼仄的溫室,重見天日。


    秦河覺得四肢發軟,渾身虛弱,可頭頂卻意外響起哢嚓哢嚓的碎裂聲響,他當即猛地一頂,


    潑!


    覆著內壁的薄膜連同蛋殼,被尖銳的犄角捅破,渾身漆黑的幼龍自傾倒的蛋殼中鑽出,用略顯懵懂的琥珀色豎瞳,打量四周。


    熹微的陽光透過山洞頂上的裂口照射進來,地上的青草、環繞岩壁而長的清澈水晶,熠熠生輝。


    這是在...


    思緒再次斷裂,大量絕不屬於人類的記憶湧入腦海。


    獵殺技巧、食物需求、生存理論...那一瞬間,洶湧浪潮般的信息衝入承載他前世二十年記憶的河流。


    他仿佛做了一個冗長、沉浸、真切無比的幻夢。


    兩個世界的形象,在腦海中漸漸重疊、混雜。


    “路德·波雷亞斯。”


    這是他的龍之真名。


    銘刻於基因中的記憶,比任何自我暗示都更有效。


    秦河接受了自己的龍之真名,以及作為一頭真龍的身份。


    接下來,


    一股饑餓感隨之而來,他扭動身體,將視線轉向自己的蛋殼。


    灰黑的龍蛋此時已四分五裂,他用布滿黑鱗的爪子撿起碎片,放到嘴裏咀嚼、吞咽的同時,也看向龍蛋跌落的巨石。


    那塊粗糙的巨石上,放有肉幹、蘋果、蘿卜等等食物,就情況來看,這枚龍蛋似乎被人當做糧食,屯在這裏。


    哢嚓哢嚓。


    利齒咬碎蛋殼的細碎聲響,從路德的嘴裏溢散出來。


    味道不錯,


    就像幹脆的薯片。


    初生的虛弱感,因攝入蛋殼中的能量而被緩解,腹腔上方的龍胃仿佛一塊熔爐,似乎能瞬間消化食物,補給自身。


    路德爬上石台,抓起蘋果、蘿卜和肉幹,塞進嘴裏。


    以龍族記憶中的經驗來說,還是肉類對他的成長,更有效用。


    路德開始挑著肉幹咀嚼。


    身體的虛弱很快褪去,取而代之是泉湧般的力量感。


    它一躍而起,攀上岩壁旁的石塊,朝著頭頂的裂隙,再次躍起,輕而易舉的鑽出山洞。


    這並不尋常。


    即使是真龍,在出生幾小時內依舊孱弱,絕不可能像他這樣,可以自由奔跑、跳躍。


    或許,作為穿越者的特權,他所擁有的特殊權能,就和這有關。


    不管如何,他都是一條不尋常的龍,異常優秀。


    路德洋洋自得地看向前方,隻見木板堆砌成的包型棚屋裏,黝黑瘦弱、腦袋被米色絨毛覆蓋的怪物,在擺弄著什麽,看起來十分滑稽。


    這些糧食,是這些怪物的屯糧。


    路德心想,於是鑽回山洞,接著狼吞虎咽起剩下的食物。


    對於一頭真龍來說,這些貧弱、醜陋的怪物,見麵就該向他跪下、親吻他的腳趾,成為他的眷屬,為他幹完髒活累活,獻上一切。


    換句話說,這個部落的東西,就是他的。


    隻是時間早晚的事。


    嘎嘣、嘎嘣。


    糧倉裏已經一點肉都沒有了,路德用牙齒軋碎蘋果,清甜的汁水混著果肉滾入龍胃裏,被徹底消化。


    “biat,gusha!(真是可惡!)”


    憤懣的吼聲幹擾了路德的進食,身後的怪物似乎正舉著木棍揮舞衝來,風聲凜冽陣陣...他緩緩回首,琥珀色的龍眸注視。


    砰。


    丘丘人陡地一顫,木棍脫手而落,它也跌坐地上。


    “gusha...(糟糕...)”


    思緒被恐懼淹沒,丘丘人弱弱地叫喚幾聲,抓著草地回身,連滾帶爬地離開山洞。


    路德眯起黃玉般的豎瞳,比起被怪物發現,他更在意剛才那頭怪物臉上,破碎麵具下泄露的皺黑麵孔。


    真是醜陋。


    ......


    “ikakundmita!(敵人來掠奪食物了!)”


    丘丘人驚慌失措地跑向營地,大吼大叫著。“漆黑的,怪物。”


    “-a-?(啊?)”


    風丘丘薩滿拄著小拐杖,大吃一驚。


    它立即火燎火燎地召集同伴,兩頭持著巨斧,肌肉虯結的丘丘暴徒,帶著五個或持弩箭、或舉火炬的丘丘人,跑向營地旁的山洞。


    可正當它們帶著滿腔怒意,蜂擁而入時,洞穴中卻沒有掠奪者的身影,隻剩下些蔬果。


    “mita...(肉...)”


    風丘丘薩滿見狀,心裏充斥著悲涼。


    它拄著薩滿杖,神情如僵屍般呆滯,一點一點挪向巨石。


    “肉,肉,肉......”


    風丘丘薩滿反複念叨著,獨角笑臉麵具下的獨眼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苦。


    它抱著小拐杖,轉過身,哽咽著對看守這裏的丘丘人說:


    “biatyedada!(我好恨你!)”


    都怪這個嗜睡、懶惰的丘丘人看守不周,部落為了偉大的祭祀,才將糧食從上方的棚屋運下來,小心儲放,卻還是被偷竊一空。


    風丘丘薩滿險些就要老淚縱橫。


    它麵向丘丘眾,用憤怒而蒼老的話音,勒令它們必須找到掠奪糧倉的怪物,用以祭祀。


    肌肉虯結、高大健碩的丘丘暴徒使勁捶著胸膛,轟隆作響,怒氣衝衝地拎著巨斧,離開部落。


    ......


    被那怪物發現,擔心被群起而攻之,路德決定暫時夾起尾巴做龍。


    他靈活攀上石壁旁的巨石,跳出山洞頂部的裂隙,大搖大擺地沿著山體行走,想要找一個隱蔽、安全的洞穴。


    進食結束以後,洶湧的困意便縈繞著腦海,久久不散。


    他需要陷入一段時間的沉眠,將食物中獲取的能量,用於自身肌體、器官、鱗片的發育成長。


    這亦是真龍高傲且強大的原因,它們生來擁有龍之傳承,無需刻苦地學習或鍛煉,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整個世界食物鏈的頂端。


    困意愈發濃烈,在枝葉金黃的白樺林裏,路德找到一塊凹陷的山體,就地打洞,將自己的身體用泥土徹底掩埋住。


    煦暖的陽光將泥土曬得很暖和。


    他眯起眼,思緒放空,順從了洶湧的困意,陷入沉沉的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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