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秋老虎來的前兆,天氣預報終於得了空,給株洲排了幾天雨天。


    第一天雨水就十分充足,暴雨帶著狂風。似兩個逛街的女子,狂歡縱舞,從上午直直到了深夜。


    “狗嬲滴!(湖南方言:狗日的。)”陳夢懵懵醒來,驚奇於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了天黑,而且身體似乎依舊昏沉,心裏默默道:“怕是許墨把感冒傳給我的前兆。”懶懶爬起身,打開燈,走出房間。


    “許墨這個哈利油(長株潭方言:傻屌)怕是還在睡覺?”客廳裏一片漆黑,靜的出奇。“許墨?”陳夢輕輕喊了一聲,但沒有回應,心想:“莫非感冒加重了?”


    蹭著牆壁打開燈,掃一眼,客廳裏竟然空空如也。沙發被整理的很整齊,沙發前小桌上,煙灰缸壓著一張紙。


    “這是覺得羞愧不辭而別了?”


    陳夢拿起紙條,上麵寫著:“哎呀,你要的美男子有事出門一會兒,鑒於你整日在和周公約會,特準備了飯菜,在電飯煲裏熱著哦!你親愛的墨墨。”


    陳夢不禁一笑:“還美男子?還墨墨?你怕是撒尿都照不清臉,上火大發了吧?”


    走到廚房,打開電飯煲,端出飯菜來:賣相還是闊以的,不知道味道……?


    陳夢許久都不敢動筷子,上次的教訓依舊在眼前,別又是跟所謂的小鮮肉一樣,有樣子沒裏子,扶都扶不起來的式樣貨!


    嚐一口,陳夢不禁一笑:哎!知道放鹽的許墨還是……味道不錯的。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了。


    “我不給了你鑰匙嗎?還敲個屁啊!敲敲敲!”陳夢走到門口,把門一打開,竟是一個女子。


    這女子個子不高,瓜子臉上,小巧的鼻子掛著兩片薄薄的小嘴唇,十分精致。眼睛不大,淺淺的臥蠶長而黑翹的睫毛,趁著細濃舒展的眉毛。


    她披著黑色雨衣,麵無表情,雨衣在樓道燈的撩動下閃著光亮,長而黑亮的頭發垂著,遮住了右臉的小半邊,襯托那微低的頭,一雙眼睛冷峻地直直看著陳夢,臉上冷若冰霜。


    “許墨呢?”嬌柔的聲音以冷漠的態度發出來,讓陳夢後背有些發涼。


    “許……許墨?你……你找他幹嘛?”陳夢疑問,可這人確是直直就往裏走。


    “喂!你有沒有禮貌!這是我家!ok?”陳夢追在後麵指責:“你還穿著雨衣,哎呀!你看,水流了一地!這是木地板啊大姐!等下起泡了我要賠錢的!”


    這人立住,從鞋櫃上拿起一卷垃圾袋,扯下一隻來,冷冷脫下雨衣,裝進袋子,冷冷道:“他去哪了!”


    陳夢氣憤道:“我允許你進來了嗎?你有禮貌嗎?他去哪了我不管,你出去!”


    那人回過頭,冷冷瞟了陳夢一眼,那白的出奇的眼白一溜而過,讓陳夢後背發涼。她沒有回答陳夢的話,徑直坐上了沙發,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嘴中冷冷言道:“我來找他的,沒你的事,吃完東西睡去吧!”


    我擦!這是我家哎!進來自己跟主人似的?陳夢喝道:“你這人什麽情況啊!沒人教過你嗎?太目中無人了!”


    ……


    株洲城內,疫情之下,哪怕依舊燈火通明,卻格外安靜。


    平常此刻應當十分熱鬧的王府井小吃街,店麵都應政府要求關門歇業。市中心和湘江風光帶上,隻見燈火高樓和粼粼江水,不見戀人少女咖啡客。沒來過的人,一定會覺得,這該是此生見過最安靜的城市了。


    株洲一橋,平常到深夜都是車水如潮的交通要道,如今好似連接著兩處險地,無人踏足。從河東走過一橋來到河西,長江廣場燈火通明,而長江廣場十字路口的一個拐角,濱江一村則有些暗淡。


    租客們或是早早歇息、或是回鄉因疫情不能回來。在住的租客多是周邊各色服務業的工作人員,經濟拮據,早就熄燈。


    濱江一村中間的廣場上,某賓館的門掛了鎖,從樓下望去,七層小樓的眾多窗戶裏,隻偶有幾盞亮著。應該是住客因疫情來的突然還未離開。


    賓館前不寬的馬路擺滿了車,這種城中村的馬路上大多都被住戶的車輛占滿,兩車道最後基本都隻能容一輛車勉強擠過。


    賓館的小坪裏也停滿了車,各色車輛靠牆擺滿了,車門基本都隻能開到一半。


    嘣!


    滴嘟滴嘟……


    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和隨之而來的汽車報警聲在夜雨中打破了這個城中村的寂靜。


    不久,一棟樓中本黑暗的房間亮起了燈。片刻,一個黑影撐著傘從樓下奔著賓館門口來。


    “哪匝豬嬲的!(長株潭方言:哪個豬日的!)我操誒!”原來一輛黑色奧迪車被什麽東西砸到了,車頂凹陷,玻璃碎了一地。車主氣氛的看著四周,大喊:“哪匝(個)畜生!跟老子滾出來!”


    “哎喲喂!”也就在這車主的頭上,一個空調外機架的頂棚上,一個人穿著黑雨衣趴著動都不動,口裏碎碎念著:“sonofabitch八嘎牙路and狗嬲滴!真是睡太久了,身體都還沒醒!失誤失誤!”口中念著,竟趁著黑夜掩護,在筆直的牆上往賓館某個房間爬去!


    賓館裏,老板帶著口罩在前台內的沙發上打著呼,不一會兒,一個年約五十的中年男人拿著開水瓶走到前台櫃前,看老板睡著了,拍了拍前台。


    “嗯……?陳老師哦!搞莫子(做什麽)?”


    “幫我打瓶開水咯,謝謝!”


    老板懶懶爬起來,接過開水瓶,在身後的飲水機裏接了大半瓶,塞好塞子,遞給這男子。


    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鏡,接過開水瓶,回身穿過樓道,從最裏的樓梯,一階階走上樓去。


    一樓……二樓……六樓。


    走過長長樓道,在盡頭的房門前,掏出卡,打開房門。


    房間很是簡潔,廁所在進門左手邊,經過短短走廊,就是一張一米八的床,床對麵是壁掛電視和一個小的壁掛置物架,床頭櫃隻有一個,上頭是遙控器和一本《維摩詰經》。


    中年男人把熱水瓶放到床頭櫃上,在床上坐下,轉身拿起床上一個碩大的旅行袋,拉開拉鏈翻了幾下,拿出一桶泡麵和一個八寶粥來。


    “陳老師!”一個磁性的聲音驚得他立刻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窗邊立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黑雨衣,雨衣帽子未摘,看不清麵容來。這中年驚退小步,麵露恐慌道:“你……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雨衣人冷冷道:“哎呀!陳老師也會害怕啊?”


    中年男子切切喝道:“你……我不認識你……你給我出去!”


    雨衣人笑道:“陳老師,你這聽力是怎麽考上大學的?這麽清楚的中文你都聽不懂?我都叫你陳老師了!當然是認識的了!”


    中年男子滿臉恐懼,腳碎步往外挪著,顫抖的聲音問道:“那……那你是誰?”


    雨衣人笑了笑,慢慢撥下了帽子,正是許墨。許墨眼神冷峻,低眼打量著中年男子,道:“認識嗎?”


    中年男子一愣,道:“你—-你是那天那個中介?”


    許墨恭維笑道:“哎!對了!就是我!”


    中年男子稍稍冷靜了些,腰杆稍挺直了正板質問道:“你怎麽私自進入人房間裏頭,你想幹嘛?你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許墨邪魅一笑:“哎喲!這垂死掙紮的勁兒嘿!”便冷冷在床上坐下,雨衣上的雨水不一會兒就浸濕了一大片。


    中年男子正臉喝道:“你想幹嘛?趕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警鈴的聲音。中年男子喝道:“快點滾出去!不然我喊了!外麵可都是警察!”


    許墨一聳肩,笑道:“你喊吧!如果有人能聽到你的喊聲,我立刻從窗戶跳下去!”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包中南海,抽出一根,點燃。


    中年男子幾個大步跑到門口,不停試著開門,可門把手按下去,門卻怎麽也打不開!


    “陳老師,你就這樣出去我多沒麵子啊!再說,我也沒法跟你那三十一個女學生交代不是?”


    中年一聽這話,腿一軟,頓時臉色變得蒼白。“女……女學生……!”他愣了許久,臉上些許猙獰,顫抖著的身子緩緩轉過來,麵對著許墨:“你……你是她們請來的殺手?”


    許墨冷冷抽著煙,翹著二郎腿道:“殺手?這個詞我喜歡!也算吧!不過我不幫你的學生做事!”


    “那幫誰?”男子一臉茫然和恐懼,顫抖著說:“他給你多少錢?我……我給……”


    “我幫天……!”許墨轉過頭來,麵對著中年,邪魅的笑著。


    男子怯怯道:“天?……嗬!你一定是想用這個把柄勒索我!我……我有錢!”說著,爬到那個大旅行包錢,慌張地找出幾個本子和存折來:“這……我的退休金……,這……我鄉下房子的拆遷款……,這我多年的工資,還……還有這個房產證……疫情過了去辦完過戶也有不少錢……!”


    許墨笑了笑:“替天行道……,你見過老天爺收錢的嗎?”說著,抽口煙繼續道:“你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睡過頭了,你十五分鍾以前就該死了!哎,該死的打卡製度,遲到要扣工資績效的啊!”說罷,手伸進了左胸口,掏出一個本子來,這本子a4紙大小,將近一個拳頭厚,翻開幾頁,許墨幽幽讀道:“陳子洋,男,51歲。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分配到株洲縣一中擔任老師,期間,共強奸學生三十一人,並脅迫她們與你數次、十幾次,乃至兩天一次的……”讀到此處,許墨停住了,地下頭,手指緊緊的抓著手裏的本子。


    許久後,許墨才又繼續道:“她們小到剛進學校的十五歲,大到高考幾年後的20出頭!哪怕她們畢業了,你甚至還自己找上門!請問一下我的人民教師,你的良心呢?”說著說著,許墨語氣越來越重!


    男子怯怯地說:“我……我也隻做了那幾年……,這些年……我也一直……一直在悔過……!”


    “悔過?哦!你在看佛經啊?瑛姑說得好:一有罪過就做和尚,怪不得天下這麽多出家人!你覺得有用嗎?”


    中年男子終於崩潰,連哭帶喊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許墨合上本子,笑了笑:“我是道,替天行道的道,所有不為人知的罪惡都在我的本子裏!本子上麵寫了你今天該死!”


    “世……世上哪有替天行道……的,你殺了我……,你也要坐牢啊!”


    許墨冷冷搖搖頭,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佛經:“聽過夜叉嗎?”


    “夜……夜叉?”


    “我就是專門收你們這些惡鬼的夜叉!”


    “哼!世上哪……哪有什麽夜叉!”


    許墨冷冷一笑:“這不可笑嗎?你又不信鬼神,卻讀著佛經祈求饒恕,自欺欺人呢?”許墨冷冷看著中年男子:“可惜你也沒什麽常識,這天上啊!也跟人間一樣,也是分地界的!世界這麽大,就算真的有釋迦摩尼,他一個人怎麽同時管這世上幾十億人呢?你當他不是人變的?這佛經啊?來自天竺,自然而然嘛!就算有用也隻對天竺人有用,就像法律,你拿中國的法律去國外審判外國人是行不通的!”


    抽了口煙,許墨又笑道:“他們連自己的事兒都解不清,就說前幾天吧!天竺人就自己打了起來,佛教徒,印度教徒,還有伊斯蘭……自己為了爭那一畝三分地打得是不可開交!哦!前幾天連我們的一個茅廁都想占來著,哎呀,真是熱鬧極了!最近聽說他們還在和東邊的歐巴們打官司,你知道的,那些個小帥哥一張小白臉天天就想著別人白給。剛趁我們不注意,把我們的銀河龍舟會申了個天界寶貴遺產名錄!現在又想要天竺的恒水來飲用!真是……”


    “哎……你是不知道天上多熱鬧!西邊的歐羅家和阿美利加竟然聯合了,不過你知道的,西方凡人嘛!信上帝但又把自己當上帝,結果呢?就是天上的神都被架空了,神回應他們一些疾病啊天災啊……,那些人竟然都不管的哦!反正就要錢和資源,freedom嘛!天上的神可就可憐了,武力雖然可以,但中東的天上沒有石油啊!他們要來也沒用。還有霓虹國,他們每天竟然在天上自顧自的996!說是按業績分配管理人數和能力值……哈哈!”


    “噢!扯遠了!”許墨又冷冷盯著中年,幽幽道:“你想怎麽死呢?我覺得最適合你的死法應該是在大街上被飛速的泥罐車刮死!軋死的話太痛快了,不適合你,應該刮!你想啊!那泥罐車箱外麵都是結硬了的水泥渣!後保險杠啊!兩側的安全杠啊!都是粗糙如石塊!快速的啊~就那麽刮破你的肚皮,掛住你的腸子,一下拉到幾十米長,但你的心還會跳,眼鏡還能看到東西,你就這樣的看著自己的腸子血肉模糊的被拉的崩緊如一根細繩,然後這腸子再拉著你的身體在地上摩擦,你的腦子就掙紮啊!我不想死!可你就是要慢慢死去……,嗯!這應該才能真正讓你體會到你的學生看著你脫下她們的褲子然後如禽獸一般蹂躪她們時所感受的痛苦了吧!”


    男子怯怯道:“你……你以為……你是誰?你能隨意結束一個人的性命?這是講法度的國家!你……”


    許墨冷冷一笑:“我說了,我受命於天!”說著,手對著電視一指,電視機屏幕裏,赫然如直播一樣,放映著兩人在房間裏麵的一舉一動。


    男子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他這下被真正驚住了!


    電視裏的許墨冷冷笑著,說道:“國度講法度,法度講證據,可你的學生不敢站出來,你也就能逍遙法外!我是天道,天道講的是罪與罰,在法度沒法懲罰你時,天自會滅你!”


    男子已經如無意識一般,驚悚望著電視,再不言語。他的身體顫抖著,冷汗已盡濕了衣衫,看著電視裏的許墨伸頭爬出來,瞳孔逐漸的放大又放大。


    “該死的,吃了一碗蔥油麵,愛上這煙火氣了!這惡鬼又老又酸肉又柴,該怎麽下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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