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村裏的人員現狀,亞曆山大神父也一直有擔憂。


    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零散召集來的。因為這邊村落的規模本來就不大。自然形成的聚落,經常隻有幾戶人家。就算一起逃亡,投奔這裏,也算不上多大的組織,很容易就能融合進新的集體裏。


    但是,也有一些人,是詔安來的“自由人”武裝流民團夥——其實就是土匪。他們的組織,大部分也很小,偶爾有規模比較大的,也被上級先打散了。不過神父對這些人還是不放心,覺得他們肯定都有前科,因此一直盯著這幫人。


    團夥前成員則辯解說,自己早就洗手不幹了。而且要是認真去查的話,這片大地上,就沒有幹淨的人。


    其他人一般喜歡宣稱,自己是老實巴交的農夫,一直在村落裏定居,每天就是老老實實地種地過日子。但想想都知道,怎麽可能是真的。


    這種幾乎沒有管理的地方,唯一有意義的法律,就是村民之間默認的公約。但凡想想都知道,這種粗疏的規則,肯定不會保護外來人。在村子內部,都未必會公平。


    因為種田所得往往不足以生活,所以農民也普遍會做一些副業。村社裏,有時會組織大家做點手工產品,或者跑跑商——當然,這些業餘工作裏,也包括一些來錢很快,但是按照羅馬法律,不太合適的部分。


    村落之間如果沒有衝突,也不是因為他們畏懼法律,而是因為離得太遠了,或者互相都消滅不了對方。要是其中一方明顯更強大,或者遇到勢單力薄的群體——比如防備不足的商隊,那大家也肯定會想要做些什麽的。


    這些農民,根本不是什麽淳樸老實的人,相反,他們都狡猾得很。很多時候,反而是那些不夠強大也不夠滑頭,應付不了各路頭領的人,才會被迫逃出領地和村社,去當“自由人”。


    而他們這邊,其實也不是單純的強盜。這都不是道德的問題了,而是以這裏的貧瘠程度,就不可能養得起專業的脫產強盜團夥。


    因此,大部分時間裏,他們這些所謂匪幫,其實也是在捕魚、放牧、打獵,當然也會種地。不過,因為他們更喜歡占據河灘草地之類的地方,所以也經常參加貿易。可能這部分份額,會比普通農民高一些。


    而既然貿易,就免不了會互相動武的過程,因為商人更不是什麽良善群體。敢在這片大地跑商的,都是有背景、有實力的狠人。


    他們確實會覬覦商隊,乃至被其他大匪幫邀請,嚐試攔路打劫。但有時候,商隊也會打劫他們。像威尼斯人經營的商隊,在各地都吃得開,就經常順手把他們老巢端了,把匪幫成員都抓走,賣到別處去。


    當自由人的代價,就是什麽都得自己負責。他們不是合法公民,就算被人殺死或者擄走,也沒有人管。王公和波雅爾們甚至巴不得他們趕緊死,免得惹麻煩。因此,這種商隊,也會得到默許。


    他們會通過商會掌握的合法路線,沿河北上去諾夫哥羅德,或者向西北前往克拉科夫,在那裏的大市場上,把抓來的人當做奴隸賣掉。畢竟,哪怕一窮二白,人本身也還是值一點錢的。


    所以,不管名義上叫農民,商人還是匪幫,他們做的事情,其實都差不多。都是完成一些本業,然後順手搶點東西。無非是大部分農民被村社約束,活動範圍偏小,不如他們專業,而他們又不如商人專業罷了。


    大家的境遇,其實也差不多苦。雖然最初,幫派裏大部分人,都是受不了貴族的壓榨和村社頭人的束縛,跑出來討生活的。但匪幫內部,也很快形成了三六九等。那些大幫派的頭領,才能過上好點的日子,其他人實際上也不怎麽樣。


    他們自己,就是覺得這種生活過於沒保證,但又不想回去給貴族老爺當奴仆,所以一直很糾結。後來聽說這邊招人,就果斷跑過來投奔了。


    那些真正意義上的頑固匪徒,確實也存在。但這些“職業選手”,追求的是完全的自由,拒絕接受任何組織的領導,也不和官府進行合作。


    這種思想,在這片大地其實由來已久,已經近乎一種宗教信仰了。而他們這些人,本質上還是想過日子的人,隻是希望在這片殘酷的大地上,能找個更好的工作來糊口。因此,兩邊就不是同一類人,人家也不屑於偽裝進他們這邊來混飯吃,甚至最鄙視的就是他們這種“背叛信仰”的人,不會再有什麽往來了。


    不過,對於他們這些話,亞曆山大神父不置可否。他私下裏不止一次對楊士官等人提醒,說這些人的陳述裏,大概隻有一小部分是可信的,那就是匪幫的日子並不好過,甚至可以說非常嚴酷——所以,這幫能活下來,還能跑來投奔的家夥,也一樣是非常狡猾的人。不能因為裝得可憐,就放鬆警惕。


    而且,神父總是懷疑,這些人會勾結其他土匪,襲擊這裏。村裏雖然有正規軍駐軍,但他們的主要工作,還是率領眾人施工。尤其是後麵,工作量越來越大,大家天天累得半死。作為骨幹的軍團士兵,更是出門就去幹活、回來吃個東西就睡覺,沒有什麽多餘精力。這種情況下,營地的安全,就必須多加考慮了。


    但整個開拓區,人手都不夠用,上頭也調不出更多人了。沒辦法,神父隻能不斷要求士兵們要進行輪休,保持警戒。但他們確實忙不過來,所以另一邊,神父又專門挑選了幾個可靠也機警的人,幫自己進行管理和監控的工作。


    大部分村民都覺得他多事,但神父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村裏的人,不管之前是逃難的農民,還是詔安的自由人,都是一路跑過來的。所以,在這些人裏,男人遠多於女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壯年。因此,神父就說,要嚴格監督他們的生活,防止他們犯下索多瑪與蛾摩拉一般的罪行。


    他以此為借口,時不時就去抽查可疑人員,監控他們的行蹤,檢查他們的私人財物是否突然變化。大家雖然覺得麻煩,但是傳統上來說,這確實是教會的工作。所以,也拿他沒什麽辦法。


    此外,亞曆山大神父還嚴抓紀律,製定了一些規則,要求大家都得遵守。從每天幾點睡幾點起,到村裏的衛生習慣,事無巨細都要管。


    村裏的部分成員,尤其是前“自由人”,之前都和商隊打過交道,而且很羨慕他們,因為大商隊才是這裏武力最強、財富最雄厚的組織。一些人也受過商隊雇傭,會模仿商隊成員的行為,試圖證明自己能跟人家混在一起。


    本地的商隊成員喜歡互相稱為“達瓦裏希”。這個詞源自突厥語,意思就是商隊裏的夥伴。在草原上,商隊是各大部落的重要財富來源。運送貨物的任務,既重要,也有很大風險。因此,商隊的成員之間,往往都有著過命的交情,讓這個詞有了額外的含義。當地人也學會了這個說法,用來彼此稱呼。


    在亞曆山大神父看來,這個詞過於匪裏匪氣,會影響營地的風氣。作為替代,他提倡學習羅馬人的習慣稱呼。


    在羅馬軍隊裏,十個人是一個最基本的單位,他們住一個帳篷,在一起吃飯。從古羅馬時代開始,就一直如此。


    拉丁語裏,這種營帳隊,叫“contubernium”,就是住房、帳篷的衍生詞。到希臘時代,這個詞也沒有發生明顯變化。營帳隊的成員,互相稱為manipris”,後來法蘭克人把它簡化,叫做rade”。


    現在,營地裏就有兩個營帳隊的士兵,其他人也是模仿這種編製,進行紮營和軍事化管理的。因此,神父提倡大家參考正統羅馬人的習慣,來互相稱呼,而不要去亂學突厥人的詞。


    為了提供良好的示範,亞曆山大神父和他的助手們,就帶頭相互這麽稱呼,也不管兩邊的級別和職位。這件事情,倒是推廣的比較快,沒多久就被村民們接受了。


    這段時間裏,村裏一直沒出什麽事情,但有次軍團的信使送邸報來,說有幾個定居點受到了襲擊,損失很大,懷疑是有人裏應外合導致的。大家這才信服,楊士官還給上頭寫信,建議他們也學學亞曆山大神父的經驗。他的一些做法,就因此傳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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