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臨頭廢話還這麽多,果然是個將死之人!”一名黑衣人冷聲喝道,手中劍一顫,嗡鳴一聲,便朝著慶王的脖頸飛去。慶王已是肝膽俱裂,那劍還沒有劃過,他已是慘呼一聲便要昏厥過去。突然叮的一聲,朝著慶王脖頸飛去的劍倏然蕩開。


    “有人!”一名黑衣人敏銳喝道,旋身一劍朝著後方劈了過去。


    一隊甲士忽然出現在黑衣人的麵前。甲胄森森,刀光陰冷。一名甲士麵無表情,冷酷的喝道,“殺!”


    黑衣人互相對望一眼,先前說話的人立時喝道,“撤!”


    黑衣人如風一般的朝著後方掠去,刹那消失在蒼黃大地之上。甲士並未追去,而是一窩蜂湧向了慶王。慶王驚魂未定,呆呆的望著甲士,忽然騰身站起一腳踹在了一名甲士身上。


    “廢物,飯桶,你們就是這樣保護本王的?本王要你們幹什麽,吃幹飯嗎?回去自己領五十鞭子!”


    麵對慶王的咆哮,甲士神色未變,隻是單膝跪地。


    “末將領命!”


    慶王肩背受傷,鮮血汩汩,此時痛楚難耐,才讓他一下子從惱羞成怒中清醒過來。一名甲士急忙站起身來攙扶住他,另一名甲士則來到了慶王的背後。慶王坐下,甲士撕開他的衣服,用清水為他洗淨傷口,然後將藥粉倒在傷口處,隨即用幹淨的布帛包裹。


    “王爺,您傷口比較深,末將隻能暫時為您止血。”


    慶王深吸口氣,掃了一眼地上躺著的衙役屍體,麵色冷清。緩緩起身,他道,“那便回城再說。”


    “喏!”


    因為慶王受傷,一行人的速度並不快。到下關城內時夜色已深。


    或許是因為鑿井有所收獲,城內氣氛帶著歡欣。慶王不想過多人知曉自己受傷,而且他不確定下關城內是否還有刺客以及刺客有多少,所以,他隻能潛行回到了衙門。


    “王爺,您這是怎麽了?”


    慶王麵對伯招那驚愕的神情,一揮手,閑雜人等便退了出去。慶王在椅子上坐下,隻覺得痛楚難耐,更加腹中饑餓口中幹渴,全身如虛脫了似的。伯招站在他的麵前,眸光焦灼的望著他。


    “有人刺殺本王,今日差點見不到先生了!”


    “在路上?”


    “嗯!”


    伯招眸光一凝,麵露憂色,道,“可抓到了刺客?”


    “兵士關心本王安危,並未去追,不過,本王感覺,就算他們去追也追不上。這些人可不簡單,出手果決狠辣,那些隨本王出去的衙役都被他們一劍斬殺。這些人,訓練有素,絕不拖泥帶水,不是一般人物。”


    “這個時候會有誰對王爺不利呢?”


    “嗬,掐指便能算出來,先生何必裝糊塗呢!”


    “不,”伯招嚴肅的道。“雖然王爺猜定是他,可學生心中還是有所疑惑的。”


    “哦?先生說來。”


    “其一,若是大公子要對王爺不利,自該深思熟略籌謀嚴密,不該一陣風似得離去;二來從奏報來看,大公子憂心封地百姓,晝夜不怠想方設法安撫災民控製災情,由此點可以看出大公子雖然對王爺不忠不孝,卻也是勤勉寬厚之人;三來,災情眼中,流民無數,大公子若想要穩固根基收攏人心,救災便是最好的機會。所以,基於此三點,學生實難想出大公子兵行險著行刺王爺的動機。”


    “嗤,那是先生還不了解那個畜生。這個畜生,手段可狠著呢!別看他眼下所作貌似心憂封地及百姓,內地裏卻不知怎麽怨恨呢!這畜生做做表麵功夫是不錯的,可沒有耐心,不能持久。而且,本王就在下關,正安撫災民,設法控製災情,這畜生必然會想到本王所作會壓了他的風光,讓一些百姓忠於本王。若是本王突然被人所殺,你猜,誰敢置喙!他隻需散播點謠言,便可輕而易舉的將自己擇出去!哼,陰毒的畜生,本王大難不死,便是他的噩夢!”


    慶王所言,聽來也是有理的。伯招看了一眼慶王的肩頭,隻見布帛已是嫣紅,連忙道,“王爺,您傷口流血,還是需要大夫全麵診治為好。”


    慶王點了下頭,伯招便出去了。


    燭光搖曳,發出滋滋的細微聲音。慶王支著腦袋,眯著眼睛在想著心事。伯招的話語還是對他有所影響,讓他對於自己的猜測起了一絲動搖。他於是在腦海裏盤算,到底誰的可能性更大。朱兆和那個逆子?皇帝那個老奸巨猾的家夥?還是旁人?不,不會有旁人了!此事基本上就可以確定是這兩人中的一人。慶王死,對這兩個人都有非常大的利益。


    伯招回來時,帶著一個大夫模樣的人。


    “王爺!”


    “唔,伯招,大夫來了嗎?”


    慶王睜開眼眸,剛才顯然是困倦了。


    “來了!”


    “草民拜見王爺!”


    “不必多禮,這麽晚了,倒是勞煩你了!”


    “這是草民的福分。王爺做好,草民看看您的傷勢。”


    “多謝!”


    傷口處雖然敷了藥粉又有布帛包紮,但傷口很深,已是傷到了骨頭,再加上路上顛簸,自然讓傷口裂開,使得鮮血流出來。大夫小心的將布帛解開又把傷口表麵的藥粉除去。伯招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大夫為慶王清洗傷口和上藥包紮。許久,這一切才弄妥當。


    “多謝您了!伯招,為本王送送先生。”


    “王爺不必客氣,草民自行出去就可。還有一點要囑咐王爺的,便是傷口雖然處理好了,但一段時間內王爺需要靜養,千萬不能劇烈運動,而且飲食方麵也需注意些。”


    “本王明白,多謝先生。”


    “那草民告退!”


    大夫離開後,慶王和伯招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兩個人都有心事,顯得凝重。內外寧靜,隻有蟲子的嗡鳴。


    “王爺,您受傷的事怕是蓋不住!”


    “蓋不住便蓋不住吧,說不準外間百姓聽聞了,反而對本王是一件大好事呢!”


    “隻是刺客未能抓住,到底還是一個隱患。”


    “跳梁小醜罷了,本王有氣運在身,能讓他們近身一次,並不代表他們可以成功第二次。不用多慮,本王身邊的人沒那麽孱弱。”


    “還是注意點要好!”


    “由先生安排吧!本王困了,先生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王爺早點休息,有什麽事吩咐就是。”


    “唔,沒什麽事,去吧!”


    伯招離開慶王的臥室來到院內,麵色嚴厲的掃了一眼在院中的甲士,他道,“今日之事,王爺雖然寬宏大量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但是,你們的錯是明擺的,若非王爺氣運在身,有上天庇佑,你們即便是死十次也不夠贖你們的罪孽的!給我聽好了,自今夜起,你們明裏暗裏必須時刻保護好王爺的安全,若是出了絲毫差錯,我要你們的腦袋!”


    “喏!”


    伯招仰頭瞥了一眼星空,眸光無比的幽冷深邃。麵龐如刀削一般,他攥了攥拳頭,喃喃道,“即便是跳梁小醜,也該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


    龍門城,酒樓,有一名老人帶著一名年輕女子在那裏唱著曲。


    在靠街道的窗邊,經過偽裝的朱兆基和戰玨坐在那裏,靜靜的望著那一老一少爺孫倆。詞曲並不高雅,但唱的卻是能動人心。那委婉轉折之間的聲色轉變,讓人聽到了淒婉和絕望。


    “下關的事已經是傳開了,沒想到老大真能如此狠心,對父王下此狠手!都是血肉相連,父子連心,可是他卻為了自己的野心蒙蔽了心智,變得畜生不如!”


    “公子,我們的人已經散布開來了,隻等公子一聲號令。”


    “還不是時候,”朱兆基收回目光,淡淡的道。“我們動手的時機還沒有到。”


    “那要到什麽時候?”戰玨有些急躁的道。


    朱兆基瞥了他一眼,道,“時機到來自然便知道了。我需要一陣風,一陣能讓他失常的風,能如泰山壓頂一般讓他驚慌失措的風,這陣風起來,龍門城人心便會混亂,而他也會失去分寸,到時候我們的機會自然便來了。”


    戰玨搖頭,道,“聽不懂。”


    朱兆基淡淡一笑道,“聽不懂沒關係,到時候你用心辦事即刻。”


    戰玨挺了挺胸膛道,“公子放心,我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朱兆基嗯了一聲,摸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起身道,“我們出去轉轉吧,自從王師典禮那天之後,已有數月沒有回來過了。眼前的一切還是那個樣子,卻多少有點讓人生疏。要知道,數月前這一切還是正常的啊!”


    那日之後,很多東西確實沒變,但有些東西卻在無聲息中變化了。


    不僅僅是人心,更有那種身份的變化所導致的意境的不同。


    “那個老鬼去哪了?怎麽不見他人影?”


    戰玨搖頭,道,“他做事神秘,神出鬼沒的,誰知道他去哪了?”


    朱兆基低歎一聲,自己手底下的人太少了。他對老鬼雖然沒有了那份戒心,但到底還是有些疑慮的。兩人便默默的往前走,化了妝的兩個人容貌與以前決然不同,自然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兩人倒是可以隨意的走動而不必有所忌憚。


    街道上少了幾分以往的繁華與寧靜,空氣裏總是流溢著淡淡的不安與恐慌。這或許與龍門權力的交鋒有關,所謂大寶未定,人心不安。朱兆基對此倒是嗤之以鼻,對很多人而言,權力的確定隻不過讓他們可以放心依仗罷了!所謂牆頭草便是如此,風往那邊吹他們便往哪邊倒,除了利益,沒有什麽是他們可以絕對忠誠的。


    不隻是商人,各大家族是如此,有些文人也是如此。


    所謂的風骨,不過是先賢的警告罷了!


    街麵上,可見到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有大人,有小孩。他們畏畏縮縮的蹲在街角,可憐兮兮的看著過往的人。龍門城已有逃荒而來的人,雖然人數不多,卻是擺在眼前。官府在四城都擺了施粥棚,確保流民正常的飲食。所以,流民到此,倒是未出什麽事情。一路走來,城內的景象也大致印在了朱兆基的心裏。


    回到客棧,朱兆基便躺下來休息了。戰玨坐在一旁,有些神不守舍的望著窗外。陽光熠熠,奪目閃爍,那熱量足以融化很多東西。他在想祭壇出事前的事情,在想王師現在在哪裏情況如何,還在想龍門權力交鋒可能的走向。他忘記了父親臨行前的警告,插手了公子之間的爭鬥,也向世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朱兆和得勢雖然並未對戰家動手,但誰知道日後會怎麽樣呢?


    他忽然又想起了仇九。仇九跟他認識並沒有多久,兩人之間的交集也不多,可是仇九卻在典禮中消失了。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對什麽事都顯得冷冰冰的毫不在乎的樣子?他是誰,有什麽身份,背後有什麽勢力?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讓戰玨心煩意亂。他看了一眼閉目睡著似的朱兆基,便抑製不住的想要出去走走。


    戰玨離開了客棧,朱兆基睜開眼眸,眸光深邃幽然,有種訴說不清的冷酷。朱兆基起來了,然後離開了客棧,混入了街麵上的人群中。


    夜來,又退去。數日後,城中忽然流傳開來一件事情。


    慶王下關狩獵,不幸被野獸所傷,天可憐見,慶王安然無恙,隻是野獸凶狂,竟然敢加害天家血脈封地之主,罪不可赦。下關一地,官府派出全部人馬狩獵山林野獸,一天得獸屍數千,山林無聲,禽獸無蹤。


    這道消息看似無足輕重,卻流傳的很快很廣,不出一日,龍門城內外已是人盡皆知。


    龍門官府很快便發出了一則通告,通告署名是龍門監事朱兆和,有大印蓋在上麵。


    通告說:天蒼蒼,地莽莽,混沌開,萬物生,人居於天地,長於禽獸,教化也,仁義也,體天之仁德,敬地之厚澤,得天地之護佑。天佑生靈,四季有常,萬物滋養。茲有德虧,上天震怒,降下災厄,害我子民,流毒四方。小子才淺德孤,為龍門監事,夕惕若厲,戰戰兢兢,無日不為百姓擔憂,心急如焚,隻願災厄降於己身,免我子民之苦。然,聽聞父王狩獵,遊戲山林,身為臣子者,歡欣而痛苦,歡欣者父王身體安泰,痛苦者百姓深陷水火,兩者困於我身,令我煎熬難當;又聞父王為野獸所傷,而下關兵卒悍然血洗山林,令百獸倉惶,血染山林,聞之兆和震怒,誠惶誠恐。天道好仁,而今降災厄已警德行之虧,然有人卻背道而馳不聽警示,觸怒天道,壞我龍門子民。念此,兆和雖弱,願為子民慮,甘背不忠不孝之名,鎖拿凶頑,血祭蒼天,以求赦免,還我百姓風調雨順安泰康和!特此,以慶王府之名發此通告,興兵伐奸宄,望臣民一心,共度難關。


    通告一出,龍門城一片嘩然。這當中自然有人猶疑揣測,卻也有大部分人擁戴。天災所降,百姓自然懷疑有罪孽招惹神靈,而近日所流傳的慶王遊獵山林被野獸所傷、官府血洗山林之事,更是讓許多人對慶王不滿,便將天災歸咎於慶王身上。於是,朱兆和一紙通告,引得許多人擁護支持。


    黎民天光朦朦,一隊兵士已是從城內開拔,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龍門城。甲胄森森,刀光鋒芒。那整齊厚重的腳步聲,震動的大地都在顫抖。晨風簌簌,那未眠的人看著這隊伍的遠去,不由得露出了深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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