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宣高翠蘭上殿!”


    侍立殿外的高翠蘭有些緊張。她隨黃庭逃出來時本就沒帶多少東西,與趙青青來到長安時更是將東西全部寄存在了涅羅城的梅兒那裏。因此不得不暫住在蕭蓉送她的宅子裏靠著原本是買給災民度冬的糧食過活。但好巧不巧的是,才住了沒多久,就有人通過地契和糧食的交易記錄查到了這裏,並且發現了她的行蹤,還再三打探她和蕭蓉的關係——她和蕭蓉能有什麽關係?


    無奈之下,她隻好含糊其辭,說自己是經人介紹才買下這棟宅子的,至於介紹人報的自然是黃庭——長安的百姓們或許不知道黃庭和趙昱治水的故事,但並不妨礙他們對黃庭攔街的故事津津樂道,待得久了,高翠蘭自然也有所耳聞。本以為搬出這麽一個“煞星”,那些人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過了不久又有人找上了門,開口就是要帶她見皇上?


    因此,一直到被宣進太極殿的現在,她都是有些忐忑的。畢竟黃庭可是說過的,自己這個黑戶想在長安久住是不現實的……況且這種小事應該驚動不了皇帝,那皇帝召見她就隻有一個理由了。


    高翠蘭深吸口氣,跟著黃門進了大殿,直直地瞧見了正中央難掩激動之色的李治,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


    “民女高翠蘭拜見皇帝陛下!”大庭廣眾之下,高翠蘭自然是對單獨下跪極為抗拒的,幹脆雙手抱拳深深鞠躬,做了個道教的稽首禮。


    “大膽刁婦竟然如此失禮!見到陛下為何不行稽首之禮,隻作長揖!”一位言官坐不住了,直接開口嗬斥道。


    “誒!張卿誤會了。此乃道教稽首禮,我與李太史交談時他曾說起過!”李治擺了擺手。他現在心情正好,也沒心思糾結這個。再說這女子可是和黃庭沾親帶故的。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若是一邊捧黃庭,一邊計較高翠蘭的失禮,那豈不是格局太小了點?


    高翠蘭眼前一亮。皇帝既然是這種態度,那說明他是很看中黃庭的了……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底氣,回身直麵那名言官:“這位大人,您坐在我身後,沒看清我的動作,誤以為我是作揖禮我可以理解。但自以為是的將自己的誤解當作事實,並以此為據對他人進行口誅筆伐,那就是你的不是了。你這種舉動,是否有失你口口聲聲的禮儀?還是說,這就是你口中所奉行的禮儀?”


    “你!”那言官麵紅耳赤,猶自辯解,“你身為大唐子民,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道家的修士!在這大殿之上怎可行道家稽首禮!”


    “嗬……”高翠蘭輕笑一聲,“第一,我並非大唐子民。實不相瞞,我來自烏斯藏國,乃高老莊人士,盡管我不願承認,但你們若是不信我的話,自可去烏斯藏國驗證一番:第二,皇帝陛下都已允許我如此行禮了,你又憑什麽依然執著於此?你是想暗示皇帝陛下不遵禮製,人前失儀嗎?”高翠蘭振振有詞,直接把那張言官說得惶恐跪地,連連叩首。


    “陛下!臣絕無此意!道家雖是國教,但終究我儒家才是天下正統,這高氏女行道家之禮雖然無違禮製,但畢竟有失妥當,臣實在沒有影射陛下之心啊!”


    “行了行了!張卿快快平身。汝之忠心,朕自然知曉。”李治示意張言官平身,轉而對高翠蘭說道,“高翠蘭,朕觀你言辭鑿鑿,擲地有聲,看來是讀過書的?”


    “陛下慧眼!”高翠蘭躬身道,“民女幼時家境雖然中落,但也還算殷實,因此有些閑錢購買書籍。民女雖不才,但也熟讀四書五經及大部分經史子集,若身為男兒生,民女有自信明經及第!”


    群臣嘩然,有誇讚高翠蘭勤奮好學的,有嘲諷她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的,但所有人都被她的話鎮住了——自古中原讀書的女人就少有,更何況是番邦女性?要知道,此時的唐朝還不是中晚期才女頻出的時代,有史可查的才女,也不過班昭,蔡琰,卓文君,花蕊夫人等寥寥數人而已。而如今一個番邦女子竟敢在太極殿上,君臣之前自稱才女,所造成的震撼無異於一個乞丐說自己是神仙……


    “哈哈哈……果然是妙人!來人!還不賜座?”李治大笑。他正愁關於黃庭的素材不夠呢,如今就送上門來一個才女。盡管這隻是她自封的,但敢這麽說,總得有點水平吧?隻要她不是真的無藥可救的臭魚爛蝦,那他就能把人給捧起來!


    “高姑娘!你既然有此等自信,不知主攻何書?又有何高論?”殿上多的是自視甚高的讀書人,見高翠蘭如此囂張,終於有人站了起來,刁難道。


    “回這位大人!我讀四書五經以修身立世,主攻的卻是《九章算經》!”高翠蘭不卑不亢道。


    “九章算經?”群臣齊齊一愣,就連李治都挑了挑眉。盡管唐朝不像南宋之後對於術算之道極為鄙夷,但研究術算的終究是少數。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科舉不考!


    就像現代中高考的分數占比決定了平時學生各科目的排課占比一樣。在進士重詩賦策論,明經重帖經墨義的唐朝,後世被極為追捧的術算很少有人重視,畢竟,誰治國需要解方程啊!


    “術算是戶部的絕活了。”上官儀撚了撚胡須,“隻可惜戶部此刻職缺甚大,就連尚書都是由老臣代領。老臣寫詩尚可,但術算……還是不自取其辱了。”


    “上官大人代領戶部,不識術算情有可原。可這也不代表朝中無人善長術算!小生不才,曾讀過幾遍九章算經,也算是有所涉獵。高姑娘既然自稱主攻算經,不知可敢讓小生出幾道題目,驗上一驗?”有一位不服氣的大臣站了出來,是清河崔氏的一名子弟。


    “崔大人不愧為清河崔氏出身,果然博聞廣識!”有一名小家族出身的臣子見狀,立馬送上彩虹屁。


    李治有些猶豫,心裏也不由對這些世家子弟有些不滿。這姓崔的未免太不懂事。若他出的題高翠蘭沒有答出來,那便是落了她,黃庭和李治的麵子,若她答了出來,那落的自然是清河崔氏的麵子,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是李治願意看到的。


    於是他將問題拋給了高翠蘭,希望她能懂點事,在聽說了清河崔氏的名頭之後知難而退。


    “高翠蘭。你是否願意接受崔愛卿的考驗?放心,這本就非朕之意。你若答應且當殿堂一樂,若不答應,正好朕有要事問你。”


    這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你答應了無非就是圖一樂,沒什麽好處,你還是快點拒絕了,我們直接說正事吧。


    但高翠蘭哪是那種願意忍氣吞聲的性子?別人都當麵挑釁了,這不得給他懟回去?立馬答道:“既然這位崔大人不信我,那便請出題吧!”


    ???


    不光李治,在場所有人包括那位崔大人都愣住了。沒人會覺得在他展露身份之後,這女人還敢接受他的考驗——她是想當一回小醜給大家整個活圖一樂還是真不知道清河崔氏代表著什麽?皇帝陛下都這麽提醒了,她哪來的勇氣答應的啊?


    “好!既然如此,那就請聽題!”崔大人咬咬牙,腦中搜索著關於九章算經的記憶。


    “第一題,‘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共此三道,你若能盡數答出,那我便相信你的確頗有才學!”


    高翠蘭失笑:“就這?我還以為崔大人出身清河崔氏,想必所說的略有涉獵隻是謙辭,沒想到你倒是個實誠人。這引葭赴岸,持米出關,鳧雁相逢不過是再基礎不過的題目,就連答案我都牢記於心。但若我隻說答案,想來你也不服,那我便口述一遍這三題的解法,聽好了!第一題……”


    高翠蘭瞬間來了自信,當下起身踱步於太極殿之中,將這三道題的解法深入淺出地娓娓道來。及至她話音盡落,群臣仍然瞪大眼睛愣在原地,那崔大人更是羞慚地以袖掩麵退回座位上。


    “好!好!”李治狂喜,“不愧是修道之人,果真是有真才實學的!高翠蘭,原本朕隻是想讓你代黃庭領受長安城中一座宅院,不想竟發現了一代才女!好啊!”


    “多謝陛下讚賞。民女不過是多讀了些書罷了。”高翠蘭淡淡說道。


    她猜得果然不錯,李治就是為黃庭而找上了他。但她和黃庭實在是沒有太深的關係不說,心思細膩的她早就察覺到黃庭對於豬八戒替她張羅入住長安卻請他出手一事有些不耐煩,她實在是不想再借黃庭的光芒活下去了——至少,她希望有生之年如果能再見到黃庭,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對他說:看!我的確做到了自尊自愛自強,不依靠任何一個男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一個多讀了點書!”李治笑道,“高翠蘭,年前由於天降神雷,我大唐朝中人才凋零,至今猶有空缺,人手不足。你既然有真才實學,那不知……願不願意做朕的兒女們的啟蒙之師?”


    此言一出,群臣皆驚!


    皇子皇女們的啟蒙老師,曆來都是需要一定社會地位的當世大儒才有資格去擔任的,別的不說,你最少也得進個翰林院吧?可現在呢?李治竟然要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擔此重任!這不是胡鬧嗎?


    就連上官儀都有些難受。本來這個位置他是想留給自己兒子上官庭芝的。皇女還好說,那些皇子今後可都是儲君的備選啊!萬一運氣好真的能撈上一個太子三師之一當當,那他上官家連下一代都不用愁了!


    當然,大多數人並沒有他這樣的心思,當即就有一位大臣起身道:“陛下!此事不可!皇女姑且不論,那些皇子日後各個都是國之棟梁,怎可由一女子負責教習?就算她的確是位才女,可終究缺少陽剛之氣,恐對於皇子的成長不利啊!”


    上官儀見狀也奏道:“臣附議!若陛下賞識高姑娘,命她負責教習皇女即可。至於皇子的啟蒙之師,的確有待商榷。”


    “誰說我缺少陽剛之氣!”


    ps:這章可能會很無聊,但我還是決定寫出來。並不是為了水字數,而是和大家辯證地探討一下古代的禮儀和現代概念的禮儀、儒家對於古代士子的兩方麵影響、先秦之後的一係列大儒的舉措(再次點名朱熹)對於文化傳播和發揚的利弊以及古代男性對於女子的偏見與物化等問題。中華文化固然博大精深,但封建禮教糟粕也不少。弘揚文化的同時也要正視這些錯誤,以史為鏡。至於大臣們上朝的禮儀以及為什麽群臣是坐著朝議,有興趣的可以查一下。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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