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和雪柔在兩張床上相對而坐,聊得正歡。


    查爾斯原本想讓雪柔睡他的床,他就在書房的躺椅上湊合一晚,順帶寫一寫星風日報的稿件,但是現在卻被兩個孩子吵的完全無法工作。


    “諾曼,”查爾斯忍不住提醒道:“客人剛剛從很遠的地方過來,需要休息,不要再亂編故事了。”


    “好吧,查爾斯大人......”


    諾曼雖然頑皮,但是一向很聽查爾斯的話。


    他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下,將被子往上拽了拽,輕輕閉上眼睛。


    對麵的雪柔也同樣照做。


    查爾斯滿意地點了點頭,返回了書房。


    房門輕輕關閉,將魔晶石燈透進來的暖黃燈光掩去,臥房裏再次被月光染成一片銀白。


    “嘿......醒醒。”


    “我們可以小點聲說話,查爾斯大人不會聽到的。”


    雪柔睜開眼睛,看到對麵的諾曼眼眸明亮地看著自己。


    “恩,”雪柔點了點頭,露出靦腆的微笑,“你的那些冒險真有意思,還能再講給我聽麽?”


    “當然,雪柔姐姐,我有好多好故事講給你聽。”


    諾曼的語氣十分驕傲。


    “可是,諾曼,”雪柔輕輕歎息道,“我們以後不能再在一起玩啦。”


    “為什麽?”


    雪柔想起剛才聽到的話,解釋道:“我隻會在你家臨時住一晚,明天就會有人把我接走。”


    諾曼笑著道:“沒關係,諾曼姐姐,我也經常找隔壁的小朋友玩,如果查爾斯大人不回來,我就在他們家裏住一晚。也就是說,你可以明天先回家,以後再來找我玩!”


    從法肯裏奇來的女孩沒有說話。


    諾曼小小的眉毛皺在一起:“你的家難道不在這嗎?


    “對不起,諾曼,”雪柔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的家不在這裏......我的爸爸媽媽被降臨者殺死了,我也不知道明天會去哪裏。“


    房間安靜了下來。


    窗外,一片流浪的雲擋住皎潔的月光,黑暗裏雪柔看不到諾曼的表情。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雪柔不安地想到,“對不起,諾曼,”雪柔有些局促道,“我也很想再來找你玩......“


    安靜。


    果然,沒人願意和沒有家的孩子說話。


    雪柔微微歎息一聲,忍不住道:“諾曼,我真羨慕你,能夠跟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家人......”黑暗裏傳出一陣咕噥聲,“查爾斯大人是諾曼的家人,那雪柔姐姐做諾曼的家人,也是可以的吧......”


    “?”


    他在說些什麽?


    在雪柔疑惑的目光中,窗外雲開月明,房間複歸純淨的銀白。


    諾曼雙眼發光,認真地向雪柔問道:“你......可以做我的姐姐嗎?”


    “姐姐?”雪柔有些發懵,“當然......可是......”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諾曼頓時開心地笑道:“耶!我有姐姐咯!”


    “?”


    諾曼認真道:“雪柔姐姐,明天你哪都不用去,如果你願意的話,這裏就是你的家。”


    雪柔看著諾曼,滿臉的不可置信:“家?我還可以......有家嗎?”


    “當然,”諾曼語氣確鑿道,“查爾斯大人,雪柔姐姐,還有諾曼,是一家人!”


    ......


    查爾斯回到書房,努力將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李燃大人曾要求政務廳為通識學校編纂新的教材,作為深受馬倫欣賞的牧師學者,這項工作自然也有查爾斯的參與。


    他所負責的內容,是編寫教材中曆史通識的部分。


    李燃前往惡狼公國前,曾下令廣設通識學校普及教育,一係列改革措施深受查爾斯的認可。


    這也是他一把年紀,沒有去教堂做一名清閑的布道牧師,而是接受馬倫的招攬,在文化與教育部任職的原因。


    查爾斯認為,廣開民智、進行全民教育是走向偉大國度的第一步,然而,自古以來還未有哪一代王朝真正的做到這一點。


    在帝國廣闊的鄉下地區和城市貧民區,除了苦修牧師自發傳播艾爾拉思教義,根本見不到公辦學校的影子。


    偌大的神聖帝國,大部分貧民都未接受過哪怕是最基礎的通識教育。


    各個公國有著迥異不同的傳統,彼此之間的矛盾摩擦和相互攻伐不斷。


    曆代帝國王朝與其說是靠文化認同維持大一統,不如說是靠強硬的軍事和宗教力量維係著脆弱的統治。


    在查爾斯看來,李燃定下的教育施政方針,可謂在這稱之為無知的黑暗草原裏,拋入了一枚滾燙的火星。


    經過近一年的掃盲和通識教育推廣,從識字率來講,星風領已經遠遠超過其他地區。哪怕與號稱文化昌盛的銀色城邦相比,也是如此。


    要知道,沒有施法天賦的仆人與役從占銀色城邦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而他們隻會被認定為受法師豢養的外來傭工,不會被認定為公民,進入魔法學院接受教育。


    在星風領各地,受益於越來越高的識字率,星風日報大受歡迎。


    因為被強敵圍困的現實,星風領當前還處於計劃性的戰時經濟之中。


    從事生產和建設的領民和工匠們,除了白天工作以外,晚上可能還要上識字班,或者繼續學習工匠技術。


    在馬倫和查爾斯的主持下,星風日報除了記載一些趣味性閱讀內容以外,對星風領的起源和發展更是有著全方位的介紹和報道。


    在這樣埋頭苦幹的環境中,星風日報成了重要的娛樂和消遣讀物,同時,也為廣大領民帶來了希望。


    由這份日報,他們得以知道星風城第三守備連、內線“血酬”、恩貝托團長等人的傳奇事跡,得以知道開拓區的形勢、碎星戰爭的進展,以及星風領當前麵臨的嚴峻威脅。除此之外,還得以知道在他們的努力之下,星風領所取得的每一項成就。


    經由識字率的上升和星風日報的發行,一股昂揚的精神在每一個單位和地區之間傳播著。


    他們從前可能是塔倫嘉德的奴隸,可能是從雄鹿公國和烏鴉公國逃回來的幸存者,可能是在開拓區被劫掠破產,無家可歸的流民。


    但是現在,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前所未有的被凝聚在了一起。


    不是因為宗教信仰,不是因為武力脅迫,不是因為階級壓迫,而是因為他們都是光榮且平等的星風領人。


    在黃木鎮指揮骷髏兵采礦的小隊長,在軍械製造廠負責為工件淬火的鐵匠學徒,在喚龍港徹夜奮戰的造船工人,與在蠻荒城魔能科技實驗室進行技術攻關的黑暗煉金術師,都知道自己的工作是為了什麽。


    查爾斯認為,這種萬眾一心,人人平等的精神就是星風領獨特的文化核心,而且,並不是星風日報創造了這種精神。


    它早就彰顯在中心廣場的晨星紀念碑上,也流淌在於每一名星風領人的心裏。


    想到這裏,查爾斯文思泉湧,提起墨水筆,筆尖晃動間,將下一期頭版文章的標題寫下。


    “艦隊出航,晨星將在翡翠洋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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