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時間快進入七月,河朔大地上卻隻是有一些熱意,這無疑對真定城內外的兩軍來說是個好消息。


    至少不用在酷暑催逼下,熬生熬死了。


    在這個略帶涼風的天氣裏,剛剛取得元氏大捷的張衝,率著大本營甫一抵達真定城下,就召開了全軍會議,總結真定城的守備。


    ……


    泰武元年,六月十七日。


    真定城外,泰平國北伐大軍行轅。


    此刻,張衝已經召集各部文武部屬,準備開始全軍第一次的戰前平定。


    張衝已經從張英、李先二將的自陳中了解了前兩日的戰情始末。


    實際上,自飛龍、飛虎、飛豹三飛軍進抵真定城下的時候,當時城內就在縋兵下來焚燒城外倉舍。


    彼時飛虎軍徐晃也曾催發救火,但到底為時已晚,除了占了一處稍遠的倉庫,餘者盡被焚為灰燼。


    當張衝聽了這段的時候,冷冷對李虎、徐晃、奚慎三將問了句:


    “所以,你們是知道城內不能小覷的咯?”


    這話一出,三將大汗淋漓,訥訥不敢言。


    實際上,這確實是三人有意無意的隱瞞,他們開始就不忿他們騎兵趕路,最後讓步兵摘桃子。


    但後來張英、李先二將率領兩千的後軍元帥部對真定城發起進攻而受挫後,三將就知道不好,擔心被斥責,於是也加入到了隨後的進攻。


    城頭上以箭雨攢射,三部飛騎也在馬上對城頭箭如飛蝗,也對真定軍給予了殺傷。


    受挫之後,張英、李先二將兵不甘心。尤其是張英,他是張衝族人,又是老弟兄出身,之後又是後軍元帥部一重將,本就頗為自矜,哪甘心一來就出個大醜。


    於是張英、李先二人一商議,決定軍報還是要照發給後麵大本營的,但明天他們繼續攻城,非得將功贖罪不可。


    但哪知道,晚上他們就被田楷親率百人死士縋下城頭給夜襲了。


    張英根本沒想過城內竟然還敢出城夜襲,但好在他們依舊貫徹著老泰山軍時期的條例,不論多晚多累,必結好砦才能休息。


    所以,田楷隻是在周邊騷擾了一會,就撤了回去。


    而張英擔心晚上出營追擊反會給敵伏擊的機會,也就硬生生忍住,看著敵軍揚長而去。


    第二日,一肚子火的後軍元帥部對真定城發動猛烈的進攻,但除了又增添百人傷亡後,並未取得什麽實質性戰果。


    於是張英、李先二人這才熄了心思,開始全心拓固營盤,等待後麵的大本營到來。


    當張衝收到張英、李先二人的軍報,心裏就估摸著這真定不大好打。當時真定王係的劉惠就在左近,於是張衝就問劉惠可了解真定。


    他劉惠就是真定王一係,怎麽可能不了解真定?


    不過這還是劉惠第一次當麵和張衝說話,饒是王族子裔,這會也不免激動,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


    於是他就將真定始末盡數告之張衝:


    “王上,這真定早年叫東垣,是當年趙人從中山國人手中占下的,所以真定現在北麵的滹沱河渡口,也叫東垣渡。後來高祖時期,陳豨生叛,高祖拔此城而改名為真定,之後就一直沿用至此。”


    見張衝依舊津津有味的聽著,劉惠心裏一定,繼續引申道:


    “如以幽冀論,真定可謂河朔重塞。它處幽冀之中,枕中山而挹秀,跨冀野以鍾靈。此地又有山川饒勝,其麵臨滹水,背倚恒山,左接瀛海,右抵太行。可以說,當燕趙之衝、雄於河朔。更為重要的是,咱們想要北上幽地,大軍所發必須要走真定。”


    見張衝不解,劉惠就說了一段關於北疆內部的密辛。其人道:


    “本朝雖戰於西,卻更重於北。王上可能聽過原先漢室的公卿們常有棄西州之論,但是不是從未聽得放棄過北疆?那是因為北疆自有一套規則,並不費漢室錢糧。具體來說,就是以冀州錢糧轉輸幽並,使二邊州專向防禦鮮卑,而冀州也得安寧。也正是因為幽、並二州悉數靠冀州轉輸,誰空扼了冀州,誰就掌握了北疆。”


    說完,劉惠就看了一眼張衝,意思很明顯,咱們已經快要拿下整個冀州了,後麵幽、並兩州實難支撐,對麵不是傾兵南下一搏,就是送表投降,根本不會有長久對峙的可能。


    張衝聽明白了劉惠的意思,也在琢磨著這件事。


    如果,冀州的歸屬就決定著北疆的歸屬,那原先的戰略就可能要調整一下。因為隻要並州北部和幽州不想被吞,那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這一戰。


    原先,張衝並沒有將並州北部,尤其是太原一帶的敵對勢力作為戰爭變量來考量。但現在看,還是冒失了。


    但不慌,現在都來得及。


    也是想到這漏洞,張衝也就越發欣賞劉惠,示意他繼續說。於是,劉惠繼續道:


    “而冀州發往幽州涿縣和太原的錢糧有兩條驛道,而這兩條道全部都要經過真定。換句話說,一旦我們將真定占據,那幽州和並州與冀州的聯係就會被阻斷,所以真定就是並州和幽州是生死線,一旦我們對此地發動進攻,就必然會遭受兩方的瘋狂反擊。”


    “當中在以西邊的並州來說,其最關鍵的地方就是井陘口。井陘口作為太原一帶並州兵東出的必經之地,正處在真定之左側。如果我軍頓兵於真定城下,而那時又有並州兵東出井陘,穿插我後路,那就大不利。”


    “而以北麵來論,最重要的就是真定之北的滹沱河渡口,東垣渡。如幽州軍要南下,必然要從滹沱河而過。在東麵一帶,我軍有董帥帶著後軍元帥部駐防於下曲陽可以保我東麵無憂,所以北軍唯一可以南下的通道就是從東垣渡出擊。所以,在我軍進抵真定城下之前,臣請分兩兵,一兵奪井陘,一兵下東垣渡,則真定就被我雙臂攬懷,隨意處置。”


    張衝大喜,攬住劉惠道:


    “我非是喜得良策,而是喜又得一肱骨耶!”


    於是,張衝悉聽劉惠策,乃以帳下鐵騎部部將樂進為井陘令,督本部五百鐵騎馳奪井陘。又以劉惠善理地情,擢為帳下督,領騎三百北上,直插真定後方,奪取東垣渡。


    所以,當六月十七日,張衝開全軍大議的時候,張衝實際上已經對這一次真定之戰做了完善的部署,現在隻是一場戰前的動員會。


    張衝的行轅就設置在真定南城外十裏處的一處坡地上。


    會議一開始,徐晃就特別主動的陳述自己對此戰的看法。


    他對張衝道:


    “王上,末將觀真定城並不簡單,城堅士銳,有敢戰之心。末將自北伐以來,還從未見過城內守將主動縋城出戰的。如此情況下,真定城必然短時間內無法被攻破。臣不憂真定會不會破,因為這在我軍兵鋒之下,這就必然大。但臣憂心,如果我軍頓兵真定,到時候北麵的盧植軍團南下,那形勢就會大大不利了。”


    張衝聽了徐晃這個說法,麵上一喜,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張衝環視帳內諸多將領,見他們大部分都是此意思,心裏對他們又覺得欣慰不少。


    一個將領,能未慮勝而先慮敗,這就已經是一名讓人放心的優秀將領了。


    於是張衝也不打馬虎眼,將自己這路和劉惠商議的戰略全數告訴在場諸將。


    比如為何要取北麵的東垣渡口,為何又要分兵拿下井陘。又為何要令東麵下曲陽的董訪構築防禦陣地。


    在場的這些都是軍中高級軍吏,無一不是肩負數千人性命的統兵將。所以張衝從不搞什麽上下相疑,或者讓你去猜,或者什麽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隻有戰前反複充分的溝通,這些高級統兵將才能充分領會整體的戰略認識。而且即便戰事中有了別的安排,張衝也會將事情原委全部講清楚。而不是粗暴給一句:


    “聽令而行。”


    果然,在得知王上已經做了如此安排,眾將一方麵信服的同時,一方麵嗷嗷請戰,尤其是張英更是如此,其人直接出列,一拍胸口:


    “二叔,就讓侄兒出戰,一雪前恥!”


    張英的父親和張衝是平輩的,所以即便張英比張衝來得更大,但也要稱呼一句二叔。


    不過,張英此刻稱二叔倒頗有一點其他心思,還不就是想搶這個先登,把這個二叔的稱呼都搬出來了。


    果然,張英此言一出,其他諸多悍將再不甘,也隻能默默退下了。


    張衝環視一周,見自家族侄如此奮勇,便給他這個機會。


    ……


    這一次張英在吸取了前麵兩次攻城的教訓後,決定采用穴地攻城戰術,攻取真定。


    他先在真定城之東,修築營壘,然後在營內暗暗挖掘地道,然後將多餘的土石全部送到營外修築土坡,自以為一土兩用。


    但真定城頭上的田楷早就注意到城東的異樣。


    開始田楷也沒發現,隻是見城下不斷送土來搭建土坡,以為對麵是要壘土為高地,攢射城上。


    但很快,田楷覺得不對勁了,他突然問了一句東城的守將董俊,問道:


    “你可看見他們這土是從哪裏運來的?”


    董俊是真定本貫將,一開始還沒聽懂田楷這口音,但很快就明白上官說的,忙回道:


    “看是從東麵運來的!但具體在哪挖的,還看不清。”


    田楷皺著眉,一拍城垛,罵道:


    “奸猾土賊,竟然想穴地攻我。”


    董俊忙問為何這麽說。


    田楷隻是反問了句:


    “既然隻是壘土為山,那為何不就近取土,反而要從後方送?所以我料土賊必然是在營內掘土呢?”


    董俊恍然大悟。


    於是,田楷在近城處開掘深壕多設甕聽,尋找城外的地穴。


    但很快,張英的掘土攻城就停了,是被大本營叫停的。


    卻是張衝手書一封,道:


    “你可見城上對你送土有何反應?別掘了,都入人家彀裏了。”


    張英恍然,怪不得對麵也不出城襲擾他建立土坡了,原來對麵看出自己的底細了。


    但張英也不氣餒,不還到底是建了處土坡嘛,那咱就先領長弓手在土坡攢射對麵,自己這方弓射更遠,更對城頭形成壓製。


    果然,在從友軍那裏借了四百長弓手,又並自己本部的二百,倒成三番,一刻不停對著東城形成壓製。


    而張英這邊也開始準備攻城隊,打算親自帶隊先登城頭。好讓他二叔看看,他們張家也有虎子。


    這邊張英在抽調軍中勇士,準備先登。


    那邊田楷也在行動,他沒料到對方那處土坡會給自己一方形成這麽強的壓製,雖然死的沒多少,但卻對城上士氣打擊嚴重。


    於是田楷在六月十九日,六月二十日兩次縋城潛攻土坡,但都被潛伏的飛龍軍騎卒給殺崩了。


    開玩笑,張英也不是個傻子,第一次被你夜襲也就是算了,還想連續幾次得手?


    實際上,張英還真的不夠聰明。


    六月十九日那次夜攻,確實是他預料好的。但在打完反夜襲後,張英就讓李虎回大本營交差去了。


    李虎認為以城內的奸猾,沒準第二日還會再打一次夜襲。


    但張英隻認為李虎是想來分功,於是不管李虎說什麽都不聽,就讓他走人。


    李虎無奈,隻能帶五百騎回去。


    但實際上,當夜李虎再一次潛伏到了左近,準備再蹲一晚。


    原來李虎覺得之前不告張英軍情有點對不住他,就想緩和兩人的關係。畢竟,張英也是有跟腳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然後在後半夜,李虎果然發現了一批真定城內的夜襲隊,然後一通好殺。而這一次的戰果比昨夜還大,光首級就拿了一百顆。


    李虎最後分了二十顆給張英,把這憨子給哄好了。


    這樣的直腸子將領,憨是憨些,但倒也磊落。


    見兩次夜襲都失敗了,田楷果斷停了夜襲,準備死守城頭。


    六月二十一日,天,磅礴大雨。


    城下泰山軍從東、南、西、三門突襲,其中在南門方向更以發砲車轟塌城牆數丈。


    隨後中護軍悍將趙簡組織披甲士選鋒二百,攀城攻堅。


    但因為城中守將田楷帶本兵從東門馳至,親督南門前線,令吏士前麵抵抗,後方民夫就修複城頭。於是,前頭殺,後頭修。


    隻用了數個時辰,原先毀壞的城頭就再一次被營建好了。


    而後方觀戰的張衝見城頭上死傷慘重,也鳴金收兵。


    最後趙簡帶著不足百人撤下了城頭,而南門上也屍橫遍野,至少五六百具屍首枕藉在城頭。


    與此同時,泰山軍在其他各門的進攻也因為沒有多大進展,在鳴金一響後也撤了下來。


    第一次,試探性攻擊,不利。


    多支持啊,寶子們,書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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