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牧腦中浮現出西門言君四個字時,自己都嚇了一跳。


    自從結識郭放舟以來,他屢屢為楚牧獻上良策,分析各種局勢,又因為是同齡人,加之郭放舟嘴賤之能,甚投楚牧之好,畢竟楚牧總是很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顧斬又比如小八……


    不過郭放舟的出身不明,在孟達的建議下,楚牧一直派人在暗中監視著郭放舟。


    但這種監視僅限於宮外,楚牧從沒有想到過郭放舟會在宮中有認識的人,更不會想到西門言君會是他的姐姐!


    楚牧一瞬間便愣住了,他在不停的回想郭放舟曾經關於坤德宮的所有言論和建議。


    郭放舟倒是說出了一切顯得輕鬆了下來,笑著道:“陛下想到了放舟哪條建言是在暗助坤德宮的了麽?”


    楚牧確實沒有想到,不過他倒是想到第一次見郭放舟時,其就對西門言君多有不屑,甚至出言相諷,而且考慮到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對郭放舟知無不言,而坤德宮卻屢屢吃癟,好像這姐弟倆應該沒有勾結吧!


    “陛下放心,放舟若是和坤德宮有聯係,就不戴著麵具了!”


    楚牧蹙眉問道:“你隨我入宮以來真的沒見過太後?”


    “嗬嗬,不瞞陛下,我此生到目前為止都沒見過她!”郭放舟笑著說道。


    “可你剛才才說你被困在興山挖煤,背後有太後的影子!”楚牧質問道。


    郭放舟笑了笑,道:“民間有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先帝一輩子都糾結的麵對楚策,太後又何嚐不是這般的看待我呢!”郭放舟歎了口氣,道:“自那次離開國公府,沒多久母親便去世了,她在彌留之間還在感歎此生輸的徹底!我便暗暗發下誓言此生一定要名揚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如夢兒有個了不得的兒子!可惜就跟所有年少之時懷揣夢想的人一樣,現實很快便給了我當頭棒喝,別說名揚天下了,沒多久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青樓老鴇將我逐了出去,還搶走母親的積蓄。身無分文的我浪跡在雨錢城,在後廚幫過工在浴場搓過背甚至還在賭坊當過打手,不過就像您所見,我並不是能打之人,所以往往錢沒要到反被人家打一頓。我記得有一次一個殺豬的要賴賬,逃出了賭坊,我追了他不知道多遠,好不容易追上了結果他掏出了一把殺豬刀將我逼到了角落……好似老天都在嘲笑我一般,頓時下起了傾盆大雨,我遍體淩傷的躺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別說名揚天下了,當時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郭放舟的故事雖然令楚牧為之動容,但楚牧也詫異不是在聊他和西門言君麽?西門言君在哪兒呢?


    “忽然一個男人出現在了我麵前!我認識他,他是西門家的管家,他扶起了我,給了我一百兩銀子的銀票!”郭放舟幽幽的道。


    楚牧本來還在納悶,小八直接脫口而出道:“莫非他才是你的生身父親!”


    楚牧忍不住白了小八一眼,這麽狗血的劇情你是怎麽想到的?為毛你會想到管家是他爹,那成什麽神仙劇情了,不又成他媽仙人跳西門守業了麽!


    郭放舟甚至無力吐槽,也不接這茬,繼續道:“我原以為他是西門守業派來的,隻可惜不是,管家讓我拿了銀子馬上離開臨海,不要再回來!很顯然一個管家不會自己出錢幫助老爺的私生子,所以我問了他是誰讓他來的,起初他並不願意告訴我,可看到我不準備拿銀票,他才無可奈何的說了!”


    “莫非是你母親猜到了老鴇會趕你走,所以提前將銀子交給了管家!”小八分析道。


    楚牧都受不了了,心想他媽為毛要那麽信任那個管家啊!小八你是非要影射他媽和管家有一腿唄!


    “是西門言君?”楚牧將三塊糕點塞進小八的嘴裏後說道。


    郭放舟點點頭,道:“我不知道西門言君怎麽知道我的存在,不過在管家說出她的名字時,一瞬間我是很感激的!但轉瞬管家就轉述了她給我的話,哼,不愧是西門家的人!”


    “她說了什麽?”楚牧問道。


    “讓那個野種拿了銀子滾得越遠越好,不要在出現!”郭放舟一挑眉,道:“這是她的原話!”


    小八一聽便拍桉而起,聽到這麽惡毒的話他都覺得氣憤,正欲飆兩句髒話,忽然意識到這話是太後說的,就默默的又坐下了。


    “哼,這倒是她能說出來的話!”楚牧撇了撇嘴道:“我剛入宮時,她雖然沒說,但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傲慢,仿佛就在說這皇位是我恩賜給你的,你應該知道感恩!哼,想不到她過去就是這種人!”


    “就是,不就一百兩銀子麽,真以為給了銀子就能這樣侮辱人麽!你就應該把銀票扔到地上,再吐口痰!”小八義憤填膺的道。


    “馬上衛高看我了,那時我毫不猶豫的將銀票拿了起來,甚至還驗看了一番銀票真假!”郭放舟風輕雲澹的說道。


    看到楚牧和小八驚訝的樣子,郭放舟笑著道:“或許陛下覺得我這麽做有些自賤了,但我不在乎,當時我就不在乎!一個活的像畜生一般的人,還考慮什麽尊嚴!即使西門言君說了那樣的話,我還是很感激她,因為那筆銀子我活了下來,還給自己請了一位先生教我讀書,當然我也遵照了約定離開了臨海道。”


    “也沒什麽自賤的,其實仔細想想,太後知道你的存在,但也完全可以假裝不知道,甚至可以派人將你宰了!說句實話,若是她派人殺你,在我看來更符合她的利益不是麽?”楚牧笑著道。


    郭放舟點了點頭,回道:“看來陛下也看清了,她雖是女人,卻從來都有男兒之誌,或許在她沒有入宮之前,便有掌控西門家之心,所以我的存在對他來說顯然是個威脅,殺了我確是最符合她的利益!”


    “可她卻沒有殺你!”楚牧終於明白,剛才郭放舟為何說西門言君和永平帝很像了,西門言君對郭放舟又何嚐不是跟永平對英王一般糾結呢!


    “她想殺我太容易了,離開臨海道後,我四海為家,可無論走到哪裏我都知道有人在監視著我!應該是太後派的人,起初我很恐懼,生怕什麽時候有人會從轉角突然衝出來給我一刀,但這終究沒有發生。慢慢的,我才確定太後並無殺我之心!”郭放舟幽幽的道。


    “你們倆真的一次麵都沒見過?”楚牧有些詫異的問道。


    郭放舟搖了搖頭,道:“沒有,我確實曾經想過要不要見她一麵,很顯然她有能力助我實現名揚天下的願望。所以我寫了一封信提出見她,我知道監視我的人會看到那封信,果不其然第二天那封信便不見了,直到十天以後,我收到了西門言君的回信!”


    “你確定是她給你回的信?”楚牧質問道。


    “回信很短:野種不配見我,安安靜靜的苟活此生!”郭放舟笑著道。


    “嗯,看來真是她寫的!”楚牧甚至能幻想出這句話從西門言君嘴裏說出來時那令人厭惡的樣子!“那後來呢?”


    “後來?既然她不願見我,我就繼續去尋找能助我名揚天下的人,我找到了楚策!”郭放舟笑著道:“後麵的事陛下就知道了,我找錯了人,三年前的事發生後,先帝知道了我,那麽很顯然太後也知道了消失多年的我在輔左楚策!甚至我都懷疑將我困在采煤場就是太後的主意!”


    楚牧聽聞蹙眉想了很久,道:“但我卻聽聞安國公這麽多年一直在找你,這麽說來太後並沒有告訴過他你的情況,可安國公又為何會突然去興山呢?”


    ……………………


    此時的坤德宮熱鬧非凡,不同於上一次西門守業偷偷入宮時的無人知曉,這次大家都知道安國公被皇帝請進了皇宮。


    太監和宮女一大早就將坤德宮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西門言君雖然沒有明說,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對於父親的到來還是很上心的,自從李衛文被罷官後,第一次穿上了鮮豔的長裙,還專門令人備好了許多點心水果。


    這似乎並不符合西門言君的人設,這輩子她對誰都沒有顯示過很高的熱情,不過上次西門守業偷偷前來幾句關心的話,雖然她沒有說但心中卻是很暖的。所以她這次想要熱情的接待父親,能一起好好的吃一頓飯。


    待人通報安國公已到門口,西門言君不太合禮製的親自到門口相迎,雖然兩人前幾天剛見過,但老演員西門守業卻像是多年未見自己女兒一般,在行禮後拉著西門言君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西門言君一時也露出真誠的笑容,隻不過這笑容並沒有維持很久。


    剛剛步入正殿,西門守業就屏退了眾人,僅留下幾位西門言君的心腹太監宮女。


    西門言君隻當是父親要跟自己說些貼心話,也沒有在意,將父親迎到了榻席與自己同榻而坐。


    “聽聞父親是從南興一路步行入京,身體還好麽?”


    西門守業笑了笑,道:“還不是被你家皇帝逼的,他突然來了個天大的禮遇,要出京城迎我,我也隻能步行三十裏來候他了!不過也沒什麽,這幾天到處走走,腿力練出來了,倒也不累!”


    “哦,父親這幾天還去了哪裏?”西門言君低聲問道:“西原還是烏薩那些人?”


    “沒有,都快到京城了,哪兒能去見他們啊,到處都是四維門的人!為父不過是去興山轉了轉!”西門守業說著凝望起西門言君。


    西門言君也是見過大場麵的,雖然心裏一咯噔,但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變化,回道:“哦,父親怎麽有興趣去那裏轉轉!”


    “想去找一位找了很久的人,隻可惜還是錯過了!”西門守業挑眉盯著女兒的眼睛,又道:“隻是不知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西門言君倒也不緊張,親自為父親沏茶,雙手奉上道:“喝茶最講靜心,父親又何必介懷,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這句話父親過去不是經常用來告戒我麽?”


    而此時的西門守業似乎已經不想再跟自己的女兒繼續這些雲煙霧饒的對話,直接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找到他的?”


    西門言君感受的到父親的微怒,不過她從來就不是會輕易懼怕的人,直到她抿了一口茶,才幽幽的回道:“從他那次去過家裏,我就一直知道他在哪兒!”


    西門守業很是震驚,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兒是一個自負到不屑於說謊的人,但她絕然想不到她能對自己隱瞞這麽久。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應該知道我找了他多久!”西門守業怒目質問道。


    “父親您可從來沒在我麵前提起過他,我是知道您在找他,可您不也從沒跟我說過您在找他麽?”西門言君回道。


    “他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你怎麽能隱瞞我,你怎麽敢隱瞞我!”西門守業大聲吼道。


    西門守業很是憤怒,但西門言君卻毫無畏懼,冷冷的回道:“安國公慎言!我可是當朝太後,豈會有一個娼妓所生的弟弟!”


    “你……”西門守業強忍著怒火,壓低了聲音道:“你明明知道為父多年來所憂者何事!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一個兒子啊!”


    西門言君一挑眉,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兒子有那麽重要麽?”


    “你說呢!我知道你一貫要強,可你也要看清楚這世道的大勢是什麽!兒子才能傳承血脈,女兒不能!這也是為什麽你現在隻能蜷縮在坤德宮的原因!你要有個兒子何至於此!”


    西門守業的話顯然觸動了西門言君,雖然她很像裝作澹定,但不停跳動的嘴角還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憤滿。


    西門守業看出女兒的不悅,也知道自己話說的過分了,又道:“不說那些大的,這幾年你兩個叔叔一直蠢蠢欲動,最近還在竄捯將他們的兒子過繼給我,你希望這樣的事發生麽!”


    “父親若是覺得他們礙眼,殺了便是!”西門言君冷酷的道。


    西門守業沒想到自己的女兒能如此輕易的說出這種話來,質問道:“你在說什麽,那是你叔叔,我的親兄弟!都是西門家的人,我豈能動他們!西門家大業未成,你還想內亂麽!如今隻需要卿兒回來,一切都能解決!”


    西門言君聽到“卿兒”更是不悅,道:“一個素未謀麵的野種,卿兒您也喊的出口!”


    “罷了,這些事也不提了,他現在在哪兒?”西門守業問道。


    “不知道!”


    “幺妹!把西門卿交出來!”


    “我說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西門言君冷冷的回道,她也確實沒有說謊,她是真不知道西門卿的下落。


    這麽多年以來西門言君從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西門卿這個人,但她卻一直關注著他。就連郭放舟都不知道,其實當年在雨錢城,西門言君就曾幾次去看過他,甚至為了看他,西門言君還曾去過一次賭坊,而那名傷害了郭放舟的屠夫,後來也橫死街頭。


    西門言君其實第一眼看到郭放舟便有一種親切的感覺,雖然她自己從沒有跟人說起過,但她小時候就很想有個弟弟,那也是她母親多年的願望,因為母親長年的念叨,在她的童年形成了一個印象——她應該有個弟弟,也需要有個弟弟。


    但強烈的自尊又讓西門言君不願和郭放舟有任何交集,對於郭放舟,他始終有一種很糾結又很微妙的感情。她一直派人暗中監視照顧郭放舟,但又並不希望他有什麽出息;她聽說了郭放舟在輔左英王第一反應是憤怒,但平靜下來心中似乎又有些安心;當先帝壓根沒準備動郭放舟時是她建議囚禁他,但當永平得知郭放舟跟英王出過不少妙計氣的要宰了他時,又是西門言君出言阻止……


    “那他去哪兒了!你把他怎麽樣了?”西門守業質問道。


    西門言君扭頭蹙眉瞪著父親,道:“您放心,我還不屑於殺那個野種!”


    西門守業冷靜了下來,也覺得這麽多年了西門言君要是想殺早就殺了,也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


    “西門卿惹了很多事,我不想複述了!總之我將他囚於興山挖煤,還安排陳家楊去南興當知縣,就是怕有人會想辦法救走他。可他最後還是不見了,那個挖煤廠知道他去向的人都神秘失蹤!”西門言君冷冷道。


    “那陳家楊知道麽!”


    “或許吧,可您能從他嘴裏問出來麽?”西門言君反問道。


    西門守業不服氣,道:“哼,都說那陳家楊了不得,為了卿兒,我也得去討教一番!”


    說著西門守業便起身要走,西門言君也不阻攔,還是秦坤拱手道:“國公留步,聽說陛下晚上要宴請國公,您走怕是不好!而且太後還有些事要與您聊呢!”


    “嗯?何事?”西門守業一想又道:“是在宮中發現了那件秘寶麽?”


    …………………………


    另一邊,楚牧聽完郭放舟的故事,都還沒想好是否要處置這位自己曾經倚重的軍師,忽聞內閣諸公有要事求見。


    楚牧這才想起來,剛才內閣已經呈上了文書自己還沒看,趕緊拿起一閱,頓時大驚,馬上就將幾位閣老請了進來。


    還沒等諸公行禮,楚牧便拿著公文問道:“這是何意?西原是要反悔不成!”


    原來剛才內閣送來急件,是因為西原明律聖卿眼看到了京城,朝廷已經安排了要迎接,結果人家忽然不來了要回西原!


    “陛下莫急,臣已經派人追了過去,剛剛來報已經追上了西原使團,將他們勸住了,隻是目前明律聖卿還不願掉頭回來!”袁複欲言又止。


    “為什麽?好好的都快到了,他為何要走?”楚牧問道。


    隻見袁複左顧右盼,另外幾位大臣也支支吾吾,楚牧便知這裏麵一定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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