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站在岐山的山頂之上,看著山腳下旌旗招展,連綿不絕的軍營。


    在軍營營門之外,有一麵大旗特別地醒目,旗上繡著一個大大的“魯”字。


    這當然不是西岐軍的軍營,而是朝歌派來的第四路征討大軍的軍營,而那個“魯”字,代表的是大殷的左軍上將軍魯雄,這次領軍征討的主帥,正是大殷朝軍隊中那位資曆最老,最受人敬重的老將。


    另外,根據探報,這次隨軍出征的,還有兩位身份非常特殊的參軍:中諫大夫費仲和那個大殷朝堂上神憎鬼厭的佞臣尤渾。


    據說這件事情,是因為太師聞仲堅命,才讓這文臣不得不隨軍出征的。


    當李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愕然了半天,然後苦笑了一下。


    太師聞仲,是終於對費仲尤渾這兩人動手了呢。


    這些年來,費仲尤渾兩人上躥下跳,在朝中攪風攪雨,看似權勢熏天,無人敢惹。


    那隻是因為太師聞仲從來沒有把這兩人放在眼中過,在他看來這兩人不過皆是跳梁小醜罷了。


    而當聞仲真的要對這兩個人動手的時候,費仲尤渾之流,確實沒有絲毫抗手之力,隻聽乖乖隨軍前來討伐西岐。


    或許聞仲也終於意識到了,光憑他們截教的支持,大殷是做不到千秋萬世的,你要扶持,至少也得人家扶持地起來。


    山上事和人間事終究是不同的。


    否則那些先天大物又何必扶持一位位君王為他們打理人間之事?


    先天大物也不是全知全能之生靈,有些事情也必須借助他人之手。


    隻是聞仲這個時候才想要來整頓朝綱,終究已經太遲了一些。


    當然,李靖不是一個人來迎擊魯雄大軍,現在也輪不到他來迎戰朝歌的征討軍隊了。


    在他前方不遠處,站著幾名那些來曆古怪的修行者,除了為首者高天勝之外,另外還有三個人。


    一個是那名淡褐色肌膚,銀白色頭發的美顏女子,這些日子以來,李靖聽他們這些人之間的互相稱呼,知道這個女人被稱為“雪女”。


    另兩個,一個是渾身漆黑,體型剽悍如寶的男青年,他的名字好像就叫“黑豹“,還有一個是身材單薄,麵色極度慘白,一雙眼睛中經常流露出一種恍惚之色的少年,被他們自己那些人叫做“鬼喪”。


    一共四個人。


    站在他們身後的李靖,一度心中有些躍躍欲試,想著自己能不能一挑四,把這四個人全幹掉,因為真的很少碰到這些來曆神秘的修行者,這種各自分開的機會。


    距離當日的顯慶殿之變,時間已經過去近兩個月了,這段時間以來,這些來曆神秘的修行者,倒是沒有太過難為他們一家,而隻是把他們軟禁在丞相府中而已。


    當然這群修行者也都住在丞相府中,不過他們主要是為了監視薑子牙,在他們的眼中,薑子牙的重要性無疑比李靖一家人高多了。


    所以李靖一直想和薑子牙見次麵,卻一直沒有機會。


    因為在丞相府中,不知那些修行者做了什麽,居然連遁術都使用不了了,李靖隻能感覺到整座相府,都籠罩在一種奇怪的力量波動中,和他在冀州城複刻的那個能量場隱約有些相似。


    沒辦法和薑子牙商議,李靖也問過哪吒,問他是不是知道一點這些修行者的事情。


    因為當時是他猛打眼色讓自己不要動手的。


    隻是當李靖問哪吒這些問題的時候,哪吒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我當時有眨過眼睛嗎?


    是你看錯了吧?


    哦,就算我眨過,可能也隻是眼睛癢了。


    最後李靖隻能一臉狐疑地讓哪吒離開了,因為他很難確定哪吒說得到底是真話還時假話。


    難道真的隻是眼睛癢了,然後被自己誤會了?


    隻是不管如何,再弄清那些任得真正實力之前,李靖覺得確實不能冒險動手。


    而在兩個月後,朝歌的第四路征討大軍來了,而李靖也終於有了出門的機會。


    “這個李靖好像很會打仗,就讓他幫我們領兵吧!”


    這是高天勝說的話,也是李靖能夠出門的原因。


    然後他們就讓李靖領著一支西岐軍隊來到了岐山山頂,而魯雄的大軍就在山腳下紮營。


    這幾日正是三伏之天,天氣異常地炎熱,特別是岐山山頂之上,林木稀疏,人直接在太陽下暴曬,像李靖這樣的煉氣士還好說,但那些凡人士兵,又穿著重重鎧甲,可就遭了大罪了,而且高天勝還有一個奇怪的要求,這支軍隊中的士兵必須每人都要穿一件薄襖,所以剛到達山頂沒多久,相繼已經有數十人中暑倒下了。


    其實李靖也跟高天生提過建議。


    這種天氣是不適合在山頂紮營的,用兵法中的話來說,此乃死地。


    雖說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但士兵也早已被炎熱的天氣消耗掉了太多體力,等衝到山腳下的時候,恐怕也沒力氣戰鬥了。


    “你隻要到時候帶兵衝殺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高天勝隻是如此隨口說了一句。


    態度還算客氣,但那種語氣中的那種漠視是隱藏不了的。


    這群修行者看待李靖還有薑子牙他們的目光一直都是如此,就像看著一群螞蟻。


    所以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要留著他們的性命,李靖一直能夠感覺到,到了最後這些人很可能還是殺了他們的。


    而這個時候,李靖聽了高天勝的話之後,遺憾地聳了聳肩,就離開了。


    他當然不是真心為這些人謀算,隻不過是憐憫那些普通士卒的性命罷了。


    盡管由自己指揮的話,雖然形勢有些不利,打贏還是肯定能打贏的,隻是戰損就會比正常情況下高出不少了。


    然後李靖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戰鬥完全不是他預料的樣子。


    “雪女,你來吧!”


    當時隻聽高天勝對那個褐膚銀發的美豔女子如此說了一句。


    然後那褐膚銀發的女子點了點頭,接著雙臂張開,仰著頭,整個人緩緩地漂浮到了空中,她的瞳孔變成了一片雪白之色。


    與此同時,山頂之上就起風了。


    狂風。


    無數的烏雲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天空之上電閃雷鳴。


    接著鵝毛大雪就從雲層中飄了下來,岐山方圓百裏之內,氣溫變的極為寒冷,轉眼間就從炎夏來到了寒冬。


    大雪下得無比緊驟,站在山頂的李靖,隻是小半個時辰,積雪就已經漫過了他的腳踝,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


    李靖看著懸浮在山頂半空中那個銀發飛揚的女子,心中歎了口氣。


    果然是金仙級啊!


    呼風喚雨不算什麽太高深的道術,隻要達到了道士境,基本都可以做到。


    但要薑子牙這樣的道士來做這件事情的話,可能要築台,齋戒,祈法,可能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召來一場風雪。


    而這銀發女子抬手之間,就造出了一場如此暴烈的風雪,籠罩了岐山方圓百裏之地,隻有金仙級的人物才能辦到。


    如今這些古怪的修行者中,終於可以有一個人可以確定鐵定是金仙級了。


    而這樣一場暴風雪,山頂的西岐軍隊還好,事前已經穿上了薄襖,在加上外麵的鎧甲,暫時還能抗得住嚴寒,但山下魯雄大營中,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凍死凍傷者不計其數了。


    這也是李靖沒有想到這場戰鬥是以這種方式進行的原因。


    因為他沒想到這些來曆神秘的修行者,會直接對凡人軍隊出手。


    在這方天地中,修行者高高在上,是世間真正的掌控者,但極少極少有修行者會如此大規模地屠戮凡人。


    這裏麵的原因很複雜,這其中有練氣士自身的憐憫之心的原因,這個世界的超凡者,大部分總歸都是從凡間生靈走出來的,除非是喪心病狂之人,也沒人做得出大肆屠戮凡間生靈的舉動,甚至有人敢這麽做的話,往往會成為整個仙界的公敵。


    就像當年在龍門鎮遇見的那個九龍島的練氣士九梅上人,他在龍門鎮散布瘟疫,身為堂堂截教弟子,卻也隻敢偽裝身份,暗中進行,被李靖揭發之後也不敢有任何報複,直接灰溜溜地走了。


    另外那些先天大物們,在洪荒末期時代,見到曾經繁盛無比的洪荒百族,因為超凡生靈之間的戰鬥波及,以及肆意屠戮,幾乎大部分的種族生靈都徹底滅絕了。


    所以先天大物們也聯手製定了一個規矩,那就是仙界的歸於仙界,凡間的歸於凡間。


    否則如今凡人之間的王朝爭霸又有什麽意義,幾名真仙境的練氣士,就足以滅掉一個凡間王朝了,大家不如直接讓身後的仙人直接打一場就行了。


    所以李靖根本沒有想到,這些古怪的修行者,會如此大膽,根本不顧及這方天地的潛規則,直接出手對付凡人。


    這些古怪的修行者,到底是什麽來曆呢?


    而戰事很快就結束了。


    當李靖率領軍隊殺進魯雄大營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整座大營之中都靜悄悄地,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變成了一個個凝固的冰雕,姿勢千奇百怪,冰雕中的人的神情無比痛苦。


    普通的風雪,肯定不可能認識那個任凍到這種程度,就算普通的金仙級,召喚來的冰雪也不一定能如此,看來那位雪女召喚來的冰雪,還另有玄妙之處。


    而在不久之後,李靖見到了費仲。


    費仲躲在自己的營帳中,縮在幾床厚厚的棉被中,瑟瑟發抖。


    當看到李靖掀開帳簾進來的時候,費仲先是露出一種恍如隔世的眼神,接著嚎啕大哭起來。


    “李靖……李靖……”


    費仲像個無助地小孩般喊著李靖的名字。


    看著李靖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充滿了希翼。


    李靖歎了口氣。


    這一刻他想起來了當年在朝歌的時候,在費仲府邸的小院中,費仲是如何意氣風發的向他傾吐自己的誌向。


    描述著他如何想要一手造就怎樣的一個清平世界。


    當時的費仲是狂熱,驕傲,而又自信滿滿。


    但是李靖卻覺得那時候的自己,隻是看到了一個誌大才疏的小醜。


    而現在眼前的景象,證明自己當年並沒有看錯。


    費仲的誌,是英雄誌。


    但費仲這個人,卻不是英雄。


    如果現在費仲那怕表現出一絲絲的氣節,李靖都會覺得失敗不是他的錯,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凡人能夠主導的世界。


    然而費仲現在這個樣子,隻能說明他以前一直是個自我陶醉於自己理想世界中的懦夫。


    李靖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了費仲的對麵,默默地看著他。


    “李靖,真沒想到你的眼光比為兄好多了,這麽早就投身西岐,哈哈哈,為兄也覺得西岐乃是能一戰抱負之所,李賢弟你來了就好,等會能否為愚兄引薦五武王陛下。”


    “我費仲乃是大殷的中諫大夫,若是連我都投了西岐,西岐必然聲望大增,李靖你說是不是,我若投西岐,武王陛下會不會倒履相迎。”


    費仲的哭聲漸漸止住了,癲狂地笑了起來,看著李靖極為熱切地說道,眼中慢慢地又生出了一些灼熱。


    李靖還是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然後費仲的笑聲又漸漸低下去了,他惶恐地看著李靖,顫聲說道:


    “李靖,你什麽意思?你怎麽不說話。”


    “愚兄對賢弟你一向可不薄啊!若不是我費仲,你李靖現在可能還是在朝歌賦閑在家呢,你陳塘關總兵的職位可是我給你引薦的,現在你難道不該報恩幫愚兄引薦一下嗎!“


    李靖再次歎了一口氣。


    是啊,不管費仲這個人做了多少壞事,但他對自己是真的不錯。


    不管當初他其實也是想通過自己去將手伸進大殷的軍隊中,但畢竟費仲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而且自己成為陳塘關總兵之後,在錢糧後勤之事上,費仲一直毫無保留地支持著自己。


    天下人皆可殺費仲,唯獨他李靖不可殺費仲。


    隻是就這麽放掉費仲,那對那些死在費仲手下的冤魂,又是何其地不公平!


    李靖看著費仲,此刻心中隻覺猶豫萬分。


    而就在此時,身後營帳的簾幕被揭開了,一張慘白的少年臉龐探了進來。


    是那個名叫“鬼喪”的少年。


    “咦,劇情人物!”


    少年臉上現出一種小驚喜,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從軍帳外伸了進來,對著費仲點了點。


    然後費仲就化為了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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