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是座名城,又因地鄰淮水而商業發達,南北往來的商賈絡繹不絕,不過孟飛宇此時的興致卻並不算高,這一路上也看過不少城鎮,幾乎也都大同小異,加上淮南的酒館裏常上演推劇,於戲劇一道完全不通的他自然無法領會其中的魅力。


    而夏蕊則不同,第一次來到中原的她,難得能夠如此自由地遊玩,雖然同樣不懂,但她卻饒有興趣,非拉著孟飛宇一起坐了整整兩個時辰,這才罷休。


    陪玩了一個下午,孟飛宇實在感覺筋疲力盡,縱然在荒穀中練功,也從未如此累過。可是夏蕊卻還拚命地穿梭在各種攤販之間,不一會兒便拎了不少包裹。當然這提貨跑腿付賬的任務,自然全都落到了孟飛宇的身上。好在上船的時辰快到,孟飛宇這才擺脫了苦海。


    兩人剛剛回到碼頭,還未靠近那艘遊船,便早已有一名瘦小的中年男人在碼頭上等候兩人。那人走近,很快說明來意,然後熟練自然地將孟飛宇身上的貨物取過,背負在自己身上,便客客氣氣地引了兩人上船,待定好房間,又將商品送來,順便將夜晚的安排告知給孟飛宇,這才恭恭敬敬地告退。


    休息片刻,兩人便從房間裏出來,到了一樓大廳之中。不得不說,這樣的遊船當真是設計精巧。一樓的大廳裏竟然隻有幾根木柱支撐,一眼望去幾乎毫無遮蔽,大廳最中間是一處高台,四周的窗戶也盡皆敞開,淮水的波浪盡收眼底,涼爽的清風從四麵灌入,瞬間洗淨了秋日的浮躁,當真令人神清氣爽。沐浴在這樣的清風中,夏蕊幹脆站在桅杆邊,閉上眼睛,迎著風,深深吸了幾口,這才罷休。


    這會兒時間尚早,大廳裏的人倒是不多,隻是稀稀拉拉坐了三四成而已。夏蕊興衝衝地拉著孟飛宇,找了一處斜對舞台、靠窗的地方,便落下座來。兩人一坐下,便有小二送來茶水、點心,甚至又問了問兩人的口味,這才退下。


    兩人坐定打量著四周,都覺得甚為滿意,徐徐清風吹動,茶水也並不滾燙,而是溫熱得恰到好處。隻坐了一會兒,剛剛離開的小二輕快麻利地端了托盤過來,熟練地將幾碟小菜和一壺好酒放在桌上,連說話的語氣也是格外得體妥當:“兩位貴賓,這會兒廚下不忙,小人按照您二位的口味吩咐廚房做了些小菜。您二位且先品著聊會兒天,晚間的正餐是統一定製的,希望二位喜歡!”


    趁著小二說話的功夫,夏蕊夾起一塊糖醋魚便塞入嘴中。這糖醋魚外表鮮紅,內裏白嫩,甜美柔軟,卻半點不膩。鮮魚的甘醇混合著蜂蜜的甜爽,夏蕊甚至愜意地閉上了眼睛,左手卻隨手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小二接過賞銀,笑著恭維了幾句,便隨即退去,並未表現出欣喜若狂的諂媚。看來這遊船的規格果然極高,連小二的素質也非一般酒店可比,孟飛宇看在眼裏,暗自點頭。


    用著小菜,喝著小酒,雖是秋日燥熱之季,但是在涼風輕撫之下,卻是格外愜意。很快,大廳裏便出現了許多遊客,其中既有身穿華服的商賈富人,也有持有兵刃、身穿勁裝的武林人士,嘈雜聲響起,交頭接耳的人群分散在大廳裏,來來回回的小兒們穿梭在各個桌子之間,顯得格外熱鬧。


    “兩位,不知可否換一個地方?”聲音響起,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輕公子站在兩人桌邊,舉止倒是頗為有禮,隨手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金子放在桌上,又繼續說道:“在下並不願奪人所愛,這枚金錠,還請兩位笑納!”


    孟飛宇懶得理睬來人,權當沒有聽到,夏蕊倒是瞟了一眼,露出一副古怪的笑容,然後輕輕站起身子,袖子輕輕一揮,便不動聲色地將那枚金錠收入懷中,眼神中柔波流轉,竟然媚笑著說道:“這位公子,要不要小女子陪你喝一杯?”


    那年輕公子臉上微微一紅,但是卻分明露出一副憎惡地神態,皺著眉頭看了看夏蕊,又看了看兀自坐在那邊喝酒的孟飛宇,趕緊向著孟飛宇的方向挪動了幾步,雖然依然保持著禮節,但是說話的聲音卻冰冷了幾分,“這位姑娘,在下可不是登徒浪子,平日也不曾去煙花柳巷,還請姑娘自重!”


    “哈哈哈哈!”孟飛宇放下酒杯,不禁捧腹大笑起來,那邊的夏蕊尷尬地滿臉通紅,生氣地哼了一聲,直接坐了下去,沒好氣地瞪了孟飛宇一眼,嘟著嘴把頭扭向了窗外,嘴裏暗罵道:“你全家都是煙花柳巷的,你媽在,你姐在,你全家都在……”


    夏蕊的聲音雖然輕微,但是那青年公子卻竟然聽得真切,臉色一變,但是瞬間又恢複正常。此刻他也知道方才是他自己誤會了夏蕊,心中雖然有些歉意,但是被人如此辱罵,他也不願主動道歉,隻是向孟飛宇輕輕點了點頭。


    孟飛宇看了看夏蕊的反應,強忍著笑意說道:“這位公子,相逢是緣,不如一起坐下來喝上一杯?”


    “這位兄台,剛才是在下唐突。不過在下並非一人,尚且還有兩人同行,因此還望兄台可以忍痛割愛!”


    孟飛宇抬起頭打量著這年輕公子。此人風神如玉,身型修長,精致的臉上找不出半點瑕疵,和煦的目光配上春風般的微笑,令人頗有好感。一襲白袍更顯得身姿筆挺,腰間一條白玉腰帶,顯然價值不菲。加上這番文質彬彬,想來必然是一位貴族公子。


    見孟飛宇打量著自己,那年輕公子倒是習以為常,又出於禮節,再問了一番。孟飛宇雖然對此人有些好感,但是這番文鄒鄒的作風,對他這樣出身山野的人來說,實在是格格不入,總覺得有些別扭,當下皺著眉頭,說道:“這位公子,先來後到,還是不要強人所難!”


    那年輕公子正要說話,忽然斜側裏閃出一個約莫14、5歲,紮著兩條馬尾辮的少女,這少女嘟嚷著嘴,使勁拉了拉年輕公子的袖子,瞬間搶過身位,叉著腰、嘟著嘴,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橫在桌前,對著孟飛宇不客氣地說道:“給了你們一錠金子,既然收了錢,就趕緊讓開!”


    “誰收了錢?”夏蕊皺著眉頭,一擺袖子,指著這少女直接質問道:“你這丫頭片子,哪隻狗眼看到我拿了你們的金子?”


    “本姑娘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還要狡辯!”那少女的聲音又大了幾分,那公子哥趕緊將她拉扯到自己身後,對兩人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這是我表妹,實在是唐突了!”


    雖然如此,那少女依然不依不饒,從那公子的背後探出腦袋,對著夏蕊白了一眼,搶出一句話來,並用極大的聲音喊道:“我表哥可是‘遊龍公子’!你們快些讓開!”


    “遊龍公子?”孟飛宇和夏蕊雙目相對,這些日子的相處,這番眼神交流早已經熟練。短暫一接,兩人都明白彼此均未聽過這“遊龍公子”的名諱,可是四周卻分明有人發出驚呼,不少人的目光瞬間積聚過來,看樣子這“遊龍公子”必然不是泛泛之輩。


    出於禮貌,加之這些日子他也多少明白江湖中人的基本禮儀,當下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拱手說道“久仰,久仰”,可是神色卻沒有一點變化,而這一切都被對方看在眼裏,那青年公子心中多少也有些驚訝,他的外號幾乎天下聞名,此刻卻不被人所知,倒是有些例外。不過他修養極高,露出一番自然的笑容,不露聲色地說道:“多虧江湖朋友給些薄麵,‘遊龍公子’隻是虛名,在下步坤明,敢問兩位大名!”


    “孟飛宇。”


    “夏蕊。”


    步坤明思緒如電,可是卻完全對這兩個名字沒有半點印象,正要恭維過去,卻不曾想那個紮著馬尾的少女又一次探出頭,吐了吐舌頭,有露出一個白眼,嘲諷道:“都沒聽過,也不知道是從那個山溝溝裏跑出來的!”


    這話一出,步坤明微微皺了皺眉頭,瞪了那少女一眼,隨即又恢複正常,急忙道歉。可是孟飛宇和夏蕊卻並未覺得過分,這少女說得倒也是事實。隻是讓座這樣的要求,夏蕊卻絕不願意答應,她竟然直接將那錠金子拍在桌上,一整枚金錠竟然半截沒入桌麵之中。


    “好功夫!“步坤明是識貨之人,立刻出聲稱讚了一番,隻是忽然,隻見他輕輕伸出右手,按在金錠之上,也不見有其他動作,但是一股驚人的熱量竟然直接從那隻手掌上傳出;隻一會兒的功夫,一股熱氣竟然從那手掌的縫隙中騰起。步坤明收起手掌,那枚嵌入桌子中的金錠竟然已經完全變形,他隻輕輕用兩根指頭,便將那柔軟變形的“金泥巴”夾了出來。


    孟飛宇和夏蕊大吃一驚,這一手功夫實在是神乎其技,太過令人震撼。孟飛宇忽然響起當年大爺爺評點天下掌法時,曾經提及過一門至陽至熱的絕頂掌法,此掌法超凡入聖,可以僅憑肉掌發出超越極限的高溫。思緒至此,他也不禁脫口而出:


    “烈火正陽掌?!”


    “嘿,你個野小子倒是識貨!”那藏在步坤明背後的丫頭又竄了出來,格外自豪地指著孟飛宇說道:“現在還不乖乖把位置讓出來!”


    “瓶兒,休得無禮,再這樣,我便不再帶你出門!”步坤明輕輕敲了敲這丫頭的腦袋,卻不曾想一名神色冷豔的女子持劍徑直走來,這女子臉色白得有些病態,眉目也很淡,雙眼狹長且上挑,目光格外冷峻無情。這女子速度極快,幾人還來不及反應,她竟然直接將長劍一把拍在桌上,輕輕地掃了掃孟飛宇和夏蕊,直接說道:“讓,還是不然?打還是不打?”


    “冷月仙子!是冷月仙子左無雙!”大廳內不少人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見到這女子,一些人竟然不約而同地驚訝出聲,可是孟飛宇卻不吃這套,這位置分明是自己先來的,哪有人如此挑釁。步坤明以禮相待,孟飛宇自然不好發作,可是陡然出現這麽一尊神經病般的女子,他卻半點也不能忍,頓時怒氣衝上心頭,也不知怎得,這股怒火竟然壓製不住,竟然豁然一巴掌直接抽到這女子的臉上。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一道鮮紅的掌印赫然出現在那白皙如雪的臉上。


    在場所有人頓時怔住,所有觀望這邊動靜的人群也忽然安靜下來,大廳內的目光也一瞬之間刷刷齊聚。步坤明也愣了,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忽然“刷”的一聲,那女子已經抽出長劍,直接架在孟飛宇脖子上,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著說道:“說吧,想怎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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