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少說也得有四五十歲,這輩子粗獷慣了,倒也完全不忌諱某些事情……隻是這十七八歲的小子上來就喊她一聲姐姐,將她猛地喊懵了,還說她什麽膚白貌美什麽的,更是加了幾個活色生香什麽的詞兒,硬是讓這婦人沒能撒出火兒來。


    “哎喲你這小弟弟,怎麽能亂叫呢?我一把年紀都能做你娘了,卻為何叫我姐姐?我看你小子從小油嘴滑舌,定然是個禍害。”


    遊吹雲搖頭道:“我做人對得起良心,絕不說謊話!”


    那婦人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小子一邊去,別打擾姐姐看病。”


    “姐姐,我也會看病啊。”遊吹雲指著自己的鼻子,蹲在齊青之前坐的板凳上。


    “你?開什麽玩笑?”


    “姐姐你的病症……是不是婦女才有的呢?”


    遊吹雲壓低聲音,不讓後麵排隊的人知道,不過後麵的人也看見了一個小鬼坐在神醫的攤子前,不知道在搞什麽鬼,所以一時有些騷亂。


    不過人們還不知道情況,暫時不敢亂動,好不容易排到的位置怎麽能夠輕易拱手讓人呢?


    “喂,小孩,你搞什麽名堂,你行不行啊!”


    “小孩你在做什麽?”


    有人在後麵嚷嚷。


    遊吹雲跳在桌子上,大聲道:“我師兄正在替人治病,切勿大聲喧嘩,否則今天就收攤子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那狐裘小子在跟一臉愁眉不展的齊青說著什麽。


    “姐姐,你不必忌諱,我真的是大夫,你仔細說給我聽聽病症,我絕對給你治好。”


    那婦人臉上出現疑惑之色。


    然後她稍微猶豫了一下。


    是的,作為遊吹雲第一個病人,醫師生涯的開端,遊吹雲是被深深地質疑著。


    不過是出於喜歡可能,那婦人還是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一番。


    “阿,原來是這樣啊,簡單簡單。”


    遊吹雲故意做出很誇張的樣子,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然後他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拍了婦人的肩膀。


    那婦人被他拍了第一下,便立刻身體一震,隨著是猛地感覺渾身酥軟,好似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最後順著流向小腹。


    然後那婦人嚶嚀一聲,猛地夾住了腿。


    她想要站起來,卻被遊吹雲繼續摁在了凳子上麵。


    “還沒開藥呢……”遊吹雲臉色不變,卻好似多了一點意味之外的神情。


    那婦人竟然被他摁在板凳上根本起不了身,那股一異樣的感覺因為坐著更加的難受了。


    。隻見遊吹雲把她按住之後,開始龍飛鳳舞的寫起來:“豬苓,茯苓,車前子,澤瀉茵陳赤芍丹皮,黃柏,梔子牛膝……”


    然後他抬起頭,笑嘻嘻的把藥方塞給婦人。


    “怎麽樣?不癢了吧。”


    婦人猛然驚醒,她感受了一會兒,抬頭驚喜道:“真的!真的不癢了,反而……有些舒服呢。”


    這粗獷婦人臉上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難得露出一種嬌羞之意。


    遊吹雲笑笑:“哈哈哈,我隻不過暫時給你舒緩了一下,回去記得抓藥吃哦,不然又會前功盡棄哦。”


    那婦人夾著腿,慢悠悠的站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折好藥方,然後有些猶豫的看著遊吹雲:“這——診斷費用……費用……”


    遊吹雲搖搖頭:“不用了,姐姐,你是我看過的第一個病人,也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所以我不會收取任何的費用。


    我才是,要謝謝你。”


    粗獷婦人靜靜地看著他,最後真誠的垂下頭:“謝謝你,大夫。”


    遊吹雲依舊笑著,沒人知道,他現在,已經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了。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婦人,讓他收獲了身平最喜歡的一句謝謝。


    他突然心髒砰砰跳起來,然後覺得腦瓜子裏麵嗡嗡作響。


    目光有些眩暈,不知道是不是這冬月的太陽太過刺眼所致。


    直到婦人離去,他還癱在板凳上。


    直到下一位病人坐在凳子上麵,遊吹雲都沒能回過神來。


    但是被病人叫了幾聲,遊吹雲這才如夢初醒。


    “啊啊啊,不好意思,咱們繼續。”遊吹雲露出標準笑容,他開心的笑起來,不管是什麽時候,就算是那時天天挨餓的時段,在食堂幫工,有幸吃到最後一根雞腿。


    他以為那時是最快樂的時候。


    但是現在他麵對病人的放肆大笑,可能是此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吧。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自信過,也從沒有像這般愛著別人。


    愛這個字眼很特殊,不能隨意亂用——可是他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現在對這些病人的感覺……無論他們說什麽,訴苦也好流淚也罷,甚至是怒氣衝衝的拍桌子指著遊吹雲的鼻子罵他是庸醫。


    可是遊吹雲永遠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他愛他們。


    這一刻。


    就在陽光斜照著房梁上的貓,影子映在街角的竹簍子堆裏。


    就像路過的老人身上鋪著的毛毯子,上麵有自家媳婦兒一針一線繡的蝴蝶盤繞紅花。


    就像是那新鮮的蔬菜葉子揚灑著水珠,在販子的擔子裏搖搖晃晃。


    就像一位母親將糖人遞給懷裏還在啜泣卻已露出一些笑的孩子。


    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而可愛。


    遊吹雲開張了隻有,再也沒停過,不停的接待一位又一位病人,細心的聽完他們講自己的病症,不斷的用腦子裏的醫經來做解答,然後寫下一張張藥方,像極了一位筆耕不輟的作家。


    他在給病人的望聞問切中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他尋找已久的——自由。


    那是自由的滋味。


    齊青早已跟那歐陽家少爺說清楚了……那歐陽少爺也失落的帶著小廝回去了,他似乎沒有心情逗留,更沒有心情走馬觀花。


    此刻這位醫道大家站在遊吹雲的側麵,默默地看著這個勤奮的年輕人,看著他不知疲倦的模樣,看著他那滿懷對病人未來的希望,給他們描繪著不會有疾病的未來。


    齊青在那一刻也明白,原來老爺子收徒的喜好一直都沒變……齊青看著遊吹雲,眼睛有些花,再明白的時候,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個孜孜不倦的自己,那個一腔熱血,滿懷希望要濟世救民的自己。


    那個剛剛走上醫道,鬥誌昂揚的自己。


    齊青有些恍惚,可能是好久沒有這麽刺眼的陽光了,讓他渾身舒坦的同時,又有些不適。


    卻怎麽有一種常常呆在陰暗的老鼠到了乾坤朗朗的大街上似的。


    他猛地悟了,他知道這種感覺叫做醍醐灌頂,他知道師父的意思了。


    “下一位!”


    遊吹雲剛剛喊了一聲,便被齊青拍了一下說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


    遊吹雲燦爛的笑容仍然擺在臉上,道:“怎麽師兄,說完了你們?”


    “非常怪的病……師兄想回去仔細想想。”


    “那你去吧師兄,我把這些病人看完了就行。”


    ——


    收攤已經是深夜裏,應允了第二再來的遊吹雲被鄉親們放過了。


    遊吹雲這天非常高興,從來不買零嘴的他路過想買根糖葫蘆串兒,他在當年看到過這玩意兒,今個路過看到了,現在看到了便買上一串兒。


    不料那賣糖葫蘆的小哥竟然認得他,知道他便是今天坐鎮的神醫,原來那小哥的老母便被他醫治過,立時起效。


    遊吹雲喜滋滋的舔著糖葫蘆,高興壞了,徑直回了醫館,原來這個小鎮子乃是在南天峰城鎮之外不遠處,自然也有遠離宵禁規矩的夜市了。


    他對看門的大叔抱歉的笑笑,走進了大門,往神農閣走去。


    神農閣燈火通明,他叩門而入,一老一小正在熱議著什麽,桌子上麵的茶水都冷透了。


    “哎,師父,是不是打擾了。”


    老爺子抬眼看他:“你來得正好,過來坐下。”


    “我去沏一壺熱茶。”


    “不用了,過來坐下。”


    老爺子語氣加重。


    遊吹雲立即在了桌子邊,不說一句廢話。


    何川柏說道:“今天怎麽樣啊?”


    “哈哈哈哈。”遊吹雲笑道:“鄉親們都挺熱情的。”


    老爺子一巴掌打在桌子上麵:“你裝傻呢吧。”


    遊吹雲屁股離了板凳又落回來了。


    “哦哦哦哦,對對對,那歐陽白駱還是挺信任我的,我也讓師兄跟他說上話了。


    怎麽樣,師兄……”


    二人看向齊青。


    齊青說道:“我與師父已經合計了許久了,據這孩子的描述,估計老太君的病情又惡化了許多。”


    遊吹雲打斷道:“等等,這麽草率嗎?這就相信一個孩子……”


    齊青和老爺子對視一眼。


    遊吹雲稍稍扭了一下脖子,斜著腦袋。


    “其實多年前……”齊青輕聲說道:“我便已經跟老太君治過一次了。”


    “那——”


    齊青抬起手掌:“那是我醫道中為數不多的折戟沉沙……我想盡辦法,卻隻能治標,不能治本——但是對於老太君來說,她能緩解痛苦都不錯了。”


    遊吹雲臉色有些變化,他知道老太君得的病很難治,但是他沒想到身為江南醫館首席的師兄都如此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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