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承師意,乃是大日如來真經繼承者。”


    大善功德道。


    虯須和尚搖頭,這次似乎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卻也不是如來。”


    大善功德佛在天空中緩緩睜開巨大的雙眼,仿若兩顆正午的太陽高高掛起。


    “汝不可教也!爾敢擋吾?以何阻我?”


    虯須和尚渾身鐵鏈震動。


    “沒有主人的我,的確阻攔不了你。”


    他的第三隻手,放鬆了。


    遊吹雲被大善功德佛的金色大手攫去,不能動彈,不得自由。


    “前輩!”遊吹雲驚慌失措喊了一聲。


    虯須和尚卻仿若充耳不聞,繼續說道:“我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


    大善功德佛佛音傳來:“在現在的西天……隻有吾算得真佛,不知汝驅誰人來救?”


    虯須和尚不語。


    隻見西天藏經閣頂,忽然風雲卷集,驚雷炸響,有有偏白的金光從一道道驚雷劈開的裂縫中透出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竟然如同天門開啟一般。


    果然,一道天門還真的開在了西天之上。


    名副其實的——西天門。


    大善功德佛此刻已經將遊吹雲峨眉二人攫取到手,但他並未離開,他以極大的精神灌注在這道天門之上。


    “你竟然,竟然將天門引了過來……你難道打算,讓那位過來?是了,是了,佛子能到西天來,定然是那位的手筆,你想——用那位來壓我!”


    峨眉從來沒見過師父如此失神過,因為她的師父可是三千下界那些隱藏起來的頂尖人物,遺留在世的活佛啊。


    遊吹雲看到熟悉的天門,頓時麵露大喜,想不到還能把西天門開在這兒來,那虯須和尚真是好大的手筆。


    大善功德佛沒有動彈,也沒有轉身就走,反而,他的真身幻化在西天雲端,那無喜無悲的臉上竟然麵露期待。


    西天門傳來哢嚓一身聲滾石巨響,緩緩的打開,最後完全敞開。


    西天門裏如濃霧籠罩,煙雲嫋嫋,而這若隱若現的如牛奶一般的霧氣中,一個窈窕多姿的身形,令峨眉都自歎弗如的動人曲線顯現在霧中。


    “真的是……您嗎?”


    大善功德佛看直了眼睛,現在的祂好似不是活佛,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向往美麗的男人。


    他看著那時常在腦海中盤桓的美麗身影,他想起了那時自己還隻是一個小沙彌,跟著佛祖來到仙宮參加神尊壽宴的那天。


    他看到了一位讓他一生都難以釋懷的女子。


    “小光頭,你長大了。”


    西天門裏那個影子,緩緩開口,雖然言語並不嚴肅,但卻能令人感覺到一股滄桑之意。


    大善功德佛饒是定力十足,在看到這魂牽夢繞萬年的女子之時,還是忍不住的入迷。


    祂現在不是小沙彌,也不是那個被如來時刻照料著的小鼻涕蟲,他長大了,變老了,已經有一萬多歲了,他現在已經是佛教老祖一般的人,舉重若輕,一言九鼎。


    很久很久。


    “阿彌陀佛。”


    大善功德佛雖然吟誦著佛號,卻不能掩飾自己言語裏的顫抖,他的聲音微微發澀。


    “見過……公主殿下。”


    他露出些許笑意,一如當年他是一個小沙彌,而昭陽公主親手喂他吃了一枚剔透青玉葡萄,那時他也露出如此羞澀的笑意。


    旁邊的峨眉都看傻了。


    她從未見過師父有如此失態模樣,簡直就像珈藍寺裏偶爾被前來拜佛燒香的婦女香客調戲的小沙彌,就連自己的掃帚都拿捏不穩了,魂兒不知道飄到那裏去了。


    還是遊吹雲見過世麵,他淡定無比,隻是唯一沒想到的是——原來那個光頭是如來,那個小光頭是大善功德佛。


    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小光頭原來一直暗戀著昭陽公主。


    現在已經是佛教祖師了。


    “真是——造孽啊。”遊吹雲嘀咕了一句。


    ——


    “你現在抓的是我的人……怎麽,小和尚你要造反了?”


    恐怕這個世間能用這個語氣和佛教祖師說話的,隻剩下昭陽公主了吧。


    在濃霧裏見不得真麵容的昭陽公主,傳來比白靈還要動聽婉轉的嗓音,那親和的話語也如同瀑布飛馳而下帶起的撲麵而來的水霧。


    “您的人……”


    大善功德佛回過神來,看了遊吹雲一眼,正好遊吹雲也在觀察大善功德佛的真身的模樣——依舊是肥頭大耳的,光頭鋥亮,好像和尚們都是大同小異的。


    “你怎麽和殿下扯上關係的。”


    顯出真身的大善功德佛好似也不裝了,直接幹脆的問道。


    “我就是這麽來到西天的……”遊吹雲一副你懂的表情,歪歪腦袋。


    大善功德佛頓時有些頭疼,他又朝著天上的影子問道:“原來此人——是您的手筆?”


    “他?算不上,隻是我暫時需要罷了。”


    “那麽……這燃燈古佛缽盂認主之事……也是您的手段?”


    “此事與我無關。”


    大善功德佛說道:“那麽他的的確確是佛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佛不佛子都無所謂,本宮隻知道他是本宮的仆人,本宮不小心將他丟在了西天,現在要將他帶回去。”


    昭陽公主每一次說話,都會帶動身前的招搖遊曳的霧氣。


    “你要攔我嗎。”


    “阿彌陀佛,小僧不敢再公主麵前造次……隻是,此子乃是殿下仆人——亦是我佛教中興之佛子,這其中厲害幹係,公主應該知道吧。”


    “哦?這麽說……你不願意咯。”


    已經完全從當年回過神來的大善功德佛已經不會身陷囹圄於過去,他不是當年的小沙彌,而是現在的大善功德佛,佛教門庭祖師。


    他輕聲道:“不敢違抗公主命令,卻也——不敢從。”


    “為何?”


    大善功德佛抬起腦袋,眼中神聖之意已經消散了許多。


    “這裏乃是西天大雷音寺,非是仙宮……而且仙宮,早已不在,神尊也……與我佛一起化作了過往雲煙。”大善功德佛頓了一頓,問出他從來都不想問的一句話。


    “您還有什麽執念放不下的呢。”


    他的眼神中,似乎開始充斥悲憫。


    昭陽公主憤怒的聲音傳來。


    “大膽!”


    她接著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本宮豈是你能質疑的。”


    遊吹雲嚴重懷疑這個光頭知道昭陽公主的處境,他的麵色露出悲愴,雖然這種人物一舉一動不能按照常理來揣測,但是遊吹雲的直覺告訴他,大善功德佛流露出的表情是真心實意的。


    因為這裏是西天,沒有別人,不需要隱藏自己真實的麵目。


    “殿下……既來之,則安之。”


    昭陽公主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小和尚,還記得我以前送你的小東西吧。


    還記得我曾經帶你看仙宮竹海吧。


    還記得那個騙通天把你的念珠都騙去了,是我給你要回來的。”


    和尚雙眼緊閉,再不去看那天門裏昭陽公主的美麗身影。


    他好像已經入定一般,隻是嘴皮子還在動,還在說話。


    “我問你,我這個昭陽公主是假的麽。”


    那個在霧中美麗的身影,說著那些破舊的陳年往事,寥寥數語,落在大善功德佛的耳中,卻如此的……曆曆在目。


    “阿彌陀佛……”他怕自己再次陷進去,不停的吟誦佛號,讓自己保持清醒。


    昭陽公主停止了說話,她知道,有時候沉默比喋喋不休更加的折磨人。


    特別是對於有良心的人。


    儒家有一句經典的話——君子慎獨,雖然不是很恰當,但是和恰當。


    果然,大善功德佛沉默了很久,他沒有選擇一走了之,也沒有選擇答應昭陽公主的要求。


    他一直沉默著,因為他是活佛,所以他像星星一樣閃爍,在無邊的黑暗裏那麽耀眼,可是正因為是星星,他也一直沉默著,一旦星星發聲,那麽就是星辰爆炸四散成光。


    在遊吹雲和峨眉的心裏,好似過了幾百年,可是在昭陽公主和大善功德佛那裏,不過幾息時間……


    “阿蠻,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相信我了麽。”


    昭陽公主放出了殺手鐧,阿蠻這個小名,乃是大善功德佛出家前的昵稱,就連他的師父如來也不曾知曉,他唯一隻告訴過一個人,那就是當年留宿仙宮的日子裏,天天帶著他四處玩耍的昭陽公主。


    阿蠻……


    大善功德佛內心一陣悸動,不一會兒,竟然流出淚水來。


    “原來你……已經是貧僧的魔障了麽?”


    大善功德佛多少歲了,可能比某些大山年歲還要高一些……這個世間令他感動落淚地事情不多,恰巧,昭陽公主的呼喚就算其中一件。


    天門裏的昭陽公主輕笑,一如當年在仙宮裏那銀鈴一般的笑聲。


    “小阿蠻啊,小阿蠻,你終究逃不出本宮的手掌心。”


    大善功德佛盤坐在地,再次念誦佛號。


    再次睜開眼,他已經淚流滿麵了。


    “殿下……這是最後一次了。”


    “小阿蠻,你每次都這麽說哦。”


    大善功德佛默然再不言語,環繞遊吹雲的金光卻已經消散成煙了。


    已經自由的遊吹雲並沒有歡欣喜悅,他歎了一聲,竟然大逆不道的拍了拍大善功德佛的肩膀。


    “放下放不下,這不怪你,這是千古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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