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說話的是金君:“據我族信息,少君魔垣乃是魔尊收養的孤兒,魔尊本人並無妻室子嗣。”


    首次得知魔垣的身世,長溪心中不免大驚。想不到那樣一個人,竟也有如此坎坷的身世。


    她權衡再三,說道:“既無血緣之親,那便不是鐵板一塊、牢不可破了。”


    “非也。”


    這次又是金君:“雖非血親,養育之恩確然不假。”


    長溪感覺喉嚨口被什麽東西噎了一下,這金君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到底是哪頭的......


    她挖了這根攪屎棍子一眼,繼續說道:“不管他們念不念父子之情,綠洲那日,我們都親眼所見,魔垣受製於魔尊,是被他被強行帶走的。”


    這時,木離出聲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他既是受製於人,如何能在魔尊的眼皮底下,知道你到了邊境,又如何能恰逢其時地送出這顆珠子?”


    他說這話時語氣不緊不慢,聽不出任何情緒,長溪一時拿不準他對魔垣的態度。


    隨後,木離側首看向她,眸中的光越發晦暗:“無論來信之人是誰,無論目的為何,你都願意相信他,甚至不惜為他親身犯險、自投羅網,是嗎?”


    長溪覺得,他這波醋吃得毫無道理,什麽叫“願意相信他”、“為他親身犯險”?!


    難道她為木離做得傻事還少嗎?!


    一族之君,心卻比針還小,日後如何以德服眾!


    不過,這樣子的木君,好像有那麽一點點可愛......


    好像還不止一點點!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容雖淺,卻把木離看得一僵,眼神閃了閃,然後略顯幽怨地垂了下去。


    她馬上斂起笑容,心平氣和地說道:“魔垣的態度至關重要。倘若他們父子果真同心,就算我們切斷了魔尊和魔族眾人的聯係,也是無濟於事。”


    一語落地,帳內霎時間鴉雀無聲。


    金君終於停下了手,麵色嚴肅地問道:“切斷聯係,你可做得到嗎?”


    長溪道:“並無萬全把握,惟有盡力一試。今夜機會難得,我們以試探為主,不必動手。不管是不是圈套,我們都可以借機試探出,魔垣少君到底心向何方。若他初心未改,收複魔族還要仰仗他。”


    眾人立刻陷入深思,帳內安靜得幾可聞針。


    長溪終於鬆了心,他們不說話,代表被長溪說動了。畢竟此舉若能成功,真的能使戰禍消弭於無形,為蒼生造下了莫大的福祉。


    少頃,第一個站出來,走到長溪麵前的,居然是金君。長溪心中對這位金君,實在是又愛又恨。


    金君力排眾議,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長溪,馬上察覺到有幾道冰刀般的目光向他射過來。


    不消看他也知道,這是出自長溪幾位至親的貴眼。


    金君目不斜視地走到長溪麵前,手中舉起一枚金色指環,上麵鑲有一麵純金圓盤,上麵金光斐然,沿著繁複的花紋悄然流轉。


    金君舉著指環,道:“此乃金罡戒,可在周身形成法盾,護佑一二。”


    他臉上滿是談正經事的正經神色,和方才落井下石、欺負小輩的那個金君判若兩人。


    長溪算是徹底摸清這位金君的套路了。不管他是有求於人,還是結交示好,統統都拿寶貝砸,這一招足以吃遍天下!


    水君眯起了眼睛,輕咳一聲,道:“金罡戒何其貴重,哪怕是魔尊出手也能抵擋一時片刻,金君破費了。”


    金罡戒是何物,有何效用,水君自然清楚。金君主動借出至寶,看來今夜之約,大地是不會落空了,她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


    金君聞言,回眸咧嘴一笑,道:“金族別無所長,就是這些身外俗物多,今夜的囚月穀,正是用武之地。”


    長溪聽得嘴角一抽。不可多得的寶貝,到他嘴裏變成了俗物。這金君到底是謙卑自牧,還是在變相炫富?


    寶貝多到無處安放,還說自己別無所長,這明明就是最長的長處好不咯?!


    長溪看她娘不再阻攔,便打算心安理得地收下這一至寶。冷不防旁邊伸過來一隻手,不由分說地拿走了金罡戒,木離的聲音微含慍意,似乎是在賭氣:“你既非去不可,我也要去。”


    “不行。”長溪不假思索地道:“你重傷初愈,不能去。”


    木離把頭偏向另一側,慢悠悠地道:“是你說的,此行隻為試探,不必動手。”


    他借力打力,把長溪的原話一字不落地奉還,連個眼神都不給。


    長溪一時語結,眼神下意識地環顧一周尋求援兵。結果這一屋子人,要麽裝聾作啞、視若無睹,要麽推諉躲閃、恨不得把臉轉到背麵去......


    長溪頓時無比心塞,對這群人徹底失望。她看木離鐵了心要跟著,幹脆說道:“要不我們打一架吧,誰贏誰說了算!”


    聞言,木離挑起了眉梢,也學著她的樣子環視一周。


    帳內眾人聽聞她這種解決之道,無不詫異失色,隻有水君微微皺了眉,斥道:“胡鬧。”


    長溪心中不免冤天屈地,什麽時候她娘和木離站到了統一戰線,她自己反而成了眾矢之的!


    打破她這鬱悶的,還是金君。


    金君原地站直身體,從容不迫地道:“兩位大可放心去,囚月穀上,自有後盾。”


    囚月穀地勢特殊,處在邊境峽穀深處,前後左右皆是死路,唯有上方一個出入口。這裏人跡罕至,就算邊境正在上演一場大戰,也鮮少有人會來這裏。


    長溪深吸一口氣,感覺到左手被一片清涼握住。


    她一偏頭,便看見木離沉靜如水的麵孔,和含情脈脈的目光。


    兩人相視一笑,縱身躍下囚月穀。


    兩個人飄落穀底,抬頭凝望,隻見四周壁立千仞,怪石嶙峋。穀口如同一隻天眼,一輪殘月堪堪困於中央,宛如遊龍困淺,正如其名,囚月穀。


    月光傾瀉而下,照亮了穀底的一大半,隻有角落裏一片漆黑,暗流湧動。


    他們始終全神戒備,果見魔尊負手而出,身後兩步之處跟著魔垣,身形尚隱於黑暗之中,隻看得見一個修長的輪廓,除了走路,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幾日不見,魔尊仍然帶著那一臉詭異瘮人的微笑,陰陽怪氣地道:“嘖嘖嘖,你看,她果真來了,還多帶了一個。”


    此時,魔垣已行至月光下,他的臉色陰森可怖,眸中瞳孔在暗夜之中仍然顯得無比漆黑,似乎有魔氣洶湧不止,被他強行壓下,甚至連聲音也有些壓抑:“你怎麽敢!”


    前幾次為數不多的見麵,魔垣臉上雖有諸多千奇百怪的表情,但長溪已能分辨得出,那些大多是浮於表麵之色。他本人其實深藏不露,喜怒從來不形於色,此刻卻似乎帶著壓製不住的怒意。


    長溪不禁暗暗驚奇,與此同時,她立刻就明白了,引她前來的究竟是哪一位。


    難題一解,她立刻鬆了一口氣,不露形色地說道:“自然是要來的,隻是不知二位傳喚,有何指教?”


    她故意把他們父子二人混為一談,魔尊看了她一眼,也不挑明,反而問道:“既然上了戰場,怎麽不帶著坐騎護法?”


    又來!


    你還有完沒完?!


    堂堂魔尊,三番兩次為了丹心針對她,長溪忍無可忍,問道:“魔尊執著於此,究竟是痛恨丹心,還是它的前任主人?”


    聽到“前任主人”那一瞬間,魔尊身形微滯,臉上陰晴不定。


    長溪如今知道此人喜怒無常,更沒有為人尊長的覺悟,保不齊被自己挖苦一句便要當場發難。


    魔尊沉默了片刻,忽然肩膀一沉,麵色一鬆,徑直揭過了這一節,說道:“不單為此。”


    他偏頭看了魔垣一眼,繼續道:“本尊看他獨守空帳,寂寞可憐,順便給他找個伴。”


    找她作伴?


    長溪頭次聽聞,找伴還有這種找法,硬找啊!


    這豈非無異於話本子裏的那些狗血橋段,山大王強搶民女、綁回去做壓寨夫人......


    震驚之餘,她又隱隱覺得不對。當初魔垣少君化身成公子墨緣,也曾口出狂言要綁她回去!


    她登時一個頭變兩個大。這父子倆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心性也不一,行事風格倒是一脈相承,動輒非綁既搶,真是近墨者黑!


    當初魔垣當麵叫板,她牢牢抱緊了木離這條大腿才逃過一劫。


    眼下,萬幸的是,大腿仍在。


    不幸的是,魔垣換成了魔尊,可謂是鳥/槍換炮,全麵升級,輩分整整抬了一輩,今非昔比啊!


    長溪對這父子倆實在是無言以對,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木離。


    木離此刻哪裏會有什麽好臉色,他的雙眸仿佛染了霜,黑著臉一聲不吭。可想而知,他能牢記初衷沉住氣,沒有即刻祭出淩霜藤蔓甩過去,已經算是隱忍克製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長溪還沒有出言譴責魔尊這種明火打劫的強盜行徑,魔尊卻惡人先動手,猝然朝她抓來。


    她沒敢正麵迎擊,往旁邊移了幾寸,和魔尊錯身而過。


    穀底隨即金光大作,魔尊回身一看,隻見他們周身籠罩著一層金光煥發的護盾。長溪穩立在其中,雙手一攤,一臉的有恃無恐。


    魔尊笑道:“金罡戒,雕蟲小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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