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溪不敢耽擱,扶著木離進了祖師仙陵,邊走邊說道:“這位祖師爺,可真是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如果當初引我們進來的那個丹心是假的,我猜這祖師仙陵必有禁製,是火君突破不了的。或許魔尊也突破不了。”


    木離搭靠在她的肩膀上,挽起個虛弱的笑容,奉承道:“機智如你。”


    轉過幾條墓道,他們熟練地來到主墓室裏。


    長溪找了個台階扶他坐下,驗看之下才發現,他這條手臂上滿是傷口,衣袖早已被血染透,散發著濃厚的血腥之氣。


    長溪眸中的血龍已經淡去,她眼眶還紅著,胸口起伏氣難平,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亦咽不下,就這麽幹瞪著他。


    木離本就膚白勝雪,此時失血過多,臉色顯得越發蒼白。他目光閃了閃,用虛軟無力的嗓音說道:“一報還一報,扯平了。”


    這聲音如同一根細針,在長溪心頭不輕不重地紮了一下。她終究是不忍心說出責備的話,脫下外衫,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那條傷臂血流如注,得盡快包紮。


    雖說是包紮,可這條手臂上大小傷口無數,仿佛所有血管都被魔尊一掌震裂了,傷口慘狀如同樹木幹枯皸裂產生的裂紋,冒血的同時,還隱隱泛著黑氣。


    長溪無從下手,隻能從上到下、嚴絲合縫地給他裹好。她一邊裹一邊眨著眼睛,裏麵湧出來的液體擋住了視線,順著睫毛修長的曲線滴落下來。


    木離伸出那隻完好的手的手指幫她拭去,輕聲安慰道:“別哭。”


    長溪始終一言不發,包好之後,她在那條傷臂上細細探查,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


    木離那條手臂上,靈脈盡斷。


    饒是他竭力克製,那條傷臂仍在止不住地抖,可想而知內傷何其之重。顫抖順著長溪的手傳過來,連帶著她的整顆心隨之一起發顫。


    她醫術不精,能做的隻有幫他止血、稍作修複,還是要想辦法盡快回去醫治。她掌心蘊靈,在這條傷臂上緩緩撫過幾個來回,暫時止了血。隨後握起那隻手,渡過一股柔和清潤的靈力。


    木離另一隻手覆住她的手,說道:“不必給我渡靈力。大神木乃萬木之源,隻是需要些時間恢複。”


    長溪卻不肯聽,徑直拿開了那隻手,繼續渡靈,頭也不抬地道:“快些恢複,也能少些痛楚。如今我保存實力也無用,抵擋魔尊全靠這仙陵。那條逃生河我已經毀了,等你好些,我們再另想辦法離開。”


    木離不忍拂逆她,哪怕這樣做能讓她心裏好受些。明明傷重得狼狽不堪,他臉上卻始終帶著安然的淺笑,輕聲道:“好。你得給水君報個平安,記得提醒她遣散那群人,魔尊猖狂,切勿硬碰。”


    長溪依舊低著頭,眼角還掛著水痕,悶聲道:“布河之時,我便告知了此間情況。以母君之能,不需要我們提醒。我二人同承靈珠,互有感應,也不需要報平安。”


    木離哦了一聲。他有一種直覺,長溪此刻的心情不太好,他最好聽話些。


    其實長溪心裏明白,若非木離及時把她拉開,恐怕他二人早已喪命,共赴黃泉。


    可道理是一回事,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的做法雖然挽救了局麵,卻也讓長溪心如刀割。


    想起蓬萊大火那日、她把木離送走的壯舉,如今風水輪流轉,她也實實在在體會了一把木離當時的感受。


    鑒於有此前科,她那點無名火無從發作,隻得悶在心裏,任它燒著。


    長溪所料絲毫不差,水君甫一收到傳信,立刻帶人在長溪設置的出水點外布下大陣,嚴令有任何魔族破水而出、絕不放過。


    琴姨帶人回來後,海老立刻派人安置。好在這些人中,好多都是毫發無損的,倒也沒費什麽事。


    水君扶著琴姨立於出水點外,眉宇間仿似被秋霜染過。直到那條通道閉合了,她們也沒看到長溪和木離出來。


    水君察覺到,那條水路是長溪主動關閉的,她自己斷了逃生的退路。


    同時,水君亦感知到她此時性命無礙,大約是選了其他的路,亦或是躲到了什麽地方。


    水君向琴姨詢問,琴姨果然想起一個地方。


    於是沒過多久,仙陵墓室裏走進來一個人。


    能在這裏來去自如的是誰,長溪自然清楚,也就沒心存戒備。


    隻見穀幽蘭舉著一顆蚌珠,口中稀奇道:“我道是何人,把堂堂祖師仙陵當成旅遊勝地了嗎?原來又是你們兩個。收好你的珠子,老娘不給人跑腿。”


    她隔空拋過來,長溪接過一看,那是她娘給她的傳信蚌珠。


    看完上麵的內容,長溪一時語塞,舉到木離眼前,沒好氣地道:“你自己看。”


    木離一愣,隻見水君囑托的話,和他剛才讓長溪提醒水君的話,簡直如出一轍。


    他眨了眨眼,由衷讚道:“水君英明。”


    也不知是在誇誰。


    穀幽蘭剛進來時冷著一張臉,很是不耐。旁觀的過程中,她的神情逐漸由漠然轉為凝重,問道:“什麽人能把你們傷成這樣?”


    長溪抬頭問道:“你可聽說過魔尊?”


    穀幽蘭在漫長的回憶裏努力搜尋,終於尋到一段與之相關的,神色越發慎重地道:“歸元曾經提過幾次,魔族正統,可當時他的神情不太對勁。他對火君從不放在心上,說戰便戰。對這位魔尊,卻似乎有些忌憚。”


    長溪哼了一聲,大約知道仙師為什麽忌憚了,卻沒想到,他什麽也沒告訴穀幽蘭。


    長溪沒問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轉而問道:“仙陵是否有什麽外敵無法突破的禁製?”


    穀幽蘭道:“陵外有一層結界,除了你們和他那個徒弟,再無旁人進來過。”


    果然如此。


    長溪又問:“依你看,那層結界能擋魔尊多久?”


    穀幽蘭凝眉側目,道:“原本擋他幾日不成問題。自從上次你們來過,我能感覺到結界日漸衰弱,如今恐怕隻能抵擋幾個時辰。”


    長溪想了想,問道:“如果我把那縷真氣還回去呢?”


    木離立刻皺了眉,沉聲製止道:“不可。”


    穀幽蘭輕歎一聲,道:“無用功罷了。結界衰弱,有如凡人垂暮,此乃自然規律。逆天而行收效甚微,得不償失,不然我早就把你抓回來還債了!”


    長溪點了點頭,麵色並無太大變化,目光堅定地道:“那你休息幾個時辰,我們闖出去!”


    如今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樣,木離不禁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笑過後,他轉向穀幽蘭,問道:“若這世上還有一縷歸元真氣,前輩能否憑借長溪體內的真氣,轉移過去?”


    穀幽蘭尤自詫異地道:“歸元真身在此,哪兒來的第二縷歸元真氣?”


    木離一言不發,目光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她。


    長溪覺得木離應該不會亂開仙師的玩笑,如若他所言非虛,眼下的困局或可迎刃而解。


    穀幽蘭卻半信半疑,畢竟她空守著這仙陵幾十年,結界將傾之際,突然告訴她還有另一縷歸元真氣在世......這終歸是有些殘酷。她倉促之間難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或許是因為同為木係,穀幽蘭雖然年長許多,卻對木君有著天然的敬畏之心。


    她見木離神色鄭重,既無玩笑之態,也無詳加解釋之意,她隻好如實答道:“自然可以。”


    木離慘白如紙的臉上終於綻出一抹笑容,他叫過長溪和穀幽蘭,三人各伸出一隻手搭在一起,穀幽蘭憑借長溪體內的真氣,順著木離給出的方位,催動靈力。


    他們三個同時感到一陣恍惚,視野隨即變得模糊,仿佛掉進一團霧氣中,隻有耳邊聽得到呼呼的風聲。


    待到五感清明之時,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不再是莊嚴昏暗的仙陵墓室,也不是雄渾巍峨的蒼和山,此間倒像是誰家的山間小屋。明窗竹榻,茶香四溢,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竹舍,卻隱隱透著泠然仙氣。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被一個身影深深吸引。竹舍正中負手立著一人,白袍灰發,身形清臒,不似真人。


    看清那人的同時,穀幽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顫抖的聲音脫口而出叫道:“歸元?”


    歸元仙師?!


    他老人家過世幾十年了,這穀幽蘭不會是憂思過度,色令智昏,認錯人了吧?


    長溪大為驚愕,下意識地看向帶他們來此的木離。


    木離那張臉因傷重而越發蒼白,目光卻依舊鎮定無波。他這副表情等若在說,這便是仙師本尊沒跑了!


    長溪頓時睜大了雙眼,還有什麽是比“蒼和祖師尚在人世”更為勁爆的傳聞?!


    平時木離三句話不離傳聞,滿口八卦掛在嘴邊,這等驚天秘密他卻從未吐露,口風真是太嚴了!


    也不知最近這是什麽運氣,那些早已離世、隻存在於夫子課文裏的傳奇人物,她已見了三位。今日這位仙師,更是其中傳得最神乎其神的一位!


    細算下來,傳說中的三尊,火君和魔尊都已玩過複活的把戲,也不差仙師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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