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趕往這片森林的,還有一個須發皆白的男人。


    男人長相俊美,差不多有蘆屋良十分之七的水準。


    最離譜的地方在於。


    他是閉著眼睛走過來的。


    步伐十分淩亂,呼吸卻十分平穩,像是......在睡覺?


    任何一個看到男人行動的人,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到迷茫,且會懷疑是他們有問題,還是這個男人有問題。


    男子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睡著了,但沒有完全睡著。


    而他就這樣一路踉踉蹌蹌,一路穿過了前麵的密林。


    古怪的是,哪怕閉著雙眼,男人依舊能辨別腳下、身前的障礙物。


    不會被樹枝給絆倒,也不會撞上樹幹。


    仿佛他擁有比視覺還要敏銳、還要靈敏的感知能力。


    至於森林裏危險的蟲蛇猛獸,它們甚至沒有向對方發起攻擊的勇氣,隻敢遠遠的躲在一旁,暗中窺視。


    一些弱小的小動物更是四散而逃。


    ‘這個人類,好可怕!’


    ‘必須要離他遠一點。’


    動物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它們在本能的畏懼這個男人。


    而來到特殊森林的分界線之前,受到其異常氣息的幹擾,白發白眉的男人,終於睜開了雙眼。


    他眼神有點茫然。


    “這裏......是哪來著?”


    “我怎麽在這裏?我不是在修煉睡夢羅漢拳嗎?”


    想到“睡夢羅漢拳”,男人又閉上眼體悟了一番。


    隨便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卻像是有異常的玄妙,蘊藏其中。


    最後他長呼一口氣。


    收攏心神,做出簡短的評價。


    “羅漢拳,不差!”


    男人本來在自己家裏,隻因為修習武功時過於入神,陷入類似於“頓悟”的狀態。


    所以精神進入睡夢中,修行武道。


    但是他的肉身,已經已經強到凡人難以理解的程度,不甘寂寞的自行行動起來,便帶著他來到了這片森林之中。


    這種事,放在常人身上肯定是不可思議的。


    男人倒沒太意外,這種事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再多來一次也沒什麽。


    而且......


    男人將好奇的目光看向分界線裏。


    “這股氣息......好奇怪。”


    “但很有趣。”


    “還有,這裏麵,貌似有很多強大的家夥?”


    比起古怪卻有趣的氣息,一想到後麵這一點,男人雙目亮起了光,一幅興致衝衝的模樣。


    “好啊,看來這一次能好好的打上一架了!”


    “能憑著身體就來到這種好地方,果然,不愧是我!”


    男人哈哈大笑,眼底滿是期待,大步踏入了詭譎的植物中。


    *******


    蘆屋良置身於森林中,自然對森林邊界發生的事情、新趕來的人們一無所知,甚至眼神還有點茫然。


    我狐狸呢?


    我辣麽大三隻狐狸去哪裏了?


    不過蘆屋良很快就判斷出,他現在的地理位置,並非是剛邁入森林時的地點。


    回過頭走兩步,周遭的樹木仍是那種詭譎的狀態,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一進入森林,位置就會發生改變,所以導致我和她們分散了?’


    蘆屋良拖著推測道。


    ‘失去花悠綺的保護,會帶來一定的危險。’


    ‘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也擺脫了她的控製,要是能先一步找到赤羽老師就好了。’


    自從發現花悠綺的狀態不對勁後,蘆屋良便對狐妖們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誰知道它們是否還有其他目的。


    分析完現在的處境後,蘆屋良開始在森林中前進。


    自從步入這特殊的森林後,他胸口的墨色勾玉,便開始傳來一股一股的熱量。


    像是在說“哎呀呀,好舒服呀。”


    【讓我再待一會兒,讓我再待一會兒......】


    這種情緒仿佛已經不止是一種感覺,更像是直接在他耳邊響起的話語。


    還能分辨出,是一個清脆的女孩的聲音。


    蘆屋良心想:是我產生幻覺了?


    【哼哼,才不是幻覺呢!】


    聲音再度響起,帶著小小的傲嬌。


    【多虧這裏的環境,你終於能聽見我說話啦!】


    這話的語氣,簡直好比把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幾個月都不讓他和外界、旁人說話,終於被放出來那天的語氣。


    【可把我憋壞了。】


    ‘你是......勾玉?’


    蘆屋良先是一驚,但很快平複心情。


    之前有“黑長直傲嬌大小姐”幻視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勾玉內或許藏著一個沉睡的意識。


    現在隻是證明了這一猜想而已。


    於是他便開始嚐試與對方溝通。


    ‘你知道這森林是怎麽回事?’


    【別叫我勾玉,我叫墨染,這名字多好聽!】


    墨染得意洋洋的炫耀著。


    ‘這怎麽還是個小女生的性格?’


    蘆屋良暗自吐槽。


    正常來說,不該是個老爺爺嗎?


    比起性情跳脫的小女生,蘆屋良還更希望是個可靠的老爺爺,再不濟,可靠的成年男性也行啊。


    不過,應該是個合格的工具人吧?


    ‘這裏,是怎麽回事?’


    【你連這都不知道嗎?果然,你們蘆屋家的人,沒有我墨染大人就是不行呀。】


    墨染得意洋洋,像是小女孩炫耀她考試拿了一百分似的。


    【這是新域的氣息,向這個世界擴散啦。】


    蘆屋良:‘新域?’


    墨染:【唔,怎麽和你解釋呢?就是那扇門後麵的世界,有一道裂痕,就在這森林裏。】


    墨染帶來的信息,將蘆屋良先前的諸多猜想都串聯在一起,且將其證實。


    丸山社一直在利用,或者說在被利用的彼岸花,並非是這一世界裏的存在。


    而源自於新域。


    對方之所以在屋久島這樣荒涼偏僻的地方,建設實驗所。


    偏遠、安靜這些理由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這森林裏,有著連同另一界的裂縫。


    這才是關鍵!


    而蘆屋良感受到的森林的異常,還有先前產生的幻覺,也全都“新域”有關。


    還有在驅魔人的遺物——禪杖中,看到的記憶碎片裏,那隻龐大無比的巨獸,很可能也來自於新域。


    至於為什麽赤羽佑太沒有告訴他這一點。


    要麽是,蘆屋良的層次還不夠格,所以被他暫時隱瞞。


    要麽則是赤羽佑太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隱秘。


    想通這些事情後,蘆屋良隻覺得腦海裏豁然開朗。


    感覺他終於得以窺見,這世界全新的一角。


    【快去快去,那邊有個從新域裏出來的小家夥。】


    【要是能吃掉它,玄燈搞不好能直接點亮三盞!】


    墨染口中的“玄燈”,一聽就是那九個掛在門上的古燈。


    一聽這個,蘆屋良迅速來了精神。


    能快些點亮玄燈,就能快點打開新域的高門,到時候就能依靠他自己的努力——指放置係統——在那個世界裏探索,想想都能放置得到不少好東西。


    ‘在哪個方向?’


    蘆屋良向墨染問道。


    【跟我來!】


    墨染於蘆屋良的胸口散發著熱量。


    他能感受到精神受到了指引,在右前方,有一個存在在呼喚著他靠近。


    蘆屋良迅速趕路。


    耳邊穿過呼嘯的風聲。


    以他現在的速度,再加上青冥氣的加持,已經能超過世界上最優秀的短跑運動員。


    跑起來自然是虎虎生風,霸氣側露。


    隻是在他體表卻是傳來微微的寒意。


    ‘有什麽東西,在盯著我。’


    蘆屋良敏感的靈覺,很快察覺到這一點。


    之所以不用“人類”“野獸”“蟲蛇”這樣的形容詞來描述,是因為蘆屋良感覺,對方並不屬於這些詞語的範疇。


    而是另一種可疑且危險的存在,隻能用“東西”來稱呼。


    恍惚有數雙眼睛,在暗處、在陰影裏、在他視線無法觸及到的地方,陰冷的窺視著在林間奔跑的少年。


    ‘可能是動得越激烈,越容易被它們盯上?’


    蘆屋良心底冒出一兩分寒意。


    但既然已經跑了起來,就此停下來搞不好會更危險。


    可是周遭的異變還不僅如此。


    晦澀難明的低語,在他耳邊響起。


    有一個瞬間,蘆屋良甚至還覺得這低語聲還很好聽,想要繼續聽下去。


    不遠處的樹枝上,再次有一個一個指節大小的小人,手拉著手,唱著歌兒跑了過去。


    它們在歡欣的吵鬧著。


    又像是對來者表示歡迎。


    當蘆屋良的視線看到那些樹上的、掉落在地上的葉片,發現樹葉的紋路,不是植物正常的纖維狀。


    而是......


    鱗片!


    仿佛死魚身上慘白的、破損的魚鱗,一層層的覆蓋在樹葉的表麵。


    當蘆屋良看到魚鱗時,有如海魚的腥臭味,也從他的鼻腔裏湧現。


    四周的環境,哪裏都不對勁。


    ‘但它們......不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嗎?’


    蘆屋良冒出一個念頭。


    【喂?喂喂喂?】


    【蘆屋家的小子,你清醒一點呀!】


    好在,墨染清脆的聲音響起。


    “咚咚咚”的,就好像人們拍電視機的修理方法,一陣疼痛從蘆屋良腦海裏傳來。


    【咳咳,剛剛忘了和你說。】


    墨染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道。


    【在充滿新域氣息的地方,盡量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施展太強的力量,不然,就會被它們盯上的。】


    【但你現在被盯上了,也就沒關係了,快點跑到那家夥旁邊吧!】


    ‘你怎麽不早說......’


    【哎呀哎呀,我隻是一枚小勾玉而已啦!總是會忘掉點事情嘛,誒嘿~】


    蘆屋良太陽穴一陣突突。


    誒嘿你個大頭鬼啊誒嘿!


    果然,還是靠譜的成年男性更好一點吧?


    【對了對了,還有一點。】


    墨染鄭重提醒道。


    【千萬千萬不要和它們對視,更不要接受它們的邀請。】


    蘆屋良默默把這點記在心裏,快速朝著目標趕去。


    隻要我跑得夠快,它們就追不上我!


    ——這一規律顯然不適用於這詭異的環境。


    隨著在森林裏不斷移動,他肌膚上體會到的陰冷,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演愈烈起來。


    還有一種難言的壓力,壓在蘆屋良後背。


    就跟背著一大塊冰塊兒負重跑步似的。


    在這一過程中,蘆屋良還注意到,這附近的樹木高度和粗細,全都和先前的森林相差甚遠。


    最高的樹冠,可能足足有六七十米的高度。


    茂密的枝葉,幾乎完全遮蔽住了陽光。


    越是森林的下層,就越是陰暗。


    終於。


    隨著蘆屋良離目標的距離不到三十米的時候,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


    那些窺視也慢慢從他身上遠離。


    可蘆屋良還沒鬆上一口氣,便看到了墨染標記的目標。


    大蛇。


    極大的一條巨蛇,那粗壯的腰部,可能七八個人一起環抱也無法抱住。


    站在蘆屋良的角度,根本沒法看清它的全部長度。


    簡單推斷一下,大概不會小於一百米。


    它纏繞在高大的樹木之上,維持著一個它認為很舒服的姿勢。


    還輕輕的動了動身子,像是在調試合適的位置。


    光是它掛在高處的身影,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陰影,橫亙在蘆屋良麵前。


    看到這一畫麵,令蘆屋良不禁想起了北歐神話中的吞噬世界之龍。


    和這幅景象,倒是有某種莫名的契合。


    ‘你管這叫......小家夥?’


    蘆屋良嘴角一抽,用精神力與墨染交流。


    【哎呀哎呀,我隻是一枚小勾玉而已,你可是人啊,你怎麽能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呢?】


    墨染的甩鍋技巧,堪稱一絕。


    蘆屋良確實開始懷疑,墨染所說話語的真實性。


    她先前說的話裏,該不會也有虛假的成分吧?


    蘆屋良的視線小心的在巨蛇身上查看。


    說不定,視線也能引起對方的注意呢?


    好在可能是對方的體型太過龐大,也可能是蘆屋良現在的實力太差,大蛇沒有在意他的觀察。


    蘆屋良看到,在大蛇身上,有幾道新鮮的傷口。


    鱗片被特殊的力量給掀起,露出猩紅的血肉,還有一滴一滴的蛇血,向外滴出。


    ‘它應該就是,剛剛和赤羽老師戰鬥的家夥。’


    結合之前發現的信息,蘆屋良猜到了真相。


    ‘隻是現在的我,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啊!’


    蘆屋良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對方都能和赤羽佑太打得有來有回,可想而知它的實力。


    不說別的,就光憑這龐大的體型,隨便一碾就能把蘆屋良碾死。


    ‘這不相當於入寶山空手歸嗎?’


    蘆屋良認真想了一想,看向地上那些暗紅色的血跡......


    對了,這不是還有羊毛可以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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