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虛影撲來的速度很快,唰的一下就直撲蘆屋良麵門。


    但蘆屋良可不是毫無準備。


    純黑之虎,直接一巴掌拍了下去。


    就像是大貓按住一隻想逃跑的老鼠。


    輕輕鬆鬆,易如反掌。


    被按住的黑影,正是一朵黑色彼岸花的虛影。


    到了這時候,蘆屋良才有工夫細致的觀察這朵彼岸花的造型。


    彼岸花,又名曼殊沙華,出自佛教法華經。


    ——“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


    是所謂的“天界之花。”


    在各種民間傳說中,這種花卉具有特殊的寓意。


    有說它種在彼岸,在那黃泉奈落之地,就盛開著一片無邊無際的彼岸花,招引亡魂渡河。


    象征陰陽兩隔,不複相見。


    蘆屋良看著惡虎爪下的彼岸花,觀察了半晌。


    老實說,還有點醜。


    單一一朵彼岸花,確實不太好看,因為它的花瓣和一般的花卉不同,中間呈現瘦長的形狀,像是人的手指。


    而周圍一圈則是極細小的絲狀花瓣。


    再加上這一朵彼岸花格外特別。


    那些絲狀物,如同觸須般蠕動扭曲,是活著的。


    到這時候,它還在努力掙紮,它伸出觸須,想刺穿惡虎厚實的毛發。


    這努力,不過是徒勞。


    失去作為宿主的山口大貴,這朵曼殊沙華不管是力量還是活力,都比先前弱上一大截。


    體型急劇縮水,就隻有惡虎兩個巴掌的大小。


    再也沒法對惡虎造成威脅。


    惡虎把它按在爪子下麵,真就像是貓科動物對待獵物時一樣,想隨意的把玩一下。


    玩得差不多了就直接一口吞下肚子。


    ‘你稍微忍耐一下。’


    蘆屋良則是製止了惡虎想吞食的動作。


    胸口上的勾玉,再度罕見的傳來驚人的溫度。


    上次對待秘術殘卷愛搭理不理的豪門大小姐,這下像是放下了矜持和傲嬌,在連聲催促:“就是這個,我要這個!我要這個!”


    這一次墨色勾玉的索要欲望,甚至比上次遇到“土禦門靈玉”時還要強烈。


    一旁的惡虎虛影,委屈巴巴的看看蘆屋良。


    還舔了舔身上的傷口,像是在說——


    ‘我為你立過功、流過血!’


    ‘給我嚐一口嘛!’


    甚至還湊上來,用毛茸茸的身子蹭蹭蘆屋良的臉。


    好家夥,這是在賣萌撒嬌啊!


    “胸有惡虎”這技能,現在還是“精通”的等級,主要是因為蘆屋良現在主要放置的兩個地點,【丸山社分公司】和【空曠的武館】,戰鬥的對象都不屬於能被它吞食的目標,熟練度增長自然放緩。


    這麽一提,蘆屋良越發想念小沼姐妹——這麽盡職盡責的工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啊!


    從惡虎達到“精通”以後,這頭黑色的大貓,開始變得越發聰慧。


    雙眸中逐漸擁有靈性。


    而不隻是一個木偶般的虛影。


    蘆屋良有時都能感覺到與它的交流。


    這會兒的表現,則更是明顯。


    說不定達到“大師”後,惡虎就能擁有自己的靈智,成為更有力的幫手。


    蘆屋良猶豫片刻,還是一狠心,摸摸大貓碩大的虎頭。


    ‘下次再補償你。’


    隨後俯下身,從衣領中拿出墨色勾玉,放在彼岸花旁邊。


    “嗷嗚——”


    黑色大貓委屈的嚎了一嗓子,轉過身,尾巴耷拉在地上。


    差不多就是“主人偏心,寶寶生氣了”那種感覺。


    但它絕不會違背蘆屋良的意誌。


    誰讓它本身就是蘆屋良信念的一部分呢?


    在墨色勾玉被拿出來的一瞬間,彼岸花就流露出強烈的顫栗與畏懼。


    像是弱小的動物,遇見了它們的天敵。


    “你是有意識的,對吧?”


    蘆屋良沒有把滾燙的勾玉放下去,而是開口問道。


    操控山口大貴不斷行凶的,便是這朵曼殊沙華,從戰鬥時的表現來看,它無疑是狡猾的。


    或許......能與之交流?


    蘆屋良隻是隨口一試,就算沒反應他也沒什麽損失。


    ‘把它從我身邊拿開!’


    一個隻有蘆屋良才能聽見的聲音響起。


    像是直接在精神中交流。


    聲音分不出男女,但卻能聽出緊張與急促。


    “你好像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蘆屋良開口說道,眼中泛起寒光。


    非但沒有把勾玉拿開,反而靠得更近了一點。


    不過他這吊胃口的行為,惹得墨色勾玉有點小小不滿,在他手心裏顫了顫,像是傲嬌少女又連忙催促:“我(喵)想(喵)要!快(喵)給我!”


    ‘不......不要......’


    ‘求你,把它拿遠點!就算讓那隻老虎把我吃掉,也不要讓我碰到它。’


    黑色彼岸花這份態度,讓蘆屋良心生古怪。


    這說明,這彼岸花在這之前,就見過這塊勾玉——至少是類似的存在?


    可這份畏懼,又是怎麽回事?


    蘆屋良暫時不去想這些瑣事,而是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你們,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這朵彼岸花,很可能不知道“丸山實驗所”是個什麽東西,索性問得更加直白一點。


    它猶豫幾秒,像是不太想說。


    但是這勾玉就在眼前,還沒等蘆屋良耐性差不多耗光,彼岸花就知趣回答。


    “森林!”


    “一片很大的森林。”


    蘆屋良接連發問:“離這裏有多遠?知道地名嗎?”


    “很遠很遠,地名......我隻聽到了‘九州’這個名字。”


    有墨色勾玉的威脅,彼岸花乖巧的像是隻小兔子,可以隨意搓揉拿捏。


    蘆屋良又問了幾個相關的問題。


    能回答的,它都會回答。


    直到把它的價值差不多全部榨光,蘆屋良便放下按捺已久、快要忍不住了的墨色勾玉。


    強烈的吸引力,從勾玉身上發出。


    把花瓣、花身全都吸入其中。


    彼岸花悲憤怒吼:‘卑鄙的人類!’


    蘆屋良就和沒聽見似的。


    這種家夥,不配他去講什麽江湖道義。


    況且,蘆屋良從沒答應過要放過它。


    等到整朵彼岸花被勾玉吞沒,原本呈現墨色流淌的表麵上,也開始浮現出彼岸花的花紋。


    花紋是白色的,格外瑰麗。


    白色的彼岸花?


    好像叫“曼陀羅華”,用於和曼殊沙華區分。


    蘆屋良不知道這是否有什麽隱藏含義。


    但他能感受到,自己與墨色勾玉間的聯係,在進一步加深。


    又好像因為吸收了彼岸花虛影,勾玉上原本的禁製,解除了一部分?


    不管怎樣,這都是好的變化。


    隻是在吸收了彼岸花後,墨色勾玉仿佛要繼續消化吸收它,於是陷入沉睡狀態,一點反應都不給。


    耳邊傳來警笛聲。


    蘆屋良看向房屋外。


    警方和肅清者的支援,姍姍來遲。


    這個喧鬧的夜晚,終於得以落幕。


    ————————


    次日清晨。


    和式大宅的庭院裏。


    蔥綠的植被,被修剪成賞心悅目的模樣。


    丸山一馬穿著短褲背心,在其中小跑著。


    這是他每天早上的晨練,從年輕時便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直到現在仍沒有落下。


    丸山一馬年近五十,可是他奔跑的動作、小腿肌肉的線條卻和一般年輕人相差無幾。


    哦不,要比年輕人還要強勁有力。


    絲毫看不出衰老的痕跡。


    丸山一馬呼吸平和,終於在屋簷下停下腳步。


    新鮮的空氣,輕而易舉的就湧入他的胸腔。


    很難想象從前的他,肺部有嚴重的病變。


    丸山一馬閉上雙眼,握拳,又鬆開。


    肌肉中滿是鮮活的力量,小跑造成的疲憊感,短短幾秒就煙消雲散。


    “很好,這感覺......很好!”


    他重新睜開眼,喜悅寫在臉上。


    任誰體會到這種重回青春之感的美好,都會忍不住陶醉其中,為之驚喜讚歎。


    不管是他,還是那些身處高層的議員們。


    等到男人們攀登到高處時,多半已身處中年或是老年。


    他們年輕時沒有“能力”去享受,位居高處時也沒有“能力”去享受。


    兩個“能力”,是不一樣的。


    這份不甘心,年輕人是體會不到的,隻有慢慢開始有心無力的中年男人才能明白。


    丸山一馬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的明白——重獲青春,這是沒有人能拒絕的誘惑。


    大宅的門裏,傳出敲門聲。


    “空空!”


    丸山一馬:“請進。”


    從門內走出的,是畢恭畢敬的眯眯眼。


    眯眯眼麵對丸山一馬,和對蘆屋良完全是兩種態度。


    恨不得把頭都低到泥土裏。


    眯眯眼語氣低沉:“山口大貴,死了。”


    “那朵彼岸花,也被抹除。”


    丸山一馬一早上的好心情,就被這樣兩句話徹底破壞。


    一灘小池水裏,“添水”恰好“咚”的一聲落下。


    “添水”就是日式庭院裏的經典裝飾,不斷流水的那種竹筒。


    丸山一馬臉色還算平靜:“是誰做的?”


    “赤羽和花悠綺,現在不都離開了東京?”


    “有狸貓做掩護,其餘勢力暫時都沒法對我們出手,還有誰能殺死他?”


    “據說,是那個......蘆屋良。”


    眯眯眼戰戰兢兢的回應道。


    “殺了我弟弟的那個少年?”


    丸山一馬語調微微提高。


    “又是他?”


    對他而言,丸山龍之介的死其實真沒有那麽重要。


    甚至那蠢貨還屢次三番挑釁自己,就算沒有蘆屋良的出現,可能也會在某次犯了大蠢後死在他手裏。


    極道的世界裏,親情、愛情、兄弟情,既然打算相信它們,就要做好付出相信後代價的準備。


    可是。


    由丸山一馬親自動手,和外人殺害,是兩個概念。


    這觸犯的,是他們丸山社、他丸山一馬的麵子。


    丸山一馬從未忘記過蘆屋良。


    隻是對方畢竟隻是一個高中生而已,就算借助“血羽”的庇護,也無足輕重,是以一直沒有過多在意而已。


    像丸山一馬這樣的極道大佬,每天處理的要事有很多,怎麽會過多關注一個高中生?


    沒想到在這時又聽見了他的名字。


    丸山一馬問道:“他有c級了?”


    “......沒有。”


    眯眯眼本想說可能有了,但話到嘴邊,像是有股奇怪的力量於心底湧現,驅使他改口說道。


    “應該還是d級,和他一起行動的,是新宿區的柴屋司。”


    “是最不好打交道的那一批肅清者。”


    “可能是柴屋司他們和山口大貴戰鬥到兩敗俱傷,蘆屋良出來撿了個漏吧?”


    眯眯眼男人說出他的推測。


    說完後,他隱約覺得有些古怪——這是我真正想說的話嗎?


    在他沒察覺到的時候,一些語句發生了扭曲和更改,出現奇怪的違和感。


    很快,就連這點違和感都消失不見。


    在他上衣的兜裏,似金似玉的玉牌,散發著微微的溫度。


    丸山一馬點點頭:“既然還沒到c級,就不足掛齒。”


    他還很文縐縐的用了個成語。


    “狸貓們不是和他也有仇怨嗎?趁著血羽不在東京,把下次和狸貓交易的條件換成......蘆屋良的項上人頭。”


    “就這樣吧。”


    在丸山一馬看來,超凡者達到c級,才稍微有一點威脅性。


    d級的超凡者,隻要人數堆得夠多,再配上槍械,基本便是待宰的羔羊。


    更別提,丸山社已經逐漸掌握了量產d級實力極道的手段。


    是以此時,丸山一馬對蘆屋良越發不放在心上。


    而且丸山一馬並非不想讓手下的極道出手,而是實力可靠的手下,都被安排去執行更重要的任務。


    ——比起這點無關痛癢的小事,赤羽佑太和花悠綺帶來的壓力,則是真的讓丸山一馬開始喘不過氣來。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情報來源,竟是接連剿滅了丸山社幾個隱藏的據點,還截獲一批極其關鍵的貨物。


    可這消息本身,應當是無比隱秘的才是,是怎麽被那兩人知曉的呢?


    難道說......


    有內鬼?


    丸山一馬抬眼看向眯眯眼,仔細端詳片刻,隨後搖搖頭。


    憑借他對眯眯眼的了解,根本找不到對方背叛的理由。


    在過去數次丸山社的危機中,眯眯眼也是絕對可靠的那個,曾多次救下丸山一馬的性命。


    ‘那麽,就剩下其他幾人了......’


    丸山一馬轉移了懷疑的目標。


    眯眯眼在告退後,離開大宅。


    他一邊走,手中一邊不自覺的拿出玉牌,放在手心把玩。


    口中哼起小曲。


    心底簡單的重複著一句話。


    ‘我是花悠大人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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