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極為荒涼的土地,鮮有人跡。


    單調的冷灰色天空如同鐵幕一般,沉重令人喘不過氣。


    整個大地都被鋪上了一層暗澹的昏光,那是落日的光輝突破厚重雲層的結果。


    灰色鋒銳的山岩上,突兀地立起一座階梯狀的圓壇。


    層層向上,站著一名又一名披著黑色長袍的身影。


    他們的麵容都隱於黑暗之中,散發著肅穆的氣息。


    潮濕的刺骨寒風從遠方刮來,瞬間將枯萎的植物卷席到空中,撕得粉碎。


    黑色長袍在寒風中呼呼作響,碎片洋洋落下,但繼續被卷至上空,宛如一場沉重的默劇。


    空氣中蘊含著濃鬱的水汽,並且還在不斷聚集。


    位於圓壇最高處同樣站著人影,他張開了雙臂,嘴中喃喃自語。


    晦澀難明的聲音順著風飄向遠方。


    仿佛是被打開了某種開關,所有的人影一同齊聲高呼。


    刹那間,風停了!


    空氣中的沉重水汽幾欲化作潮濕水霧。


    冷灰色的天穹開始愈發深沉,空氣近乎死一般的平靜。


    “嗤啦!”


    猛地一聲巨響,陰沉的天空被閃電撕裂,亮光橫過天際,沉悶的轟隆聲滾滾而來。


    仿佛劈開蒼穹,令人猝不及防。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雨滴從天而降,窸窸窣窣落下。


    空氣中泛著一股土腥的氣味,直鑽鼻腔。


    所有的人影高舉著雙手,四周的環境愈發的昏暗陰沉。


    雷光閃爍,照耀著他們肅穆沉靜的身影。


    他們開始起聲念著晦澀難懂的語言,仿佛是在與某種存在溝通的咒語。


    僅僅隻是念上片刻,所有人就仿佛沉入了深海,墜入到無盡的黑暗之中。


    世界似乎在飛速的遠去,無數宛若幽靈一般,竊竊私語的聲音灌入了耳畔。


    聲音幽然且透著難以述說的魔性。


    雨愈發的大了。


    但是圓壇上的人影仍未停歇。


    在耳邊隻有暴雨的聲音嘩嘩作響,仿佛挾帶著蒼天的怒號和大地的呻吟,肆意暴虐,誓要將這個世界全部淹沒。


    他們身軀搖搖欲墜,但是腳下仿佛生根一般,牢牢紮在了石質的圓壇上。


    身上的黑袍被雨淋濕,彌漫在四周的咒語愈發晦澀,仿佛非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位於最高處的人抬頭望向深灰暗澹的天空。


    他的嘴唇發白,微微顫抖。


    越是深入進行祭祀,他就越能感覺到有魔鬼不停地在體內蠢蠢欲動。


    內心陣陣灼痛,仿佛填滿了永恒的、罪惡的貪婪。


    那是對神明響應自己的渴望。


    神啊,請遵循我們的指引,降臨這個肮髒的世間,洗刷一切的罪惡……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暴風雨仍在繼續,隻是雷光不再閃爍,祭祀的人也放下了雙手。


    他們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深灰的天空愣愣出神。


    神。


    沒有降臨。


    他們的祭祀顯然是失敗了。


    一股十分滯重的沉默襲來,使人猶如置身於深不可測的洞底。


    那難言的感覺死死地壓在所有人的雙肩,以至他們的思維都處於這濕漉重力的壓迫之下,顯得萬分僵硬。


    神沒有降臨……


    神,沒有降臨!!


    此刻所有人腦海中隻有這麽一個聲音在回蕩著。


    隨後他們便意識到。


    “神,拋棄我們了麽……”


    位於最高處的人喃喃自語,將所有人的想法敘述了出來。


    在認識到這一事實後,溫熱的液體頓時湧了出來,混雜進雨水之中,與其一起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他們感覺自己的世界支柱似乎正在轟然倒塌。


    不要,這種事情不要啊!


    不知是誰忽然跪了下去。


    隨後帶動了所有人都一齊跪在圓壇之上。


    “我有罪,我有罪……”


    “請神原諒我們……”


    極其自責的聲音響徹在圓壇之上。


    雷光再度閃爍,撕開了沉重的黑暗,同時也映照出他們無聲的雙眸。


    他們就這樣帶著抽噎的語調,不斷重複著這麽幾句話。


    仿佛是犯了錯誤的小孩,在祈求父輩的原諒。


    ……


    “實驗原始記錄。”


    “時間,二月十七日黃昏十八時刻。”


    “天氣,晴轉暴雨。”


    “氣溫,低於體表溫度。”


    “祭壇編號,三號。”


    “參與祭祀人員,暴風教團,共十九人。”


    “祭祀次數,一次。”


    “記錄結果,失敗,她並未響應暴風教團的祭祀。”


    “猜測原因一,信仰不虔誠……”


    “猜測原因二,祭祀地點的選擇不合適……”


    “猜測原因三,時間上的選擇不合適……”


    “猜測原因四,祭品因素……”


    “……”


    “進度總結,因為未知的原因,暴風教團所祭祀的神並未響應他們的召喚。”


    “不過已經證實祭祀咒語的準確性,實驗過程中,在祭祀開始之前並未下雨,天氣為陰天,有風。”


    “而在祭祀中途,突然降下暴雨,附帶閃電,疑似來自於祭祀的效果。”


    “……”


    “記錄人員,安杜魯·亞哲。”


    “觀測人員,來布阿·尤努斯。”


    在一處高坡上,豎立著一座用木頭搭起來的簡易瞭望塔。


    豆子大的雨珠打在塔頂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在瞭望塔裏正有一滴滴雨水努力滲透進來。


    昏暗的燭火用玻璃罩住,但仍舊被風吹得搖擺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在牆上有兩道被火光照出來的影子,正是值守瞭望塔的人員。


    他們拿著觀察工具,然後將那處圓壇所發生的變化一一記錄下來。


    “還真是可怕啊……”


    負責觀測的人員來布阿將全部過程都看在眼中,因此不由感歎一聲。


    “可怕什麽?”


    而另外一名人員安杜魯在記錄完成之後,便拿起了抹布將滲透進來的水跡擦掉。


    他聽到同僚的感歎,便轉頭笑道。


    “來布阿,是因為這個可怕的天氣嗎?”


    “還是在怕他們真的將那未知的存在召喚下來?”


    來布阿搖了搖頭,眼神望著在雨幕中若隱若現的小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沒見他們是如此的狂熱,幾乎為此而迷失了自我。”


    “這難道還不夠可怕嗎?”


    “僅僅隻是一次祭祀失敗,就仿佛是天徹底崩塌了一般……”


    安杜魯將水擦幹淨以後,便收起了記錄放進一個袋子中。


    “欸,你不要這麽想嘛。”


    “那些人的腦回路又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夠理解的,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別去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他向那雨幕中望去,雨水絲毫不停,仿佛在衝刷著未知的氣息。


    “反正我以後絕不可能變成這樣。”


    “哈哈哈,別說那麽絕對嘛,你也不想想他們十幾人之前是什麽樣子。”


    來布阿似乎想到了什麽,眉頭微皺,眼神一時有些陰鬱。


    “說起來這一切也是我們所造成的,我們又有什麽資格說道呢。”


    他語氣幽幽,似乎對這一切有所不滿。


    這句話讓一旁的安杜魯臉色微變,趕緊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有些事你就好了,別抱怨出來啊!小心我們也變成那副鬼樣。”


    安杜魯伸出手指了指雨幕中的一處方向,那裏渺小人影仍舊跪在祭壇上。


    “我們又不是那位騎士團團長的人,我們的上司隻是跟他有合作而已。”


    來布阿拿開了同僚的手,看了他一眼,隨後歎氣道。


    “好了好了,我已經知道了。”


    “我不會再說這些話,也謝謝你了。”


    來布阿拍了拍安杜魯的肩膀,然後取下身前的觀測裝置。


    “過來幫我收一下吧。”


    兩人將瞭望塔裏的東西全部收拾完以後,便冒著暴雨離開了這裏。


    他們沿著山脊,向著一處方向前行。


    在無數白線的雨幕中,一棟高大的城堡若隱若現。


    ……


    “不能隻掛在一顆歪脖子樹上?”


    布魯斯大公臉色有些怪異的說道,然後繞過騎士團團長健壯的身軀,來到窗戶前。


    “對啊,那麽多歪脖子樹,總有一顆能讓我們掛上去的。”


    “或許還不是一顆,而是好幾顆。”


    騎士團團長伸手摸向自己的下巴,感受著上麵堅硬的胡茬,微笑著說道。


    “還好幾顆……”


    布魯斯大公見他毫不在意的模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是指了指窗外的景象。


    “這就是你所說的歪脖子樹?”


    隻見在蒼茫荒涼的大地之上,零零散散地放著幾個圓壇。


    它們之間間隔距離極遠,哪怕是以布魯斯大公的目力,也隻能在視線範圍內望見兩個的樣子。


    至於更多的就看不到了。


    “要是真的能掛好幾顆,你就不怕到時候歪脖子樹斷了,砸到你頭上……”


    他是真的想不到,麵前的這位騎士團團長這麽的大膽。


    “那應該是祭壇吧。”


    “沒錯,我給你指一下,那個是祭祀夢境之主的祭壇。”


    “而在天邊的那一個,對,就是那一個,是祭祀暴風之主的祭壇。”


    布魯斯大公目光微眯,似乎能看見那祭壇之上,站著好些個人影。


    “你還真是不怕引起她們的怒火啊。”


    “我剛才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放心,我有分寸的。”


    騎士團團長砸了咂嘴,目光同樣望向了遠方。


    “這可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也是經過了你們同意的。”


    “那是他們同意的,我可看見你的申請。”


    “要是讓你這個老古板看見了,你覺得實驗還會被允許嗎?”


    布魯斯大公並未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隨後他便發現了一絲異樣,扭頭對騎士團團長詢問道。


    “已經開始在祭祀了嗎?”


    “嗯……按照記錄的話,這個時間段應該還是對暴風之主的祭祀。”騎士團團長想了想,隨後對他說道。


    布魯斯大公目光深邃,“暴風之主……”


    忽然間,他們發現眼前的風停住了,隨後便是傾盆大雨落下。


    電光閃過,照亮了房間。


    “這個異像……是要成功了嗎?”


    這一次換做騎士團團長沉默了。


    他目光緊緊地看著遠方,身上的氣息也驟然之間變得如山嶽一般沉穩。


    無數暴雨落下,雷聲怒吼不斷。


    厚重的雨幕遮住了他們的視線,感知想要蔓延過去極為困難。


    兩人就這樣靜靜等待著。


    “冬冬冬……”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敲門聲突然響起。


    隨後安杜魯與來布阿兩人便在團長的允許下進來。


    “團長大人,這是這一次實驗的原始記錄。”


    將帶著濕意的文件遞向此次實驗的主導者,兩人便安靜地退出去,順帶將門也關上。


    “實驗記錄?”


    布魯斯大公湊到跟前,目光在文件上看了幾眼,隨後便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來我們尊敬的騎士團團長大人實驗失敗了啊。”


    “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而且你看到剛才的那個異像嗎?這說明我們的方向至少是正確的,隻是中間存在一些變量。”


    “隻有神,才能對付神!”


    團長的目光不斷在文件上閱覽,隨後閉眼沉思。


    “所以你真有把握?”


    見此布魯斯大公心裏微微一跳。


    “有,但不多。”


    “我們需要時間。”


    他睜開眼睛,將手中文件放進了一旁的書櫃,在那裏還有十幾份相同製式的文件。


    “唉,沒想到我們騎士團終有一日,也會走到這樣一步。”


    團長此刻的神色有些落寞。


    畢竟他們麵對各種強敵,都能帶著無畏的精神進行衝鋒。


    但是這一次,他們的精神卻折在了那座城市,折在了貴族的利誘之下。


    甚至於連對方的麵都沒有見到。


    他知道這一把帝國的利刃已經徹底遲鈍了。


    不過再如何遲鈍,他也不會像帝國的另一派一樣,派人過去求和。


    無論如何,哪怕用盡手段,也要將那個敢於占據自己城市的黃昏教團驅逐出去。


    “比格斯,這一次我會證明是你錯了。”


    團長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緬懷,隨後便看向了布魯斯大公。


    “對了,你過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說的嗎?”


    “已經經過確認,白雪公主並有出現異常,所以我們的另一部分計劃可以繼續。”


    “沒有出現,就不代表沒有,我希望還是能保持警惕之心。”


    “我們的技術手段你難以想象。”


    “但我還是知道神秘沒有盡頭這一句話的。”


    “至少我們人類是有盡頭的。”


    “嗬嗬,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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