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


    還是下山……


    準備教訓別人卻吃了暗虧的楚卓雲麵色陰沉的站在登山石階上,捂著痛楚難當的手臂,陷入了糾結之中。


    片刻後,楚卓雲仰頭看了看立於山巔卻頗為簡陋的正心寺,又看了看山下的馬匹車駕,猶豫著不知該選哪一邊。


    而就在這時,山下忽地傳來人聲,楚卓雲訝然看去,卻見是幾名尋常打扮的男女,正順著登山石階而上,顯然是要上山去往正心寺的。


    他們是上香去麽?


    楚卓雲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卻不知為何心頭生出些一絲畏怯,下意識的側身避到了石階一旁。


    很快,登山拜佛的香客們便與楚卓雲相遇,而他們在走過楚卓雲身邊的時候,紛紛衝他頷首微笑,似是在感激他讓開道路一般。


    楚卓雲見狀連忙回禮,然後目光複雜的注視著眾人登山而去。


    而當那些人漸漸登上山巔,並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之後,楚卓雲的腦海中不由得生出一個疑問:


    他們上的香……


    會斷嗎?


    這個疑問剛一出現,就死死盤踞在楚卓雲的腦海之中,怎麽也去不掉。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香客們陸陸續續的出現,楚卓雲再不好意思在原地站定不動,又一次向山上走去。


    我隻是上去找魏叔……


    順便看看這些人上的香會不會斷!


    硬生生得給自己的行為找了兩個理由,楚卓雲心頭負擔去掉了大半,上山的步子也越發輕快了。


    隻是他卻不知,當他駐足猶豫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沒有下山的心思了。


    唯一欠缺的,便是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過與先前相比,這一次他卻是不敢再胡思亂想,更不敢再輕視正心寺。


    一路上麵容肅然神情認真,看起來虔誠的很,顯然是被上一次搞怕了。


    不久之後,楚卓雲再次踏上山巔,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整整齊齊站在寺門邊院牆下的魏振一行!


    “魏叔,你們怎的站在這裏?”楚卓雲走上前去,一臉的納悶。


    魏振等人動彈不得,偏偏香客們上山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們,好奇的目光讓他們很是窘迫,於是一個個正努力的仰著脖子看天,做觀山看景的模樣。


    這時眼見楚卓雲來至近前,魏振一行頓時有些訕訕,正不知該如何回應,就覺身上束縛驟然一鬆,竟在頃刻間恢複了自由身!


    “能動了?”


    “時辰到了?”


    “終於不用在這丟臉了!”


    刹那間,恢複了自由身的一眾護衛紛紛鬆了口氣,一個個七歪八斜的或活動腿腳或坐在地上,亂得不成樣子。


    被迫枯站許久的魏振也有些疲乏,可是他見楚卓雲正掛著一臉茫然看著自己一行,連忙走上前去,想要解釋一番捎帶著勸慰幾句。


    然而還沒開口,木聽濤片刻前的警告就在他腦海中響起,登時讓他不敢明明白白的解釋提醒,隻能暗戳戳的建議道:


    “少爺,既然上來了,就再上一炷香吧。”


    一眾護衛見自家頭領開了口,頓時想起了木聽濤的話,麵麵相覷之後也紛紛開口建議楚卓雲再上一炷香。


    楚卓雲見眾人開口相勸,又想起石階上聽到的兩名男子的對話,也有了再上一炷香的想法。


    不僅僅是想證明自己不是那兩人口中廢物,也是想讓木聽濤明白,自己並不是他所認定的欺心之輩。


    “楚小施主還不放棄?”


    忽然,木聽濤的聲音傳來,卻是他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寺門外,正冷眼看著楚卓雲。


    楚卓雲被他一看,頓時便有些畏懼,可是少年心性的他此時一聽放棄二字,再上一炷香的念頭便越發堅定,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也好。”木聽濤見狀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寺門後目光灼灼看著楚卓雲,一字一句問道:“若燃香再斷,你當如何?”


    向來心高氣傲的楚卓雲哪裏受得了這般激,梗著脖子便答道:“若燃香再斷,我轉身就走!此生也不踏足正心寺一步!”


    “楚小施主倒是看得起自己,可我正心寺有你無你卻並無差別。”


    木聽濤搖搖頭,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若燃香再斷,便說明正弘大師無識人之明,也說明楚家家主教子無方。


    “到時候,我正心寺會修書於正弘大師和你父親,言明此間發生之事,看看他們對我正心寺如何解釋!”


    話音剛落,魏振等人登時色變,而楚卓雲也是控製不住的心生羞怒,咬牙憤憤道:“好!”


    木聽濤見狀,若無其事的從桌案上取了一炷香,稍稍躬身雙手遞到楚卓雲麵前。


    而氣咻咻的楚卓雲正要接過,卻忽地想起方才自己取香時的情景,猶豫一下咬著牙雙手接過,然後才步入寺內。


    魏振見自家少爺憤憤之下仍記得雙手接香,頓時鬆了口氣,偷偷看向木聽濤,卻見對方麵色如常全無變化,心中不由得又犯起了嘀咕。


    而楚卓雲此時已借著進入大殿前的短短路途,勉力平穩心緒,收斂了諸多雜念,動作輕緩的燃香後,緩緩向大殿中的佛像拜去。


    大殿外,緊張兮兮的魏振等人屏氣凝神,死死盯著楚卓雲留下的燃香,生怕它再次從中而斷。


    等到在功德箱中留下香火錢的楚卓雲緩緩走出回到寺門外,見燃香依舊好好的,魏振等人頓時放下了心中懸著的大石,一個個麵露喜色興奮不已!


    而一直注視著楚卓雲的木聽濤則笑了笑,雙手合十衝楚卓雲微微點頭道:


    “楚小施主,自今日起,你便能在正心寺大殿中等候正弘大師了。


    “不過,我正心寺清貧辛苦,又從不留外人過夜,所以楚小施主還需在曹縣尋一處居所。


    “每日裏隻需清晨來、傍晚歸即可,餘時我等皆不幹涉。”


    “住在曹縣?”正自得意的楚卓雲聞言一愣,訝然道:“那正弘大師……”


    “你是正弘大師嗎?”木聽濤反問一句,接著又說道:“即便是正弘大師,先前也不能在正心寺留宿。


    “實不相瞞,正弘大師第一次來正心寺,想掛單修持時,就曾被主持趕下山去。”


    楚卓雲和魏振等人瞬間淩亂了!


    楚靖軍有多禮遇“正弘”,他們是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中。


    可就是這樣一個楚靖軍覺得再怎麽禮遇都不為過的高僧,竟然曾經被正心寺的主持趕下山去!


    而若不是木聽濤有神秘莫測的手段和言之鑿鑿的神情打底,楚卓雲和魏振等人絕對會以為他在吹牛,借著踩低“正弘”以抬高正心寺!


    “木居士此言……真真是讓我等開了眼界……”


    片刻後,回過神來的魏振僵笑著說了一句,然後謹慎問道:“敢問木居士,我等如今……”


    “下山去吧。”木聽濤指了指山下曹縣方向,“既然與正弘大師有約的是楚小施主,你等留在此處也是徒耗時光。


    “而楚小施主當盡快在曹縣之中尋一處居所落腳,免得安歇不好,誤了明早的修持。”


    木聽濤說得清楚,楚卓雲與魏振卻是不好再留了,於是隻能生硬的道了別,一同下山去了。


    而他們走後不久,一個寬碩的身影就踱著步子來到了寺門外,站在了木聽濤身邊。


    “老木啊,這小子咋樣啊?”張世山笑吟吟的捏著一把堅果,一邊往嘴裏丟一邊問道。


    “張爺慧眼如炬,看人比小的更加通透,小的怎及得上。”


    木聽濤恭敬的答了一聲,然後再度將目光投向走到山下的楚卓雲身上:“那孩子心性還行,就是閱曆少了些,眼皮子也淺,需好好打磨一番。”


    張世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將堅果咬的嘎嘣直響,“我還真擔心這小屁孩賭氣不知輕重,把他爹給他掙下的機緣給毀了。”


    “張爺是擔心智深大師的謀算落空吧。”


    木聽濤熟知張世山的為人,笑著沉吟道:“智深大師將楚家引到正心寺,想來是有意讓楚家和‘正弘’扯上關係的。


    “既如此,小的便也不能真將那孩子趕走,給他個下馬威,讓他老實些也就是了。”


    張世山聞言哈哈一笑,“不怪左小哥讓你主管寺務,就這個算無遺策的勁兒,還真有點左小哥的味道了。”


    “小的些末道行,哪能及得上智深大師之萬一。”


    木聽濤連忙謙遜擺手,隨即又補充道:“不過此事之所以能成,還有沙陀和熊大力的功勞。


    “若不是他們在山下譏諷那孩子幾句,恐怕那孩子此時已經策馬跑遠了。”


    “他們倆……”張世山想了想,忽地轉頭看向木聽濤,意味深長道:“老木啊,正心寺添丁進口,開心不?”


    木聽濤聞言拱手笑道:“正心寺興旺起來,自是好的。”


    張世山點點頭,眨巴眨巴眼睛後忽而笑道:“‘正弘大師’是個身份,左小哥不可能一直頂著,但是又需要讓‘正弘’與他同在。


    “既如此,那便得有個信得過的人成為‘正弘大師’。


    “所以,老木啊,你覺得,咱們寺裏哪個合適?”


    木聽濤也不遲疑,直接答道:“在小的看來,‘正弘’頗具智計,沉穩又有靜氣,最適合冒而替之的人選,應是沙陀。”


    心中揣著同樣想法的張世山笑了笑,又問道:“那熊大力怎麽辦?”


    “阿黎仙子所扮的正明和尚口直率真,說話鮮少思量,熊大力扮起來正合適。”


    木聽濤說罷,轉身衝著張世山笑道:“隻是正弘與正明的度牒,卻需張爺想辦法了。”


    “這個好說。”張世山不以為意的應下,旋即臉上浮現幾分熱切,湊近木聽濤後悄聲問道:


    “你先與我說說,近日來,錦蕊姑娘可曾提起我麽?”


    眼看得上一刻還正經睿智的張世山,在瞬間變成了一副猥瑣模樣,木聽濤有些難以適應的怔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與張世山說起了錦蕊的事情。


    很快,時光匆匆而過,轉眼來到了傍晚時分。


    而就在木聽濤打發走了最後一名香客之後,他關門的手忽然一滯,大步跨出寺門,手搭涼棚遠遠向著山下張望。


    隻見山下的道路上,兩道策馬疾行的身影遠遠而來,赫然便是從王都歸來的左章和阿黎!


    木聽濤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的又將已經閉合大半的寺門打開,然後就恭恭敬敬的站在寺門前,等著迎接左章和阿黎。


    過不多久,來至山下的左章飛身下馬,二話不說便分出雙手,托起自己與阿黎那不便攀登石階的駿馬,大踏步的向著山上而來。


    而當他托著兩匹駿馬登上山巔之後,一眼就看到了寺門前的木聽濤。


    “木聽濤?來得正好!”


    左章笑呼一聲,將兩匹駿馬輕輕放下,然後指著它們道:“快快將它們帶到後院藏好,食水之類也不要輕忽。”


    “小的明白。”


    木聽濤連忙應了一聲,上前牽馬的同時細細打量,頓時發覺這兩匹駿馬不僅神駿非常,眸光之中更有幾分靈慧!


    這般好馬哪裏來的?


    在正心寺中蓄養些時日……


    生出靈智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這裏,木聽濤興奮之餘不由好奇問道:“智深大師,這兩匹駿馬不俗的很,可有名字?”


    誰知他正正經經的一句話問罷,緊跟著左章而輕輕巧巧遁上山巔的阿黎,忽然咯咯嬌笑起來,並拿揶揄的眼神瞅著左章。


    左章哪還不知阿黎心中想的什麽,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向著寺內走去,“我去小殿中靜坐片刻,你且安排些食水。”


    木聽濤見狀,頓時明白兩匹駿馬的名字有些不妥,於是也不再問了,衝阿黎施了一禮便牽著馬向寺內走去。


    久不回正心寺的阿黎見左章這般反應,笑得越發開心的同時,也打定主意讓兩匹駿馬牢牢認下雞賊和禿驢兩個名字。


    片刻後,左章隻身進了後院小殿,封了殿門便進入了須彌境中。


    而他剛一坐下,就將早已背熟的《萬幻無常》構想出來,化作典籍遞向閉目靜坐的慧覺老僧。


    “老禿驢,這是真寶閣的《萬幻無常》,幫我看看裏麵是否有不妥之處。”


    慧覺老僧睜開雙眼,笑了笑抬手接過,隨手一翻便遞回給了左章,搖頭大道:“真的,不過刪了幾句話,練不到高深處。”


    說罷,慧覺老僧隨手一招,一本光華流轉的典籍便飛進了左章腦海之中。


    左章連忙沉神去看,卻見其中內容不僅比之真寶閣的《萬幻無常》更加玄妙了幾分,還多了好些妙用無窮的術法!


    就仿佛是將簡裝版,升級為精裝典藏版一般!


    而左章心中讚歎之餘,卻聽慧覺老僧又說道:“新的《萬幻無常》與那姑娘的經脈不合,她練不得。


    “若想修煉,除了打回原形再度化形構想經脈以外,便隻有借用大妖遺骨,配合一門功法重鑄經脈。


    “而打回原形再度化形,遠不如借助大妖遺骨重鑄經脈好處多,你需想好走哪條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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