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靖軍提出將兒子楚卓雲交給左章帶走曆練時,左章不由詫異了刹那。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楚靖軍這個決定除了向自己釋放善意以外,還有加深自己與楚家的牽絆的意思。


    畢竟楚卓雲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楚家的下一任家主。


    而左章如果願意成為楚卓雲的師父,自然會從一介外人,變成一個深得楚家信任且身份超然的存在。


    與此同時若再深想一層,楚靖軍此舉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幾分托付的意味。


    要知道楚靖軍三封求助信遞出去之後,在家中所有的布置,都是根據那三封信的回應來做的。


    然而,無名氏動手之際,應諾而來的卻隻有兩家,待到塵埃落定後才趕來的沈知府,則無疑是選擇了毀諾。


    沈知府這番行為堪稱用心險惡,若沒有左章突然殺出來,楚家此時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滿門皆亡的結局。


    因此,楚靖軍絕不會善罷甘休,沈知府既已撕破臉皮也不會再作偽扮好人,兩人之間定然會起衝突,且直至一方徹底倒下才會結束。


    而這個時候,楚卓雲作為楚靖軍的弱點,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就在左章念頭急轉的時候,他忽覺身旁傳來一股寒意,扭頭看去,卻見阿黎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目光中滿是清晰可見的不滿和拒絕。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左章哪還不知道阿黎為何會是這般反應,心中失笑的同時給了阿黎一個放心的眼神。


    然後他轉向楚靖軍,遺憾搖頭道:“楚施主,貧僧與師弟須盡快去辦一件要緊事,此事頗多凶險,實不便帶令郎同往。


    “不過月餘之後,貧僧會在一處寺廟掛單潛修一段日子,若楚施主不嫌棄,可遣心腹高手將令郎送至那處寺廟等我。”


    見左章這般說,阿黎頓時麵色稍霽。


    而楚靖軍聞言卻毫不猶豫的追問道:“不知大師會在哪間寺廟掛單潛修?”


    “廣安府,慶州,正心寺。”左章說話間拿起一個茶碗,手指輕捏邊緣緩緩動作輕柔的一掰。


    隻聽哢的一聲,寸許大的一瓣瓷片應聲而落。


    接著,左章伸出食指,在瓷片上鉤劃片刻,然後將瓷片遞給楚靖軍,頷首合十道:“楚施主,請務必讓令郎攜帶此物前往,否則怕是生出什麽不諧之處。”


    楚靖軍恭敬接過,卻見雪白的瓷片上刻著蒼勁有力的正弘二字,每一筆都如同利刃雕刻一般,足見左章指力不凡。


    “多謝大師成全。”楚靖軍珍而重之的將瓷片收好,正待再說什麽,就見左章探手摁在了自己脈門上。


    愣神刹那之後,楚靖軍忽地明白左章要做什麽,登時心頭激動說不出話來。


    而楚成鴻見狀更是欣喜萬分,感動得差點湧出老淚來。


    隻見左章手指連動,真氣遊絲針瞬間探入楚靖軍脈門,順著經脈向他丹田遊去。


    眨眼之間,一個灰敗萎縮且遍布暗紅色斑痕的丹田,出現在真氣遊絲針的視角下。


    這種程度的暗傷……


    怕不是每一刻都在痛吧?


    難怪楚靖軍病歪歪的和瘦竹竿似的……


    被眼前慘狀震驚的左章暗暗咋舌,回想楚靖軍平時行止與常人無異,頓時被對方的意誌與耐力所震驚。


    驚歎過後,左章振奮精神,指揮真氣遊絲針探入那些斑痕之中,以極其細微的速度灌注真氣。


    眨眼間片刻功夫過去,隻見真氣遊絲針尖端所刺入的位置上,斑痕一點一點的變淺,緊接著就仿若殘雪遇朝陽一般消散不見。


    而左章見羅漢金身的真氣有用,頓時不再保守,開始加速灌注真氣。


    桌旁阿黎和楚成鴻見左章麵容沉靜一言不發,也不好開口打攪,便紛紛看向比他們還要緊張的楚靖軍。


    然而令他們詫異的是,楚靖軍此時雖緊張的仿佛僵住了一般,可是蒼白的臉上,卻隱隱出現了一抹極難察覺的血色!


    這番變化頓時讓楚成鴻激動地握緊了雙拳,胸膛中的心髒更是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隻是他卻不知,此時正被左章醫治的楚靖軍卻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丹田之中似有暖爐烘烤一般,將往日裏盤踞其中的冰寒和刺痛感,一點一點的拔除!


    就這樣,花廳之中徹底陷入了無言的寧靜,直至紅日西沉,將一抹殘光透過窗縫打在左章的臉上。


    “呼……”


    左章偏頭避過稍有些晃眼的陽光,忽然笑道:“不知不覺竟過了這般久了。”


    說罷,左章長出一口氣,撤回放在楚靖軍脈門的手指,寶相莊嚴的微笑道:“楚施主,需盡快尋些溫養丹田的藥物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登時讓楚靖軍和楚成鴻歡喜激動的不知所以!


    左章見狀心中也頗有感觸,又見兩人欣喜若狂說不出話,索性順勢叮囑道:“楚施主,你丹田的病灶雖除,可卻依舊遠比常人的脆弱。


    “所以半年之內,隻能溫養,絕不能嚐試修行,否則莫說是不能修行,這條命恐怕也要搭進去了。”


    楚靖軍心智遠超常人,眨眼間冷靜下來,聞言恭敬起身一躬到地,“大師救命之恩在前,再生造化之恩在後,實乃潑天的恩情。


    “自今日起,大師所言,便是我楚家所遵!大師所指,必為我楚家所向!”


    萬分鄭重的許下承諾,楚靖軍這才直起身來重新落座,然後將幾樣東西從懷中取出放在左章麵前。


    “這是從無名氏屍身和藏身處搜出來的幾件事物,大師您看看是否有看得上眼的?”


    左章聞言好奇看去,卻見幾樣雜物擺在桌麵上,有典籍竹簡,也有金銀玉飾,還有些旁的雜物,堆在一處頗顯雜亂。


    不過最讓左章在意的,卻是其中一枚寸許大小的玉佩。


    那玉佩成令牌狀,其中一麵刻著一個真字,恰是真寶閣的玉佩!


    真是見了鬼了……


    又是真寶閣……


    我特麽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麵上努力維持著淡然的左章看到了真寶閣的玉佩,心中連連咒罵之下瞥了眼阿黎,卻見她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心頭頓生荒謬之感。


    而在心中咒罵完畢,左章卻見楚靖軍一臉的淡然,不由心生好奇,指著真寶閣的玉佩問道:“這玉佩造型古怪,似有別樣用途,楚施主可知曉?”


    楚靖軍聞言點頭道:“哦,這玉佩乃是一處名為真寶閣的商會所發,府城之中就有一家……”


    片刻後,楚靖軍言簡意賅的將真寶閣介紹了一遍,然後示好道:“若是大師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楚家又拿不出來的,不妨持此物去真寶閣詢個價。


    “至於他們開出何等價格,大師不必操心,我來想辦法。”


    左章聞言頓時明白楚靖軍是真將自己當作了自己人,笑了笑推辭道:“楚施主言重,出家人若被外物障了心,這佛法便都白修了。


    “而與這玉佩相比,貧僧倒是對這兩樣事物頗感興趣。”


    左章說罷,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兩件東西。


    楚靖軍定睛看去,卻見左章所指乃是一部竹簡和一把造型怪異的鑰匙。


    那竹簡頗顯古舊,用牛筋繩紮成一捆,刻著皮甲術三個字。


    至於那鑰匙則黢黑如墨看不出材質,大小仿若一把大號的匕首,枝枝叉叉造型複雜,可見與其配套的鎖頭絕不簡單。


    “大師若是喜歡,盡管拿去好了。”


    楚靖軍笑了笑,主動將兩件東西推到左章麵前,“這竹簡中記載的,乃是一部鞣製甲衣和麵具的法門。


    “依著上麵記載的方式,能將豬馬牛羊等畜類外皮製成貼身衣甲和改換容貌的麵具。


    “製成之後穿戴在身上,再用真氣以特殊的運行方式溫養,便能讓衣甲和麵具堅韌非常。”


    左章聽著楚靖軍所說,回想與無名氏交手的過程,心頭一動脫口道:“無名氏身上那層人皮!”


    “大師慧眼。”楚靖軍說著,忽然麵露分外安心的笑容,“說實話,若是大師不拿走這門術法,稍後在下便會將之毀去。


    “而如今能被大師拿去,無論是我出家還是王司官他們,都隻會覺得安心。


    “因為若這門功法流傳到邪道人士手中,恐怕會出現第二個如無名氏之類的妖人。”


    一旁的楚成鴻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畢竟依著無名氏所言,人皮也是可以鞣製衣甲麵具的!


    而這種東西交給身為出家人的左章手中,比交到任何人手中都令人安心。


    “楚施主,聽你這般說,這竹簡可壓手啊。”左章搖頭輕歎,不過卻還是將竹簡收好,然後指著那鑰匙問道:“那這把鑰匙卻有何用途?”


    “楚某不知。”


    楚靖軍搖頭,旋即從雜物中翻出一張卷起來的獸皮放到鑰匙旁,“不過據楚某推測,這份鑰匙的來曆,應當與這份地圖有所關聯。”


    左章聞言拿起獸皮看了兩眼,隻覺頗為陳舊,仿佛留存年代很是久遠。


    古地圖麽……


    左章略作思忖,若有所思的抖開獸皮細看。


    隻見這黃褐色的兩尺獸皮上,繪著山川河流和林木荒漠,還在地圖中心標了兩顆赤紅色的交叉獸牙,看著似是什麽藏寶圖一般。


    隻不過,這藏寶圖上所標注的文字卻不僅不是晉國文字,更不是周邊諸國的文字,扭曲蜿蜒如同泥鰍抱團,看著很是有些別扭。


    “上麵的文字頗為古老,我查閱了不少典籍,卻都沒有記載,實在不知寫的什麽,卻是無法為大師解惑了。”楚靖軍歉然道。


    “不礙事。”左章聞言笑笑,卷起地圖與鑰匙一同收好,然後就不再理會桌上的雜物,與楚靖軍閑聊起來。


    過不多久,紅日徹底沉入地平線下,左章也婉拒了楚靖軍給兩人安排房間的建議,與阿黎一同回到了居住了兩個月的雜物房中。


    “臭禿驢快做些好吃的,那些齋飯寡淡的要死,一點也不好吃!”


    一進門,阿黎就撇著嘴坐下,歪頭看著左章,剪水雙眸中水霧氤氳,似在盤算著什麽。


    “誰讓咱們兩個是和尚呢,招待咱們不上齋菜難道上大魚大肉嗎?”


    左章聳肩笑笑,一邊從佛國之中取食材一邊笑問道:“如果做得好吃,你能告訴我那獸皮地圖上寫著的字,是什麽內容嗎?”


    “唔……嗯?”


    阿黎聞言一聲驚呼,詫異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著左章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我知道那些字的來曆?”


    “我不知道啊。”左章笑嗬嗬的處理食材,若無其事道:“不過在看到那些字的時候,你呼吸停了刹那,被我發現了。”


    “臭禿驢好雞賊!”阿黎做了個鬼臉,盯著忙碌的左章,想了想道:“不過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也隻是知道那些文字的來曆。


    “置於其中的含義,對不住了,我認識的人裏麵,還沒有能認識它們的。”


    左章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足夠了,說說吧。”


    “那是妖族文字。”阿黎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地說道:“不過是古妖族文字,現在已經失傳了。


    “據說在很久以前,蒼靈妖尊曾邀請另外兩大妖尊,建了一個國度,名叫眾生之鄉,不過你們人族卻稱呼這個國度為妖國。


    “而地圖上的文字,便是三大妖尊之中的吞天妖尊所創,流傳於眾生之鄉之中的文字。”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說得左章心生澎湃之感,忍不住追問道:“三大妖尊弄出來的國度,想必不同凡響。


    “可是,為什麽我從沒聽說過呢?”


    “原來臭禿驢你也有犯傻的時候啊。”


    阿黎一聲輕笑,歪頭看著左章,故弄玄虛的問道:“你說,三大妖尊如今還在此世間嗎?”


    “自然不在。”左章搖頭道:“你說過的,三大妖尊破界而去,創建妖神界,接納萬千妖族大妖前往。”


    阿黎神色難明的點頭道:“是啊,護佑著眾生之鄉的三大妖尊走了,那眾生之鄉還能存在嗎?”


    左章詫異:“被人族滅了?”


    “不止,算是外憂內患吧。”阿黎搖頭道:“妖族不同於人族,若無強者鎮壓,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是依著本心而動。


    “而你們人族向來善用詭術,一邊挑動妖族內鬥,一邊又共同攻伐,不多久就把眾生之鄉滅了。”


    “那遺址呢?”左章皺眉,“遺址總該有的吧?”


    “還真沒有。”阿黎也有些不解的說道:“據我所知,眾生之鄉應當在極東之地,可是那裏是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沒有陸地。


    “所以有人猜測,眾生之鄉是被人族大能聯手弄沉了。”


    左章無奈的看著手中的地圖和鑰匙,苦笑道:“那我這藏寶圖豈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阿黎笑顏如花,“也不一定,萬一真在海底,你可以潛下去找啊!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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