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新姑娘。”


    “...把門打開,君後娘娘...差人...差人來探望郡主。”她有些慌了神,繡心的話一字一句都仍在她耳邊,不過區區幾個字,她卻像是丟了魂魄一般,感受到莫大的恐慌。


    門打開了,陰森的地牢露出它的一角,繡心冷笑一下,沒再管她,抬腳往裏走。怕就對了,她玉南繡是將門嫡女,公主陪侍,王君親封的郡主,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如果連一個大宮女都鎮不住,那這些年她也是白混了,何況這一字一句都是事實,她也並未恐嚇誰,誰來都挑不出她一點錯誤。


    獄吏領著她往裏走,迷宮似的甬道一條條行來,她在心裏勾著地牢內的地圖,她平日自己搗鼓的奇門之術,雖然不多,但也夠用了。她在心底盤算著所有古合清可能會做的決定和計劃,以姑娘的性子,她絕不會讓雲心替自己和親,這些年古合清浮浮沉沉慣了,和親她早就想過,於她而言並非接受不了的事。而王君之之所以舍得唯一的女兒去興國和親,是因為這個女兒壓根就不是他自己的——古合清的一舉一動和風骨都深得古壑真傳,他最容不下的古壑好似化了個形在他身邊,讓她不得不忌憚,如若過去的那一絲一縷疼愛是因為血緣,那麽現在這份來自於血緣的疼愛也煙消雲散,古合清身邊出了亂臣賊子,那古合清也等同於是反賊。


    所以君後今日所為,性質絕不同等於以往的作天作地,而是將自己推進了火坑,從她奉君後之命,邁進地牢開始,帝後離心已是必然,君後對和親的幹涉就會是對王君的不忠。這樣的情狀,隻怕滿朝文武都清楚,糊塗的隻有君後。她今日來不來,雲心願不願意,都阻礙不了王君進行他原本的計劃——把這個深肖亂臣賊子的女兒支得遠遠的,最好一擊致命,讓她再無歸來的可能。


    繡心走在深深甬道裏,刑訊的慘叫和撕裂破碎的絕望的呼喊從四麵八方傳到她耳中,她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一步步往前走,如新走在身後,麵色發白,整條隊伍的人和從外頭帶進來的侍衛都哆嗦成篩子。忽然,跟前的獄吏腳步一停,整條隊伍停了下來。


    繡心冷著聲音:“怎麽不走了?”


    獄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有幾分眼色,對繡心很恭敬:“姑娘,先在這裏停一會兒吧,這會子進去,怕嚇著姑娘。”


    繡心皮笑肉不笑:“這倒是新鮮了,是什麽我往日沒見過的,我偏要去看看。”


    繡心上前一步,獄吏直接擋在她身前:“請姑娘留步,姑娘進來是有事情要辦,為了這一點不值當的,誤了事情,或者傷了精神就不好了。”


    繡心道:“我不上前也行,你去把人帶過來,讓我看一眼。”


    獄吏想了一會兒,應了聲好,便吩咐身邊的人去叫人。


    整條隊伍停滯著,如新左右環顧這裏,見這黑暗裏的一磚一瓦,每一簇火與整座王宮的別處其實沒有什麽分別,同樣的金碧輝煌,卻讓人脊背不自覺發涼。


    人很快帶來了,是個獄吏,身上的盔甲卻歪歪扭扭的,跪在地上給繡心磕頭。繡心讓他起來,那獄吏站起身,繡心問什麽,他答什麽,落在繡心眼裏是一隻淌著涎水滿頭皺皮的哈巴狗,說不出的惡心,但她還是保持著冷靜,每一句問話都再平常不過。


    “你叫什麽?”她終於覺得時候到了。


    獄吏點頭哈腰:“小人曹玉,我爹是這裏的頭子曹大鬥,我們父子願為郡主效勞,郡主隻管吩咐。”


    繡心捏了捏袖口裏藏著的一卷錦布,咧開嘴笑起來:“是嗎?”她反問道,臉藏在黑色的鬥篷下,笑容轉瞬落下去,她微微偏頭,對麵色煞白的如新道,“回去告訴你家娘娘,她,可比你家娘娘清醒得多。”


    如新被她一言驚醒,但仍舊懵著,不知她要做什麽,卻聽見繡心利落的一句:“你看好了。”話音剛落,黑色的鬥篷之尾掀過如新眼前,下一刻,曹玉已被繡心扣著手緊緊貼在一邊的牆上,動彈巴不得,而一大簇火苗已經開始灼燒曹玉鎧甲下赤紅色中衣衣角,一寸寸貼近他的皮肉。曹玉嚇得尿了褲子,聲聲嗷叫蕩在空曠幽暗的地牢,融入無數的撕裂哀嚎裏,地獄火光在觸及人皮肉的一刻,霎時乍起,燒得愈發烈,老獄吏袖手站在一邊,謙恭地垂著頭,如新更是呆滯著,神色渙散。


    曹大鬥帶著人趕來,繡心才將曹玉撒手丟在地上,她掩在鬥篷裏,麵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從袖口裏將錦布抽出來,展在手中,秀氣的簪花小楷寫著曹大鬥及曹玉的幾乎全部罪證。她抬起眼皮看了曹大鬥一眼,淡淡道:“國朝的地牢自打有了你們父子,真是堪比冥府陰間,閻王老爺的陣勢都不及你們半分。”


    曹大鬥往身後看了眼兒子,曹玉正半身火光在地上不停打滾,有兩個人拎了幾桶涼水來澆,火滅了,人是活著,但已經殘破不堪。


    曹大鬥的怒意壓不住了,尋常時候,叫他拜高他拜得,便是讓他將臉皮貼到地上也沒什麽,這是有低踩著,踩著低的,心裏的窩囊也可去了一半。拜高踩低,他實在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繡心攔了攔兩側的鬥篷邊,將自己整個人罩在裏麵,她向邊上走了一步,抬頭看著矮實的穹頂,道:“王君在廟堂上立著,你父子卻在地牢裏也做著王,這地字號牢獄還真是個好地方。”


    事已至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往繡心身後看了一眼,也不跪了,堂而皇之站起來,笑眯眯道:“郡主娘娘進地牢,就帶著這麽幾個人,也不怕出不去。”說著一招手,招來了幾十個獄吏,將整支隊伍圍了起來。


    繡心立在中間笑,她道:“好!今日不是我死在這兒,便是我屠盡這座獄中所有的醃臢貨色,為君行刑,為民除害。”


    長劍離鞘,繡心雙腿離地,飛旋一周就抹了幾個獄吏的胸口,玄色的鬥篷隨著她舞在空中,衣袖臉頰都濺上了血跡。獄吏倒地,繡心落下來,立身於如新身前,劍鋒直指曹大鬥的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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