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率先提出皇帝親政一事, 鼇拜和遏必隆二人近日可謂風光無限。不過在容凰的提點下, 這兩位最近都是低調行事,連向來喜歡出去逗貓遛狗耍流氓的納穆福都老實了不少,本本分分地悶在家裏啃四書五經。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赫舍裏家的頂梁柱索尼一口氣上不來,再次臥病不起。其實按照正史的軌跡索尼這老頭早已沒了命, 這一世是因為皇後身上出了變故,赫舍裏家才會費盡心思給他續命。可是天不遂人意, 這一回索尼是真的要不行了。


    皇後在乾清宮門前跪求了一天一夜, 皇帝也沒心軟,最後還是容凰開口說情,玄燁才同意讓她出宮探望。不過容凰就不同了, 她身為妃嬪, 沒皇後那麽多束縛,喬裝一下就可以與玄燁一同出宮。玄燁有心帶容凰出去散散心, 就這樣, 年節剛過,初春之時,康熙便帶著兩人一同出宮,前往赫舍裏府上。


    一路上芳兒顯得極度興奮,與一旁的侍女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好像她不是回家探病,而是回府省親的,後麵還裝了一車的禮物撐場麵。


    玄燁看她心煩, 與容凰同乘一車在前。赫舍裏露出這副德行自然是以為自己的模樣玄燁全然不知曉,卻不知回宮之後皇帝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就把她的一舉一動都原原本本地匯報給了玄燁。


    沒錯,皇帝在赫舍裏身邊安插了暗線。同樣的,如今得寵的容凰、昔日風光的榮嬪,甚至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懿嬪,她們身邊都有皇帝的人。區別隻在於赫舍裏她們並不知曉,而容凰看得明明白白罷了。


    君心莫挽啊。投入太多真情在一個帝王身上,得到的不過是欺騙與傷心罷了。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剛剛還對自己溫柔多情的美男子,轉過身後就可以冷冰冰地算計她呢?容凰笑吟吟地看著身旁一身明黃色的少年,眸光如水一般清冽柔軟,隱隱含情。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玄燁溫柔而專注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看到心坎裏去。“朕平日裏見慣了你梳兩把頭的端莊模樣,沒想到如今不過梳一個簡單隨雲髻,竟然這樣美麗……”


    容凰微微轉過頭去,含笑道:“皇上別打趣臣妾了。您若是喜歡,臣妾一天換一個花樣給您看就是。”


    玄燁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忽然迷離起來,帶著一種異常的恍惚:“你這樣美,將來咱們的女兒該有多漂亮?如果日後你生下公主就叫她德音好不好?‘彼美孟薑,德音不忘’……”


    容凰抿了抿唇,沒有搭話。她不太確定康熙現在心裏想的是誰,若是突然出聲隻會弄巧成拙,惹惱了皇帝就不好了。所以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任由玄燁出神地望著她。


    打斷玄燁遐思的是那呆頭呆腦的李煦,馬車剛一停下,就聽他硬邦邦的聲音在車外淡淡響起:“皇上,赫舍裏府到了。”


    玄燁明顯一怔,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麵無表情地拉著容凰下了車。以容凰的身份她是不能親自去索尼的房間裏探病的,所以她提前與娘家哥哥法喀約好了時間,讓法喀代為探望。至於她,便跟著引路的婢女去了專門給女眷休息的花廳。


    索尼是朝中重臣,所以跟著自家兄長、夫君前來探病的女眷不少。容凰還沒進去,便聽得一眾鶯鶯燕燕的說話聲。因為索尼隻是病了,而不是死了,所以她們閑著無事聊聊天也沒什麽不妥。


    芳兒跟著皇帝去了正院,在這裏容凰的地位便是最高。她一出現,眾人紛紛起身見禮。容凰沒有刻意端起架子,立馬抿唇一笑免了她們的禮,還親手扶起了一個身姿柔美的貴婦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康熙心心念念了多年的那位堂姐,和碩柔嘉公主。


    “表姐,好久不見了。”容凰拉著她的手,十分親熱地說:“過年的時候怎麽也不見你進宮來呢?”


    柔嘉與容凰這對表姐妹雖然接觸不多,但她們兩個一向合得來。柔嘉自知與玄燁今生無緣,便真心希望容凰能代替自己守在玄燁身邊。聽容凰這麽說,柔嘉雙眼彎成了月牙,輕笑道:“娘娘恕罪,柔嘉本是想著和駙馬一同進宮請安的,隻是那日恰巧被診出有孕,我怎麽說駙馬都不肯讓我勞累,所以隻好……”


    說到這裏,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神情嬌羞無限。


    她們姐妹二人模樣有幾分相似不假,但若說起美貌,柔嘉不過容凰一半。可是柔嘉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本能地想要親近和依戀。所以說就算容凰被玄燁當成了柔嘉的替身,她對柔嘉也一點遷怒都沒有。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位善良的表姐是真的對玄燁放手了,希望他們能好好過日子的。


    隻可惜……後宮太過複雜,險象叢生,他們根本不可能像一對平凡的夫妻那樣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容凰早已經知曉柔嘉有孕的消息了,不過眼下還是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拍手道:“呀!真是太好了!孩子幾個月了?”


    柔嘉麵色緋紅,右手不自覺地撫了撫小腹,柔聲道:“有三個月了。我正打算等胎兒穩了,就進宮給兩位太後報喜。”


    她出嫁五年才終於懷孕,的確可喜可賀,想來太皇太後她們知道後定會大感欣慰。


    容凰也知道她的難處,現今這位耿駙馬是靖南王耿繼茂的第三子,順治十年與其兄耿昭忠留待京師,算是三藩為了取信於朝廷送來的質子。他去年剛剛被封為太子太師,也勉強算是個少年才俊。


    但是因為從小寄人籬下的緣故,駙馬在外周旋時十分低調,一回到府裏就自稱霸王,一向不把柔弱的公主放在眼裏。因為公主一直沒有生育的緣故,這些年駙馬已經先後納了八名姬妾。有一些是駙馬自己寵幸的,有一些則是公主在無奈之下親手送進他屋裏的。


    對於這樁政治婚姻,容凰一直是抱著同情的態度。可是自從她在那日在暢音閣裏看到容若的眼神之後,容凰的心態已經徹徹底底地改變了。無論是自己的選擇也好,無可奈何也罷,這世上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那些不必要的同情還是省省吧!因為有的時候,同情反而會變成一把利刃。被同情的人含著感激接受了同情之心,卻沒想到下一秒突然發現,那把名為同情的刀子就插在自己的胸口!


    她過得怎麽樣,是她自己的事情,何須別人來可憐她的人生?容凰如今在宮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皇後過得還威風,為什麽她要接受容若的同情?就因為他仍是出入自由的濁世佳公子,而她變成了紫禁城裏長袖善舞的困獸麽?


    柔嘉見她久久沒有說話,還以為是容凰遲遲沒有孩子,看到自己有孕感到心急,連忙握住她的手低聲勸道:“容兒別急,你才入宮不到一年功夫。皇上這樣寵愛你,你很快就會有喜的……”


    容凰見她誤會也不急著辯解,隻是微笑道:“姐姐進宮的時候,記得來翊坤宮看我呀。”


    柔嘉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應下,便見一個婢女掀簾而入,說是耿駙馬請公主回府。柔嘉神色微變,下意識地側首看向容凰,見她微微頷首,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看著柔嘉的背影,容凰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發賭。讓一個帝王眷戀如斯的女子,過得卻並不幸福,隻能靠孩子來維持這段冷冰冰的婚姻。柔嘉公主的現狀,康熙應該比誰都清楚吧?不知道他會不會感到心痛呢?


    容凰吐出一口長氣,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趕出腦外。她今天來可不是玩兒的,還有許多正經事要做。


    想到這裏,容凰三言兩語避開了那些搭訕的貴婦人,搭著景怡的手款款走出花廳。她抬起頭睨了守在門口的瑞蘭一眼,低聲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景怡點點頭:“主子放心,咱們的人該聽的都聽到了,該做的也都做了。如您所料,索尼病得很重,吞吞吐吐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隻是指了指一旁的奏折,示意皇上他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麵。他還不知道,那奏折已經被佟家的人做了手腳,咱們隻要在一邊看好戲就是。”


    瑞蘭輕笑道:“主子真是聰慧,此事咱們不方便出麵,未免被人抓住把柄,主子就讓佟家的人去做。沒想到那佟氏真的答應了,沒有一絲猶豫呢。”


    容凰沉吟片刻,低聲道:“她既然說要效忠於本宮,自然要做出一點實際行動來,否則本宮幹嘛平白無故保她平安?隻是看樣子佟家並不甘心讓懿嬪沉寂,保不齊過上幾年又要送人入宮……罷了,現在想這些做什麽,見招拆招就是了。”


    佟家現在很支持懿嬪依附於容凰,可是如果不讓他們做點什麽的話,雙方都無法信任彼此,所以容凰才挑了這麽一件不會讓人抓到她把柄的事情讓佟家去做。佟家與赫舍裏家素來不睦,若是赫舍裏倒了,對佟家也有好處,所以他們才會這麽痛快地答應。


    幾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後頭的花園,放眼望去,白玉蘭開成一片,雖然美麗,但過於素淨的顏色在此時略顯肅殺,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此處視野開闊,空氣清新,讓人沒由來地心曠神怡。容凰沿著那片純白的花海緩緩走著,幾個婢女微微低著頭跟在身後,不敢聲張,生怕打擾了主子的雅興。


    就在這時,容凰忽然發現不遠處的花叢裏站著一個人。因為身穿同色的白衣,她剛剛並沒有注意到他。容凰微微一怔,正想轉身避開,那人卻已經看見了她,從花海裏走出來躬身請安:“昭妃娘娘吉祥。”


    容凰眸光微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她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深深地看了容若一眼,轉身就要走。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容若竟然敢攔在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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