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漪房始終不肯承認自己糊塗,她說不上是為賀良人操心勞神,自己也是生在水深火熱的人,別人不知道的,她憑借自己的敏銳之力還清楚一些。


    這近日來總是有是非不斷,賀良人心底總歸是咽不下這口氣,去廣安殿門口跪了兩個晚上,劉恒都無動於衷,隻是讓人把她給拖了下去,回去好生調養著身子。


    賀良人每每啼哭,劉恒也總不放在心上,隻是礙著子嗣才讓人照顧著,一時間宮裏又少了不少流言蜚語,說賀良人區區一個罪臣之女也想著靠肚子裏的孩子再次蒙寵,這一類的話每每傳入蕙蘭宮,賀良人都能氣個半死。


    蕙蘭宮的主位是珍夫人,從前珍夫人入宮的時候就有人覺得她該是美人夫人這一位分,現在她曆經周折總算得到了自己原本因得的位置,以前還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現在見劉恒喜歡她,才明白是自己狗眼看人低,錯認了珍夫人。


    一個“珍”字就足以看出珍夫人在劉恒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或缺的,一個是承歡幾日而換來的孩子卻落魄不堪的跪了幾夜,一個是深受太妃喜歡又被晉為夫人的康氏,眾人都看得出來誰尊誰貴。


    一個不大不小的蕙蘭宮,藏著這樣兩位主子,若是不聚頭的都還好,碰到一處了就自然少不得別人說閑話了。


    珍夫人雖然不好招惹,平日裏說話卻和氣,再加上那天夜裏和賀良人的徹夜長談,她也是清楚賀良人的心意,所以不曾多加為難,反而替賀良人擋了不少閑言碎語,賀良人在心裏每每都是感激不盡,想去說聲謝謝之類的話,但瞧瞧自己,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珍夫人的眼,所以也隻得作罷。


    久而久之便是珍夫人身邊的卿雲見不過要打抱不平了。


    “夫人您說,這賀良人可不是罪有應得,您這樣對她,她也不見得惦記您的好,這別的不說,連句謝謝的話也沒有,奴婢替夫人您感到不值。”卿雲噘著嘴,滿臉的厭棄賀良人說著。


    自己主子有孕,她也沒見的來賀喜個一兩句,來了這蕙蘭宮有了身孕就了不得了,現在又惹了一身的晦氣,眾人指著蕙蘭宮的門檻兒罵,還不都是自家主子擋在前麵,要說換了別人還不得感恩戴德的時常謝著。


    “話也不能這麽說,她心底難受我也知道,本夫人又不是那等刻薄不講理之人,難道就為了她一句謝謝不成”珍夫人笑著擺弄桌上的花,又道,“這梅花固然嬌豔,卻也是經過寒冬的磨礪才有這般的氣性,賀良人不聲不響的倒還好,那幾日在廣元殿又哭又鬧,我看著都怕,做女人倘若不矜持一點,又有誰能成氣候”


    “依您看,這賀氏還有再翻身的一日”卿雲搖搖頭,“奴婢覺得賀良人是傷心過了度。”


    珍夫人心中自有數,卿雲雖然是打府邸裏就跟著自己的,可到底還是小孩子的心性,許多事情拿不準,“入了宮了,也該長點心思,你以為宮裏的女人和府邸裏的人那樣好對付時間可躲著,保不齊就是一輩子,多學著些。”


    眼瞧著宮裏風平浪靜,竇漪房卻總是放不下心來,隻是宮裏也不曾出什麽大事。


    陳王後出了月子,長公子劉毅也滿了月,按照代宮裏的規矩,自王後出了月眾嬪妃便要去給王後請安了。


    眾人也都清楚這個規矩,一早便至雅蘭宮門口侯著,直到雅蘭宮的人領著她們進去,眾人依照位分高低站了,又一同行了大禮,陳王後做出一副賢良的儀態來,“本王後許久不見諸位妹妹甚是想念,倒是難得諸位妹妹的禮數還能夠如此周全。”


    她目光順其自然的落在岑夫人身上,莞爾一笑,“岑妹妹這些日子也很是辛苦,想必宮中有不少棘手的事情吧,也難為妹妹處理的細致妥帖。”


    岑夫人隱隱之中察覺出陳王後眼底的一絲輕蔑之感,她隻是不動聲色笑道,“姐姐說笑了,妹妹哪裏能有姐姐厲害,初涉宮中之事,妹妹還真覺著有些力不從心,不如姐姐這麽多年來的一半呢。”


    陳王後咬牙暗恨,頓時絲毫沒有好臉色的瞧著岑夫人,強壓下心頭的氣,“妹妹太過謙遜,近來這雅蘭宮都在為毅兒操心,本王後怎麽聽說賀良人的父親下獄了”


    賀良人臉上的神情更難看了,可陳王後說話也沒有人敢插上一兩句嘴,她靜靜的坐著,看著陳王後,咬著牙齒,牙齒在唇舌之間摩擦著,心中滿滿的恨意卻無從宣泄,旁人也都是低著頭不敢說話,岑夫人隻是笑說,“那都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王後娘娘尚且還在月子裏的時候,如今娘娘提這件事,大抵大家都忘了……”


    岑夫人輕描淡寫的說著,可賀良人卻不曾忘記,這三十天裏,她每一天都在想著要怎麽樣才能把自己父親給解救出來,才發現都隻是無動於衷,她根本沒辦法去說服劉恒,更甚的是現在要想見到大王一麵都那麽困難,大王心裏清楚賀良人在想些什麽,所以故意躲他,這樣的說法也不足為過。


    隻是知道這件事情的賀良人就不免傷心落淚,肚子裏的孩子也險些沒有保住,好在太醫來的及時,這一個月她才是開始愛惜自己身子起來了,但聽見殿上陳王後的話時,心中還是會痛。


    陳王後也沒有理會岑夫人,則是話鋒一轉看向了竇漪房,“岑夫人的意思必定是本王後孤陋寡聞了,也別打量著本王後什麽事也不知道,本王後還知道有的人自不量力,竟然癡心妄想著去議論朝政上的事情,是不是竇良人。”


    竇漪房原本感覺到有一種凜冽的目光在看自己,隻是沒想到是陳王後,直到陳王後點了她的名字,她才感覺到絲絲的寒意正在侵蝕著她的身軀,她隻是怯生生的開了口,“會王後娘娘,臣妾沒有。”


    “沒有”陳王後的怒氣也不知是從何而來,她一巴掌就拍在了桌上,“你居然還說沒有竇漪房我可告訴你,這漢宮中的女人尚且不敢妄言,更何況你隻是我代宮中的一個區區良人,別以為你生的一副狐媚胚子的模樣就可以迷惑代王了,隻要本王後還在一日,這宮裏就沒有你能夠撒野的地界!”


    陳王後幾乎恨不得把竇漪房生吞掉,竇漪房心中哽咽了,陳王後動怒,她多多少少還是有所畏懼。


    賀良人含著淚,坐在空蕩蕩的蕙蘭宮裏,玉青不放心進來看,賀良人卻不讓她在跟前伺候,說是心煩不大想說話,玉青心知她心煩,所以沒敢在她麵前惹她,隻有出去。


    竇漪房知道賀良人心中有苦,因為平日裏兩個人的關係也還算好,所以想著還是去看看,隻見了這蕙蘭宮的光景,竇漪房就明白賀良人心底還是有所不快,換做是誰心中都肯定有一個坎兒,而且賀良人天真率性,平日在宮裏也不會沒事跟別人吵嚷的事,比起李才人是個極為安分守己之人,可偏是這樣,事情就越是找上了她。


    竇漪房沒有讓在門外的玉青通傳,而是自己走了進去,看見賀良人在裏麵坐著,心思有些不大好,竇漪房開口關心道,“賀姐姐還在為那些事心煩,賀姐姐懷著身子。可得多加小心注意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不妨是竇漪房來了,賀良人探出半個腦袋出來看,想到那日竇漪房為了自己跟劉恒求情的場麵。心底極為感激她的,又有說不出的滋味在心中,一見到竇漪房她就忍不住哭了出來。還叫她竇妹妹。


    一句話就把竇漪房的心給叫軟了,“賀姐姐莫哭,妹妹陪著你呢。”


    隻見賀良人懷著身子,很是不方便的移動著身子,見到竇漪房又激動不已,走上一步都顯得特別困難,她哭著說,“竇妹妹,那日真的是要謝謝你為我父親求情,也是我害了你,害得你被王後那樣為難。”


    在這宮裏現在除了竇漪房還想要幫她以外,就沒有第二個人還願意幫她了,“竇妹妹,以後你可千萬別在為了我的事情操心,我真的特別過意不去,害得你被王後娘娘罵上了那麽這話,姐姐真的於心不忍,妹妹的一番好意姐姐心領了,隻是再這樣下去竇妹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竇漪房也說不準自己怎麽就喜歡這個賀良人,也許是宮裏像她這樣率真的女人不多,賀良人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女人,她也是真心想要和她做朋友的,隻是不知道賀良人心中是怎麽想的,賀良人現在有難,她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強人所難。


    見賀良人言真意切的對自己說上這些,竇漪房才算明白原來這宮裏還會有人明白是非道理,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動,“賀姐姐千萬不能太過於傷心,以後得時日還長,姐姐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如果姐姐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那往後還談什麽寵冠六宮”


    重冠六宮本不是賀良人心中所想。她唯一所期望的就是自己的父親能夠平安無事,不知不覺又流下了眼淚,賀大人已經在牢獄之中關了半個月了,現在都還沒定個什麽罪出來,宮裏那邊也沒有說要放人,如此想來那個賀良人的父親還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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