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鹹陽,十日之後才得到戰敗的消息。秦國大將軍蒙驁率軍十萬與秦長安君攻趙,被趙國老將龐煖以十萬兵馬拒之,蒙驁被射殺於戰場,秦兵損失慘重被記仇的趙國人斬殺大半。這位曆經四朝的元老重將死在攻趙的戰場上,消息傳回朝野大震。


    秦國曆來沒有怪責戰敗之將的習慣,更何況蒙驁為將時先後奪韓十餘、趙三十餘、魏五十餘城戰功卓著。當初秦穆公麵對兩次戰敗的孟明視,依然寬厚以待,促使他第三次出戰打敗晉國。從那時起秦國對戰敗將領的寬容度就高了很多。


    盡管國君十分寬容,但大臣總是謹慎的。蒙府中蒙武與其子蒙恬蒙毅還是強忍悲痛,身著孝衣為祖父守靈,原本充斥各色官吏熙熙攘攘的府門現下卻門可羅雀。


    “阿父,他們真是奸猾小人,不過戰敗一場,祖父的靈堂都不來祭拜一番。”蒙恬紅著眼睛跪坐棺槨旁憤怒的指責。


    已盡中年的蒙武瞪了眼年少輕狂的兒子:“慎言,人之常情而已。他日我們重振家業,這些趨炎附勢之人便又會到我們這裏鑽營。”


    一個侍從從門外跑過來,朝著蒙武跪下報信:“家主,呂相國來訪正等在門外。”


    蒙武強忍腿部的酸痛站起來,示意兩個孩子也站起來隨他迎接貴客,拍拍蒙恬的肩膀說:“要記住隻要國君還需要我們外出作戰,我們家就不會沉寂下去。瞧第一個明眼人不是來了?”


    他整理了下衣著對著侍從說:“貴客來訪,快去大開中門。”


    鹹陽城的變動遠在單父的呂雉並不知曉,現在她正教導呂長姁讀詩,雖說不讀詩無以言是孔丘說的,但是對於貴族而言的確好像是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真理。


    隻是事實上貴族之所以為貴族,隻是因為他們生來就是貴族而已,他們可以如齊莊公淫辱臣妻,可以如齊襄公罔顧人倫,如更多的貴族可以滅絕社稷。


    長姁跟著呂雉一句句念著碩鼠,呂雉手中還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出秦篆書寫的詩詞。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跟著呂雉讀完最後一句的長姁眨巴著大眼睛問自己聰慧的妹妹,“這是說的什麽意思啊?”


    呂雉想了想說:“是說我們家的糧倉裏長年養著一隻大老鼠,我們家辛辛苦苦得到的糧食被它禍害不少,我們發誓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被老鼠所害,到時候哭嚎的想必就是沒有糧食吃的老鼠了吧。”


    “那我們為什麽不打死那隻老鼠呢?一隻老鼠難道不是很容易就被打死了麽?”呂長姁還是不明白,奇怪的提出了新問題。


    “那可是很大很大的老鼠,我們一家人都打不動的。與打老鼠相比,不如搬家來的方便快捷。”呂雉笑著對呂長姁解釋,她並沒有解釋老鼠代表的到底是什麽,也許呂長姁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了。


    另外一個曾對老鼠大發感概的人物,已經穿過巍峨壯麗的函穀關向著秦鹹陽前進。曾經認為廁中鼠不如倉中鼠的原因是所處環境不同,師從荀子將法家思想學了七七八八之後,就準備抓緊時機入秦去販售自己的才華,大概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做一隻碩鼠。


    盡管儒家痛恨禮樂崩壞,但事實上禮樂崩壞社會秩序的混亂也促使各種新思想的誕生。孔子的弟子問稼穡,孟子弟子陳相與其弟不信儒而加入農家,讓農家成了儒生的眼中釘肉中刺,也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


    說起來但凡儒家不喜歡的,秦國都深信不疑,無論兵、法、墨、農、縱橫都可以在秦國的耕戰體製內得到很好的發展。


    精神全部放在呂長姁身上的呂雉並沒有發現呂父帶著兩個兒子站在小院落的門口,聽到她對碩鼠一篇的講解。


    啪啪啪突如其來的掌聲,打斷了呂雉和呂長姁的學習,呂公率先走進院落大聲讚揚:“吾兒才華橫溢天資過人,明日便與你大兄二兄一起來書房學習吧。”呂雉與呂長姁麵麵相覷,呂長姁想想要學習那麽多,有些想打退堂鼓。


    呂雉倒是覺得這個機會不容錯過,搶先答應了下來。送走呂公之後,她才向著姐姐解釋一起學習的意義。雖然有些遲鈍的呂長姁並沒有很快明了那些複雜的話,但她深深記住呂雉最重要的一句──掌握學識才能掌握在自己命運。


    距離單父不遠處有一地為沛郡豐邑,那裏住著一戶劉氏人家。家主劉煓有四子一女,長子劉伯、次子劉仲、三子劉邦、四子劉交。


    眼下院落內十六歲的劉季又被其父追打而出,他長得額頭稍稍隆起,五官十分奇特,常常被人指指點點。劉季又被從家中趕出來不由得悻悻然去找同鄉好友喝酒,對其父要他去農間辛勤勞作的要求拋擲腦後。


    他盡管沒有口頭反對,實際行為卻完全看不出這是個能幹的好兒郎。劉季素愛為禍鄉裏,年僅十六也讓同鄉長輩們約束子孫“勿使子孫友劉季”“此子好吃懶作非良人”這時候喜歡天天做白日夢的劉季還不知道自己聲名狼藉已經被潛在的嶽父嶽母拒之門外了。


    此時也不想那麽多的劉季,又跑到盧綰家中與老朋友一起吃酒作樂。他與盧綰同年同月同日生,兩家關係莫逆,幼時還同往一處私塾讀書。劉季每次被他父親打出門,最後兜兜轉轉總是去找盧綰吃酒,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劉季手指上因為抓燒雞而沾滿了油漬,他將手指伸到嘴裏舔了舔,又端起酒碗,將裏麵的醪糟一飲而盡。盡管米酒不醉人,但是也耐不住劉季當水喝一樣的喝法。略顯苦悶的喝酒總是容易醉去。


    盧綰看著醉醺醺的好兄弟實在不知如何勸慰,沒等他開口,劉季就酒醉說起了自己的誌向:“真想成為信陵君一樣的人物啊。”


    盧綰搖搖頭也不管劉季是否聽到,自言自語:“身負驚世之才,然上不能君臣相得,下不能安撫黎民,終日飲酒自棄而亡,哪裏值得你學習呢?”


    打著呼嚕的劉季看上去已經睡熟了,盧綰熟練的叫來家奴讓他將劉季搬到客房去休息,順便又遣人通知劉父說劉季在自己家休息。


    第二日劉季醒來之後才拍著腦袋向盧綰致歉,說昨日心情不好,太過於失態失禮。盧綰與劉季相交多年,自是不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回到家中的劉季難免又被劉父責罵,心高氣傲的劉季決定早日離家闖蕩。他簡單留書一封帶著一把家傳短劍,隨便裹了些衣物,裝了些銅錢帶了幾個烤熟的芋頭就踏上西行去往大梁的路。


    在家中的呂雉味蕾飽受摧殘,當過太後的她不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好歹也要美味適口。這時候想到之前看漢宮之人吃的豆腐還有西域水果真是忍耐不住,西域水果也許這一世難以吃到,但是豆腐還是有可能的。


    呂家雖然說起來是破落貴族之家,實際上卻底蘊頗足。呂雉進入廚房發現地上堆著些綠色的蔬菜其中最大的是幾棵菘菜,她蹦蹦跳跳就是看不到案台上麵都有些什麽,氣餒的讓一邊的女奴夏將自己抱起來。發現案台上有肉醬,還有聞著微酸的醋,她眼睛一亮,看來隻缺一碗豆花了。


    她示意夏將自己放下,詢問她:“家中菽豆存放在哪?”


    夏不假思索的回答:“馬廄旁邊的屋內。”


    呂雉拍拍自己的腦袋,才想起來現在的菽豆人吃多了容易胃酸腹脹、頻繁放屁、消化不良,有錢人家寧願吃黍稻麥也不願意吃豆子。


    等找到豆子泡到水中之後,都要到了午餐的時辰,交代給夏讓她等兩個時辰豆子泡大再叫她之後,趕忙朝著正廳走去。廳內呂公已經就位坐於上方,他的妻子也就是呂雉的母親,原是宋國破落貴族之後子姓孔氏之後,名樂。樂子坐在主位一側手中握著精致的餐刀卻遲遲不動,看著門外。


    呂公切了塊烤肉塞進嘴中,嚼了幾下發覺夫人還在發呆,咽下之後才對她說:“夫人為何不吃?”


    樂子聞言放下手中餐刀衝著呂公溫柔笑笑回應:“雉兒還未來,也不知道是跑到哪裏去了,心裏總是難免擔心。”


    “吾兒少年老成,無需擔憂。”呂公輕皺的眉頭鬆開輕笑著安撫夫人。


    話音剛落,兩人就看到門外跑過來的呂雉的身影。她發現父母都在看她,難免羞澀的將自己步伐放緩,緩步走到母親的案桌後摟住了母親。


    樂子寵溺的拍拍呂雉的背笑問:“雉兒作何晚歸?讓阿母甚是擔心。”


    “阿母有所不知,我準備了一味美食,晚餐前獻給你與阿父。現在先不要多問,你們吃後我再告訴你們做法如何?”呂雉稍微解釋了下自己的去向,順便賣了個關子給家人。


    呂公也被勾起了好奇,忍不住笑說:“那我便期待一番吾兒的供奉,先吃午餐吧。”


    下首的兄妹三人互相看看,強忍好奇繼續吃著自己案桌前的食物,原本鮮香肥嫩的烤肉現在也不再吸引他們的注意,他們不知到時候會是怎樣的新鮮食物。


    呂雉則看著母親案桌上留給她的一小碗肉羹,心想果然如此,肉羹又是肉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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