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山石上,吳亙喝了些水,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次兩豨村一行,竟然損了六名手下的性命。


    “寨主,且不要難過,咱終是會討回這筆債的。”哈鷹在一旁小心勸解道。


    吳亙睜開了眼,眼中已是古井無波,“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回始興村。”哈鷹趕緊回答道。


    “去刃發村。”吳亙有些疲憊,往後挪了挪身體。卓克趕緊坐到他的身後,好讓其坐的舒服些。


    哈鷹一愣,神情有些疑惑。吳亙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始興村那裏已經不保險了,此次出行,有人出賣了我們。”


    卓克和哈鷹俱是麵色大變,“寨主,是誰。”


    吳亙微微閉上了眼,“還不清楚,等回去後再慢慢查。”


    哈鷹的麵色十分難看,難不成自家村子真出了吃裏扒外的家夥,害得六個兄弟失了性命。一想到那兩個慨然赴死的同伴,哈鷹心裏就有些痛。


    三人沿著陡峭的山路繼續前行,吳亙自醒來後,就不用卓克等人背著,而是在二人的攙扶下,拄了根木棍艱難趕路。


    山裏的路極為難行,三人又都受了傷,不免耽擱了腳程。行了兩日,才看到此處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峰。


    三個人攙扶著,好似逃難的流民,好不容易接近了峰頂。正想一鼓作氣向上,吳亙忽然停下了步子。


    前麵的峰頂上,有二十幾個人站了出來。這些人俱是手持兵器,低頭俯視著蹣跚而來的三人。


    一個人突然從峰頂奔了下來,到了吳亙身前撲通一聲跪下,“大人,您受苦了。”


    吳亙冷冷看著跪在身前的張武陽,拄著木棍往前走了一步,“可是來抓我們的?”


    張武陽惶恐的抬起頭,連連擺手,“絕無此意,大人,我們是來追隨你的。當日糧倉一會後,我等本想隨大人離開,不曾想族長突然將我們拿下抓了起來。後來,後來便……”


    “為什麽會在此處。”吳亙依舊麵無表情。


    “黑塔家的大將黑塔鬆寒死在了此處,家主大怒,除了派遣大量的人手尋找外,因為村子裏的人熟悉四周地形,便讓村中派人四下搜尋。


    因為村中人多出了村,看管鬆懈了些,我們便相互招呼,偷偷溜了出來。我想大人可能會從此返回,便一路尋到了此處。”張武陽趕緊解釋道。


    吳亙抬頭看了看山頂探頭探腦的那二十餘人,“起來說話,他們也要一同追隨於我嗎。”


    張武陽站起身,神色有些激動,“當日大人在糧倉中一番話,讓村裏的年輕人大開眼界,很多人都想跟著大人幹一番事業,這些人隻是其中的一部分。還請大人收留,武陽定不負大人。”


    吳亙低頭想了想,並沒有回答,而是向著峰頂走去。張武陽趕緊過來攙扶,卻被卓克和哈鷹不動聲色擠開,將吳亙護在當中。


    到了山頂,吳亙四下掃視一眼。在這裏的都是些年輕人,麵容青澀,一個個激動的盯著吳亙。


    不怪這些人如此作態,實在是當日糧倉中吳亙的形象太高大了,再加上聽說黑塔鬆寒也死在了其人手裏,更是對吳亙崇敬的無以複加。


    “諸位。”吳亙聲音有些沙啞,但卻麵色堅定,“此次來兩豨村,我的手下死了六人。你們若是跟隨我,將來也可能麵臨這樣的情形。


    走上這條路,絕不是你們所想象的瀟灑恣意,前路荊棘叢叢,甚至會死人。你們,還願意跟我走嗎。”


    這些人互相看了看,低聲議論,顯然沒想到吳亙會這麽直接將其中的危險說了出來。


    峰頂的氣氛有些壓抑,好久沒有人出聲。正當吳亙感到失望,準備起身離開時,人群中忽然有個人大喊道:“我願意,大丈夫行於世間,寧願轟轟烈烈的死,也不願忍恥赧顏的活。”引述的正是吳亙當日在糧倉的話。


    “我願意。”又有一個人出聲。


    很快,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高,最後二十餘人竟然齊聲呐喊。激昂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似有無數人在回應。


    “好,既然如此,且隨我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堂堂正正行走於這片天地下。”吳亙亦是被喊聲所感染,鬱鬱的心情終是有些緩解。


    有了這些人的相助,吳亙等人很快到了淩雲村。吳亙並不想讓他們知道刃發村的位置,將張武陽等人安頓好後,便讓卓克和哈鷹陪著,秘密趕到了刃發村。


    與此同時,吳亙命人去尋楊正和薛信,同到刃發村議事。


    過了十幾日,刃發村的一處清雅小院裏,吳亙調息完畢,緩緩站起身。受傷的身體業已好轉,雖然還無法與人交手,但已是扔了拐杖,能自如行走。


    院子中擺著十幾個各種材質,粗細不一的木墩子。吳亙手持斷刀,來到了一個木墩之前,死死盯著上麵的紋理,好似在看絕世美女。


    就這麽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吳亙微微閉上眼,手中斷刀隨意落下,斬入了木墩之中。刀鋒如遊雲驚龍,遊走於木墩之中。


    細細看來,吳亙並沒有使出多少力氣,刀鋒自如的沿著紋理蜿蜒而行,恰如庖丁解牛。忽然,手中一滯,吳亙睜眼一看,刀鋒卡在一處疤節處,原本的酣暢戛然而止。


    歎了口氣,吳亙將刀取出。以手拄腮,呆呆的看著木墩。


    這些日子,一有時間吳亙便會修煉,以期能夠盡快提高自己的修為。若再遇到黑塔鬆寒此類高手,亦能有幾分反擊之力,不至於讓自己的身邊人平白殞命。


    前次受杜仁的刀法啟發,吳亙也是能在一式中發出多道刀氣。不過讓吳亙苦惱的是,這些刀氣一分流,威力便弱了幾分。對付一些不入流的人尚可,但真要與高手對抗,就難免有些隔靴搔癢了。


    在當前實力無法驟進的情況下,如何能讓每縷刀氣都盡可能殺傷對手,還需要認真思量。


    若是能一眼看出對方的要害,就如蛇之七寸、狼之細腰一般,那麽弱小的刀氣亦可以發揮出較大的效果。這是討巧的法子,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自己隻是一個四境的武夫呢。


    院門被推開,楊正和薛信聯袂而至。看到蹲在地上的吳亙,俱是沒有出聲,靜靜陪他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木墩。


    “安思家誰與你聯絡的,傳遞了兩豨村的情報。”吳亙覺得眼睛有些酸,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身,卻不小心牽動了胸前的傷口,不由皺了皺眉頭。


    “沒人給我兩豨村的情報。”楊正麵色嚴肅起來。


    吳亙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楊正的眼睛,“也就是說,有人冒充了你的名義,遞了這個情報,卻早已布好了這個陷阱。”


    “應該是的。”楊正點了點頭,毫不畏懼的迎向吳亙的目光。


    “我信你。”過了片刻,吳亙方收回自己咄咄逼人的目光,轉身向著院中的一個藤椅走去。


    薛信暗自長出了一口氣,吳亙遇襲的事業已知曉,他是真怕這二位因此而生罅隙。那對於自己,對於所有追隨的人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坐下議事。”吳亙慵懶的躺在椅子上,已是換了一副笑容。


    楊正心中暗歎,吳亙已隱隱有些上位者的氣勢,隻是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


    三人圍攏於一個石桌前,各自端了一個茶盞卻都不開口,氣氛有些奇怪。


    一隻蜜蜂飛了過來,在桌前嗡嗡飛舞,


    “都說說吧。”吳亙揮揮手,將蜜蜂拂走,終是打破了這難堪的氣氛。


    楊正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水潤喉,“兩豨村的消息,其實很多家族應該都知道,不僅是安思家。所以安思家有嫌疑,但也不排除是被人嫁禍。


    賊人將消息遞了進來,應是在看著你們離開後,才向黑塔家告得密。因為黑塔家的重騎是在你們到達兩豨村後才匆匆抵達,而不是預先設伏於村中。所以,叛徒就是始興村的人,他在盯著你們的一舉一動。”


    吳亙歎了口氣,“也就是說,傳遞情報的人有可能就在始興村,最起碼,始興村有人參與了聯絡的事。你我想的差不多,但這個人是誰呢,能與外麵的人聯係上,又有途徑將情報發出,還想讓我死。”


    “有沒有可能是哈豹,此人雖然作戰勇猛,但曆來有些桀驁,平日裏對人族也頗有微詞。若是寨主一去,始興村就是他的,他有這個動機。而且,他多在外行走,有條件有能力有手段陷害寨主。”薛信突然開口道。


    吳亙與楊正對視一眼,眼神俱是有些閃爍。


    “始興村那裏,開始全員戒備,做好應戰準備。既然叛徒在始興村,說不得會把黑塔家的人引來,那裏已經不太安全。”吳亙頭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吩咐道。


    “至於說誰給黑塔家報了信,不就是那四家嗎,始興村的人還沒有資格直接聯係黑塔家。這樣吧,我先去會會嫌疑最大的安思家。楊正,把我已死的消息透漏給始興村。”


    “你是要引蛇出洞。”楊正眉毛一挑。


    “不錯,現在始興村出了叛徒,咱又不好直接去質問有可能的人,這樣會傷了人心。


    幹脆就說我死了,這個叛徒既已達成目的,肯定會與外麵的家族聯係。這些天,楊正多派些人手盯著始興村。”吳亙目光幽幽,看向院門,眼神卻是越來越冷。


    “寨主,淩雲村剛接了這麽些兩豨村的人,還不好分辨是否有奸細。淩雲村是不是也要加強戒備,畢竟安思家是知道這個據點的。”薛信在一旁開口建議道。


    吳亙微微一笑,“這些兩豨村的人,咱確實不好甑別。既然安思家此次嫌疑最大,那就把不放心的人都放在淩雲村。


    若是安思家領人來襲,那正好坐實了嫌疑,也省得咱動手了。把可靠的人,都安置在刃發村,保住咱的火種。”


    楊正和薛信對視一眼,吳亙此舉,卻是存了借刀的心思。


    三個商議妥當,吳亙站起身,對著薛信道:“淩雲八騎要重建,此事就交給你,那些死去的弟兄,立個衣冠塚吧。若是家中還有人,想方設法接濟一下,要是願意跟著我們,可以接過來。”


    “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仇人的頭顱,擺在他們的墳前,以慰英靈。”吳亙的臉猙獰起來,起身向著屋中走去。


    “那安思家那裏怎麽辦。”楊正開口道。


    吳亙轉過頭莞爾一笑,“你以你的名義發信給安思遠,就說要與他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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