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坊人來人往,大堂過於明亮的燭光照得靈秀兒有些眼暈,她再次確認了一遍,“當真二百兩?”


    胡躍生明眸皓齒,紫衣加身笑得深不見底,“沒錯。”


    “好,成交。”


    靈秀兒對錢沒有什麽概念,但她知道有這二百兩加上之前蘇氏給的銀票應該夠救曹瑜的命。


    胡躍生讓夥計給靈秀兒開銀票,將麵前的刺繡再次打量一番,抬眸:“以後有什麽好刺繡盡可拿過來,天下第一坊包攬天下精品。”狂傲的口氣是實力的證明。


    靈秀兒接下銀票笑笑,正準備離開警覺不遠處有個身著白衣的女人正看著自己。


    女人身著素色縐紗裙,乍看之下宛若仙女,隻是看得越久越能令人感覺到來自月宮的寒意。


    靈秀兒禮貌笑笑,取了銀票離開天下第一坊。


    她剛走,胡躍生便將《花好月圓》拿到白衣女人麵前,畢恭畢敬道:“王妃。”


    “繡工不錯。”祁王妃裴玉冰掃過一眼,精致如雕刻般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她就是改我衣裙的女人?”


    “正是。”


    “生得好生漂亮。”裴玉冰唇角勾笑,聽來卻暗含諷刺,“改天領過來瞧瞧。”


    “是。”胡躍生又補充一句,“王妃更美豔動人。”


    裴玉冰笑而不語,目光如看螻蟻。


    張府正房


    孫氏坐在上位,手裏撚撥著一串佛珠,身邊的桌子上散落著幾張百兩鈔票和一些碎銀。靈秀兒跪在堂下,麵容堅定。


    “秀兒,你這是做什麽。”


    孫氏麵帶怒色。靈秀兒這幾日不眠不休,今兒一早又不見人,害她好找,擔心她因為曹瑜再出些岔子。正當半府人火急火燎時,靈秀兒抱著一堆銀兩出現,剛見麵就求孫氏用這些錢救命。


    堂下靈秀兒依舊語氣堅定,“張夫人,你對秀兒有大恩,秀兒今生難報。如今曹瑜有難,我懇求您用這些錢疏通關係,將他救出來,您的大恩大德我都記在心裏。”


    “你這話是沒有你的錢,我就不救曹生了嗎?”


    孫氏好歹也是生於名門世家,如今雖然沒落,但該有的氣節絕對不少。她將靈秀兒待親閨女看待,想她保重身子等曹瑜回來,至於國子監那邊,她這幾日一直在找人運作。


    可靈秀兒將她看成唯利是圖的人,這讓孫氏這位整日吃齋念佛的大善人,心裏不是滋味。


    “你以為單憑你幾個錢沒有關係,就能把曹生救出來?”


    孫氏心中也煩,曹瑜攤上的不是小事。皇上曆年嚴懲科舉作弊之人,這就像一條警戒線,誰也不敢動,動了便是引火上身。


    她送出去的銀兩被原數退回,誰也不理解往日吃齋念佛的張夫人會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舉人下如此血本。


    這些難處,靈秀兒也不知道。她不過是鄉下來的村婦,偶然攀上了張家這座靠山,不知不覺卷進權力鬥爭旋渦的厲害。


    靈秀兒見孫氏動怒,急忙解釋,“張夫人,我不是不相信你,這些錢是我的心意,希望您成全。”


    說著,靈秀兒又給她磕了三個響頭,“您若是不收,我今天就不起來了。”


    靈秀兒態度堅決,逼得孫氏隻能將這筆錢收下。


    “那你要答應我,從現在起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乖乖等曹生回來。”


    孫氏語氣軟下來,像慈母般叮囑靈秀兒。


    靈秀兒答應,站起來給她奉茶,兩人又是一對歡歡喜喜的異性母女。


    晚上靈秀兒正跟孫氏吃飯,忽然看門小廝激動地跑過來,“夫人,少爺回來了。”


    張澤仍穿著那日被抓時穿的衣服,麵色疲憊,臉上生了許多胡渣。待看到靈秀兒,他眼眸忽然一亮,接著便聽靈秀兒問:“張狀元,我相公呢?”


    原來她不是擔心自己。


    張澤心中苦澀,回答:“還沒有消息,不過你相信我,既然我無罪釋放,曹兄很快也能出來。”


    靈秀兒眼中的光暗淡下來,強撐道:“好,你沒事就好。”說罷垂喪著腦袋緩步回屋。


    旁邊的孫氏看了心疼,她問張澤,“曹生當真無事?”


    張澤抿緊雙唇搖搖頭,他因是祁王的人,國子監不敢刁難。但曹瑜還不是,加上舉報者李峰又是他小舅子,到時候免不了開堂會審。


    見狀,孫氏歎了口氣,囑咐這事誰也不準告訴靈秀兒。


    可敏感如她,大家不說靈秀兒又怎麽會感覺不到?


    這幾日孫氏讓人做的飯菜一天比一條豐盛,丫鬟婆子在背後私語,見靈秀兒來又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各自散去。


    顯然,她們在瞞著自己什麽。


    針下一條紅鯉魚,靈秀兒拆了又做,做了又拆,亂糟糟的線頭如同她亂無章法的思緒。忽然綿針紮進手指,豆大的血珠滾落在繡品上,一條活蹦亂跳的紅鯉魚撲騰騰出現在她手中。


    靈秀兒煩躁地將紅鯉魚扔進水盆,裏麵遨遊著五六條各色的錦鯉。


    錦鯉錦鯉,事事大吉。


    靈秀兒心亂如麻,連一條她滿意的錦鯉也繡不出來,她感覺曹瑜要出事。


    “咚咚——”


    靈秀兒打開門,張澤站在門前,手裏捧著幾團絲線,“這是我找人拿到的宮中禦用,給你。”


    靈秀兒收下絲線,輕聲道謝。轉而要關門,被張澤攔住,眉眼中滿是擔心,“秀兒,你振作點。”


    張澤表情嚴肅,目光真摯地看著靈秀兒,他一隻手抓住靈秀兒手中的線團,似乎抓住的是靈秀兒的手。


    “噗通”


    屋中鯉魚翻滾,打破了兩人的寂靜。


    靈秀兒禮貌地縮回手,張澤抓線團的手抓了個空。


    “謝謝張狀元,我沒事。”毫無生機的一句,誰聽了也不會信。


    張澤如鯁在喉,旁觀者身份的他即便想安慰靈秀兒也是有心無力。他轉身離開,不再讓兩人為難。


    靈秀兒再次坐在繡案前,這次,外麵的議論聲傳進來。


    “曹瑜這次沒救了。”


    “真假?你別胡說!”


    “曹瑜沒錢沒勢,他不當替罪羊難道讓回來的少爺當?”


    “也是......”


    靈秀兒的針掉在地上,她的心瞬間涼了。


    官場爭鬥曆來都是金錢與權勢的較量。考場作弊如同挑戰天子權威,無論是真是假,總要有人給天子權威一個交代。張澤背靠祁王,皇上都要給祁王三分薄麵。找來找去,曹瑜便成了那個交代。


    這幾日孫氏和張澤托了不少關係,但無人敢接。這也是為何孫氏堅持不收靈秀兒的錢,她早就知道曹瑜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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