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城·秦王王宮


    “殿下,這樣……真的好嗎?”


    七公主殿下落榻的宮殿之內,婢女憐兒望著正喬裝打扮的公主殿下,不禁怯生生的低聲問道。


    “怎的?本公主想探察一下民間疾苦……卻有什麽不對之處麽?”


    趙芸一邊熟練的更換著黑衣勁裝,一邊臉不紅心不跳的隨口說道。


    對的,她的目的可是去探察真實的秦國百姓生活,才不是穿什麽男子勁服呢!


    “可……為何要瞞著秦王殿下去呢?”


    憐兒一邊替公主殿下遞過腰帶,一邊疑惑而道。


    “皇兄每天日理萬機的……這點小事還用麻煩他嘛?”


    趙芸聞言先是一怔,而後捂嘴輕笑一聲,示意這點小事何必勞煩皇兄呢?


    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女扮男裝出宮,還不得打自己屁股不成??


    “那萬一……秦王殿下來找殿下您可該怎麽辦呀?”


    憐兒生性乖巧,生怕‘東窗事發’,萬一被秦王殿下知曉此事可該如何是好?


    “這有何難?若是皇兄真來尋我……你就攔在門外,說我正在休息不就好了?”


    趙芸眼珠一轉,當下便有了計策。


    “啊?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準備一個人微服出宮嗎?!”


    憐兒聞聽此言不由一驚,這才意識到殿下根本就沒打算帶她,而是準備一個人易裝出宮!


    要知道她作為七公主殿下的貼身婢女,向來是公主殿下走到哪,她就陪到哪啊!


    “瞧你說的,帶著你誰替本公主打掩護呢?”


    趙芸說著已然穿好行裝,旋即便理所應當的點了點頭,登時便大步而出。


    “殿下!可是……”


    憐兒望著快步疾行的公主殿下,下意識的剛剛喊出聲來。


    卻隻見公主殿下已經十分嫻熟的踩踏上樹,而後縱身一躍,便就此輕鬆無比的翻出了本就不高的宮牆之外……


    “殿下!這……”


    憐兒望著那道瀟灑自如般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見,不由便將未曾說完的話語頓時咽入肚中,忍不住感慨而道。


    “公主殿下的武藝……卻是越發精湛了啊!”


    ……


    “這便是漢陽新城麽……”


    孑然一人漫步在漢陽城中,趙芸眼望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漢陽新城,不禁感慨而道。


    想她當初跟隨皇兄初至漢陽城時,作為整個秦川郡的郡治所在,漢陽城卻顯得那般窮困,莫說與國都西京城相提並論,卻是連神威郡稍微大點的城邑都遠有不如。


    至於商貿經濟,那更是不忍直視,落後至極。


    然而就在皇兄入主秦川短短十年都還不到,卻在原本的漢陽城外,又新建了一座規模超乎十倍大小的漢陽新城!


    這座漢陽新城與舊城緊緊相鄰,且直接將秦王大運河西部商埠的渡口囊括於內,可直接與遠在千裏之外的西京城水路通商,商貿往來極為發達!


    故而偌大的漢陽新城,卻是比之國都西京城的規模都相距不遠!


    ——趙芸有理由懷疑,若非是擔心逾矩,恐怕這漢陽新城的規模還要修建的更為龐大!


    但即便如此,整個漢陽新城的商貿氛圍,卻是比起國都西京城來說要熱鬧太多了。


    畢竟皇兄一手打造的虎牢商道,如今儼然已經成為了聞名天下的通商樞紐,不僅把持著近年來風靡九州的番椒、枯銘等西域香料。


    更是壟斷了價格極為低廉,火力熱力卻絲毫不遜於木炭的取暖神物——煤石!


    以及因物美價廉而傳遍天下,逐步替代沉重竹簡的偉大發明——黃麻紙!


    除此之外,借虎牢至漢陽,借漢陽水道至西京,又借漢陽官道至澤州通商口岸,再借海運直抵大行王朝!


    如此一來,整個秦國便徹底成為了九州三國的貿易核心樞紐!


    而漢陽新城,自然也借此東風,成為了大乾國內數一數二的興旺大城!


    隻不過近日來的漢陽城中,卻因秦王殿下的一旨令下,陡然便平添了幾分緊張肅穆之感。


    除過來自大驪的外商都受到了嚴加盤查之外,整個漢陽城乃至於整個秦國上下,都進入了嚴格備戰的戰備狀態!


    包括糧、鐵、鹽、馬等戰略物資突然受到嚴格限製之外,秦國工部直屬的各大工坊也取消了一切休沐,晝夜不停的開始產出加工,以備軍需!


    正是在這等嚴格的戰備管製之下,位於秦國境內的大小商賈,卻都不禁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氣味。


    ……


    漢陽新城之中,一家食肆中突然走進了一位黑衣勁服的俊俏小哥。


    “店家!好肉好菜速速上來!再給小爺我來點好酒伺候!”


    趙芸學著那些遊學士子的模樣,大搖大擺的進了酒肆,故意大聲喊道!


    “哎呦這位爺!”


    誰知此話一出,頓時便引得屋內眾人齊刷刷的望向她,至於那立於櫃台算賬的掌櫃,更是嚇得麵色一變,連忙出言提醒而道!


    “您怕不是外地初來的商旅吧?可不敢這般妄言……小心禍從口出啊!”


    “什麽?我來你這酒肆花錢吃酒……卻還能招來禍事了??”


    趙芸頓時便有些懵了。


    莫非自己長的……像是那種吃霸王餐的惡客麽?


    “這位……呃,公子,您是有所不知啊,小店並非酒肆,隻是食肆而已……”


    那掌櫃抬眼一看,頓時目露奇色,卻是當即改口而道。


    “真是無趣!那你說說……這漢陽城中最大的酒肆在何處了?”


    趙芸聞聽此言,不禁一翻白眼,當場問詢而道。


    她此次易裝偷溜出來,本就是想體驗一下遊走列國,行俠仗義的遊學士子的快意生活!


    若是不能大口吃肉,痛快飲酒……豈不是少了幾分趣味!


    “啊?這……”


    聞聽此言之後,那掌櫃更是麵露異色,仔細打量了這位‘公子’一眼後,這才搖首而道。


    “怕是公子踏遍整個漢陽城,乃至於整個秦國……都找不出一處酒肆吧!”


    “什麽?怎會如此?!”


    趙芸登時瞪大雙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早聞秦國之富,故來此經商……卻不知秦國之中竟連酒肆也無?!”


    這可真真是無法想象,偌大一個秦國,竟然找不出一家酒肆來?


    趙芸一時失神,卻真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咦?公子通關之時……莫非沒有被秦吏告知,秦國乃禁絕酒肆之地麽?”


    誰知此言一出,反倒是那掌櫃更為奇怪了。


    畢竟秦國禁酒,這是任何外商通關之時,都會被明確告知的律令啊!


    自國相魏鞅主持變法之後,秦國便禁絕酒肆,隻許春節方可暢飲。


    平日間,偌大一個秦國,卻是除過秦王王府之外,是再也找不到,更買不到哪怕一鬥酒的!


    若敢有犯,自有秦律相懲!


    “啊?這……可能我當時出神於虎牢天險,未曾聽清此事吧……”


    趙芸心中失神,連忙找了個借口哄騙過去,卻是再也不提喝酒,當下便步入堂中,隨便找了處空位坐了下去。


    她是乘坐樓船從西京城一路西下,又被皇兄親自接回秦王王府之中,卻又如何能知曉這些事呢?


    不過她心中對於此事,卻還是有些困惑。


    待掌櫃上前點菜之時,便隨意點了幾個小菜,便與掌櫃主動聊了起來。


    “店家,你說這秦國為何禁酒?況且酒這東西……卻又是能禁得住的?”


    趙芸心中著實奇怪,畢竟九州列國,還從未聽說過哪國有這等嚴苛的禁酒律令。


    “這位公子,秦國因何禁酒我也不得而知,但我看你隻身來此,似乎還不通我秦國律令,便好心與你多說幾嘴。”


    那掌櫃似乎也是個古道熱腸的熱心人,眼見得店裏不忙,當即便坐於一旁就與這位行為古怪的客商聊了起來。


    “我秦國不僅禁酒,更禁群飲!若私自售酒飲酒,一經發現,便會被罰作年期不等的城旦舂(chong)!”


    趙芸聞聽此言,不禁心中一驚!


    隻因她明白城旦與舂,都是九州各國十分流行的一種刑罰。


    城旦是一種針對男犯人的刑罰,即築城;舂是一種針對女犯人的刑罰,即舂米。


    無論是城旦或舂,在古代社會都算作是很嚴重的刑罰了!


    但在秦國,僅僅飲酒售酒,便會被罰作城旦舂!


    “這算什麽?你可知群飲之罪,在我秦國更是要被處以髡(kun)刑,再兼城旦舂!”


    此言一出,趙芸頓時驚訝的捂住小嘴,雙目滿是震驚之色!


    什麽,髡刑??


    喝個酒竟然要跟犯人一般,被剃去所有頭發?!


    “這禁酒律令……未免也太過嚴苛了些!”


    趙芸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


    不過飲酒而已,秦律竟然施以如此重刑,可當真是令人驚駭!


    同樣的,從一名‘乾人’的視角去看,趙芸自認為自己是沒有辦法接受這等律令的。


    若是將此法推及大乾國中,怕不是會逼得那些喜好飲酒作樂的世族豪門們,聯合起來一齊造反吧!


    “這也算作嚴苛?來,公子且看,我那櫃台處的錢匣……可曾看到?”


    掌櫃似乎很喜歡向外國商旅普及秦法,聞聽此言之後,反倒興致勃勃的一指櫃台上毫無防護的錢匣,頓時便笑而說道。


    “這……”


    趙芸打眼一瞧,頓時目露驚色。


    卻隻見那錢匣光明正大的擺放於櫃台之上,其內所呈的銅錢就這般大搖大擺的露於人前,但卻根本無人看護。


    ——畢竟唯一立於櫃台的掌櫃,此刻正坐於自己身旁同自己閑聊呢!


    “店家,你將錢匣放在此處……卻也不懼被偷被搶麽?”


    趙芸真是奇了怪了,莫非皇兄治下之秦國,治安竟如此優良麽?


    “哈哈!我就知你會如此發問!”


    誰知那掌櫃聞聽此言,反倒是得意般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向他提出這等問題之人,儼然不止一人兩人。


    “公子可知我秦國律法之中,對於盜搶卻是如何懲處?”


    “這……”


    趙芸麵露遲疑般輕輕搖首,卻還真不知在秦國若是犯了盜搶罪,又會被如何處刑?


    “依我秦國律法,偷一桑,竊一銅,是為盜,處流刑!若有情節嚴重者,或群搶群盜者,處黥(qing)刑!”


    此言一出,趙芸登時大驚,忍不住目瞪口呆!


    須知黥麵之刑,即以刀刻鑿人麵,再以墨塗飾傷口,使其永不褪色。


    這種黥麵之刑,在九州並不罕見,卻隻是處置逃兵或奴隸的刑罰!


    畢竟一旦施以黥刑,則終生都難以掩去啊!


    而在秦國,哪怕你隻偷一銅子,偷一桑葉,也算盜竊,要被處以黥麵之刑!


    而盜搶罪,一般在列國之中,也不過是根據情節嚴重大小,處以笞(chi)刑或徒刑!


    所謂笞刑,即以木板、竹條責打犯人的背部、臀部或腿部。


    所謂徒刑,則範圍較廣,包括城旦舂、鬼薪、白粲、隸臣妾、司寇、候等等各種剝奪人身自由,強製勞役的刑罰。


    而在徒刑之中,又以城旦舂為最,是最為嚴重的徒刑。


    除此之外,徒刑又根據年限時長,分為有期徒刑和無期徒刑……


    且在服刑期間,若因不服從指揮與安排而被打死,那也就白死一場,不會有任何人為你追究責任。


    但在秦國,似乎直接就跨過了笞刑,量刑最低都是徒刑之中的城旦舂一般……


    喝個酒被抓就會被罰城旦舂,盜搶罪更是有可能被處以黥刑!


    這些簡直聞所未聞,令人匪夷所思的重刑酷律,當真是令趙芸瞠目結舌,心中驚駭!


    但同時,她心中早已存有的一個疑惑,卻是更加難以抑製的湧現而出!


    她當即望向掌櫃,一臉不解般問詢而道。


    “秦法如此嚴苛……卻又如何約束百姓,自覺遵紀守法呢?”


    ……


    “自古九州中原,皆乃禮儀之邦也。


    泱泱華夏,百家爭鳴,儒以禮教化天下,法以道無為而治,墨以仁兼愛非攻!


    獨暴秦崛於西陲,嚴刑峻法,以勒庶民!


    豈非倒行逆施,禮樂崩壞乎?


    嗟夫!暴秦以暴治世,安不驟斃,亡於二世哉!”


    ——《驪書》·範建(原大驪王朝太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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