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手好酸啊……”


    僅有兩人的書房內,趙政一把扔下毛筆和厚重竹簡,不斷搖晃著自己的白嫩小手,實在是抄的有些乏了。


    說實話,趙政現在已經隱隱有些後悔為什麽非要嘴賤了。


    ——但也隻是後悔被罰抄寫經文,而不是後悔出言相幫這個本來有些煩人的七公主趙芸。


    畢竟他之所以會出言力挺,一方麵是認為男女平等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甚至隱隱對趙芸能夠說出那番話來感到欽佩。


    另一方麵則是想被罰站,然後趁機偷溜出去繼續自己的踩點大計……至於偷溜被太傅發現了怎麽辦?


    切,管他呢,這種時候自己這便宜皇子身份還是挺管用的,哪怕隻是個庶出的次次次次子,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子啊!


    難道太傅還會用戒尺打小爺的屁股蛋子不成?


    還不是和現在一樣,板子高高舉起,隨後又輕輕放下,隻是罰寫幾遍經書而已。


    並且還不是抄寫《詩經》全文,而是《詩經·國風·周南·關雎》這一篇,還不到百字而已!


    但就算如此,趙政還是懶得抄了!


    哼,真以為在竹簡上寫字容易啊??


    “你……都是我連累了你,你歇著吧,等會……等會我幫你抄。”


    一旁正一絲不苟,緊咬著下唇一字一字慢慢抄寫的趙芸聞言悄悄抬了抬眼,卻有些心虛的沒敢和對方對視。


    “切!抄什麽抄?你我大好時光,怎能浪費在如此地方?!”


    趙政卻是絲毫不領情的突然起身,一邊還強行拉著趙芸和他一起同樣起身。


    “走!昨日教的《關雎》你會背了嗎?”


    趙芸被突然拉扯之下,心神慌亂,一臉茫然的望著趙政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被突然問到也隻能下意識的回答道。


    “會、會背……”


    “那就行了!跟哥走,咱兄妹兩今天還就不抄這破經書了!”


    說著趙政便強行拉著茫然失措的趙芸走出書房,卻正好與正在吃雞,滿嘴流油的太傅鍾邈碰個正著!


    ——由於太傅今天是真的生氣,所以讓兩人在自己的書房內罰抄經書,自己則在門外親自盯著,一定要讓這兩個小家夥吃些苦頭,有所敬畏才是!


    “嗯?趙政……你二人全都抄寫完畢了嗎?”


    太傅打眼一看,心下還正奇怪著怎麽會如此迅速?


    “回大人,並沒有!”


    趙政拱手行禮,一臉理直氣壯的朗聲回道。


    “?”


    這下卻是輪到太傅鍾邈深感茫然了,怎麽這小子明明沒有抄完經書,卻還能夠如此理直氣壯,就像是在說自己已經抄完了一樣,這般恬不知恥呢?!


    就連身後還不明所以的趙芸心慌之下,都忍不住輕輕拉了拉趙政衣袖,示意他收斂一點...


    “那你!”


    太傅總算回過神來,卻是一把放下雞腿,正準備當場喝斥!


    “敢問大人,小子有一言不知可否請教?”


    不料趙政卻是不慌不忙,拱手而問。


    “哦?請教?”


    眼看著這混小子這般鎮定自若,鍾邈卻也是生起了幾分興致,索性努了努油嘴,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試問大人罰我兄妹二人抄寫經書,本意其實並非抄寫百遍,而是想讓我二人能夠熟練背誦此文,這才乃其中真意……不知小子所言對否?”


    太傅聞言頓覺不妙,連忙輕拂白須,略微思慮之後卻隻能點頭應道。


    “唔…確實如此……罰寫並非本意,但……咦?莫非你已將通篇背誦的滾瓜爛熟?”


    念及至此,太傅不由暗暗心驚,畢竟昨日才剛剛教的此篇《關雎》而已,並且也隻是朗誦幾遍,勉強讓所有學子能夠順利誦讀而已,這小子怎麽會如此神速,竟然都已經在私下裏將全篇偷偷背過?!


    若說一向刻苦的趙芸他倒還有幾分相信,但這混小子明明入學以來便心不在焉,表麵上看來根本就沒有在用功讀書啊,怎麽也能夠在一日之間熟練背誦全篇呢?


    “自然如此!不過一篇《關雎》而已,這有何難?”


    趙政昂然作答,旋即卻是不等太傅有所回應,便已經自顧自的朗聲背誦起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通篇背完,並無任何一個錯字,更無任何一個錯音!


    那字正腔圓的標準發音,與平時課堂上吊兒郎當的渾水摸魚,完全就是天壤之別,簡直判若兩人!


    以至於太傅鍾邈和七公主趙芸都忍不住呆愣當場,尤其是後者望著皇兄那挺拔而立的英姿,眼神中更是直冒五顏六色的小星星……


    就連太傅也是不由正色,深深看了眼昂然而立的趙政,就連之前隨意般的坐姿也微微坐正。


    “不錯…並無任何錯字錯音……”


    連連拂須之下,太傅也隻能這般點頭應道。


    “芸兒,你且背來!”


    眼見著太傅大人點頭,趙政連忙出聲提醒道。


    “好、好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次,趙芸也十分知機的沒有亂改篡詞,而是磕磕絆絆的勉強背了下來,其中還有幾個讀音並未讀準——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既然我兄妹二人都已經熟練背誦,不知這罰寫經書……大人以為還有繼續的必要嗎?”


    麵對趙政如此合乎情理,有理有據的要求,太傅鍾邈一時愣神之下,卻也隻能是搖頭笑道。


    “也罷,既如此……自無必要。”


    “小子多謝大人!”


    趙政聞聽此言,都不等對方後話,卻是連忙躬身行禮,隨後便領著匆忙行禮的趙芸昂首而去,僅剩下太傅鍾邈一人獨坐榻中,遠遠的望著趙政越走越遠的背影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


    “逢始皇與常山王趙芸初學《詩經》,及《國風·周南·關雎》。


    芸當眾對問:‘古往今來,隻見君子好逑淑女,未曾得見淑女好逑君子乎?’。


    太傅鍾邈大怒,欲戒尺加身,唯始皇挺身而出,凜然對曰:‘此言大善!男女平等,理應如此也!’。


    邈歎服,遂折戒尺,僅罰《關雎》百遍。


    而後抄寫方才數遍,芸擲筆而泣:‘竹簡用筆,實費力也!不過數遍,腕竟酸麻至此!’。


    始皇不發一語,拾筆攏卷,代抄百遍,然筆跡一致,僅此一份而已,遂自告太傅,憊懶偷奸,甘願受罰。


    太傅望字知人,洞悉因果,字裏行間,錚錚鐵骨,正如其人!


    卻又知其護妹心切,不忍直言,遂含淚執戒,不下百次,遍掌通紅,卻未有半分吃痛之語。


    芸側立身旁,聲聲戒尺,如臨己身,心痛如絞,泣涕漣漣!


    自此之後,此身上下,皆托付其兄,赴湯蹈火,尤未悔之!”


    ——《華夏野史》·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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