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韓路遙的麵龐上毫無波瀾,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無動於衷。


    楚留笙憤憤地轉過身,被腳下的球絆了一下。他低下頭,氣得將球撿了起來,轉過身朝韓路遙用力地扔了過去。


    一旁的沈夢溪被嚇了一跳,而韓路遙不閃不避,任由球砸到她的頭上。


    “給本王撿起來!”楚墨頭也不回地道,自顧自地走開了。


    楚留笙雖說有些癡傻,但也會察言觀色,見他氣憤難平,不敢多說什麽,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夢溪一眼,低下頭跟著他身後離開了。


    “你……”沈夢溪跺了跺腳,氣道,“太過分了。”


    韓路遙沒有言語,默默地撿起了球,朝翰林院走去。


    沈夢溪見她什麽也不說,連忙追上去,關切地道:“路遙姐姐,你沒事吧?沒關係的,回去告訴國師大人,讓他好好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皇子一頓。”


    “謝過沈妹妹的關心。”韓路遙淡淡地道,“殿下貴為太子,我隻是一個撿來的奴婢,能陪在殿下左右已是榮幸之至,這些都是應該的。”


    “哪能是應該啊?”沈夢溪急道,“路遙姐姐,這裏不是宮外,放心,國師大人肯定會主持公道的。”


    “謝過沈妹妹的好意。”韓路遙依舊淡淡地道。


    幾個月後。


    翰林院內。


    已是冬時,院外頭積起了厚厚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幾棵榕樹被積雪壓彎了腰,幹枯的枝頭竭力向上伸著。


    楚王駕臨,翰林院上上下下布滿了嚴陣以待的侍衛,在裏麵摘抄經書的大夫們侯在外房,跪成一片。一門之隔的大殿內,便是楚王和他的親信,還有被傳喚而來的楚墨一行人。


    每年的冬至,國師便會給所有親王和皇室子女統一的考核,類似書生試舉,楚王對他的孩子們則親自監考,頗為嚴厲。


    大殿內,楚王坐在中央的桌旁,案上放了厚厚一摞紙,便是此次國師為他們考試的內容。在楚王前方,跪著他的兩個皇子,和韓路遙。


    整個大殿一片寂靜,國師陸川束手,侯在楚王身邊,默不作聲。楚墨低著頭,四周的氣氛一片壓抑,讓人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偷偷地瞟了身旁的楚留笙,那個缺心眼的家夥還絲毫沒有察覺,頭垂在胸前,眯著眼,嘴邊掛著一絲憨笑,像是打起了盹。


    不靠譜的傻子。


    楚墨暗暗道。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向楚王瞄了一眼,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楚王平日裏甚是威嚴,前不久禦駕親征過後,臉上更帶了些沙場征戰的肅穆,令楚墨不由得感覺有些生畏。


    他看了看韓路遙遞交上來的試卷,沒過多久,臉上的神情便緩和了些,眼中流露著由衷的欣慰。楚墨很少看見他有這般神情,他忍不住偷偷向韓路遙看去,韓路遙不卑不亢地跪著,臉上依舊雲淡風輕。


    楚墨撇了撇嘴,有些無奈地低下頭去。


    接著,楚王又拿起了楚墨的試卷。聽到這動靜,楚墨心裏莫名地一涼,雙腿也跪得更規矩了些。


    果不其然,楚王看著他的試卷,雙眉一下子皺了起來,臉色也逐漸黑了下去。


    “楚墨!”楚王直呼其名,將試卷重重向案上一拍,怒道。


    “兒臣在。”楚墨不敢怠慢,直起身子,行禮道。


    楚王的臉色十分陰沉,一隻手指著案上的試卷,對他斥道:“你自己說,這是怎麽回事?”


    楚墨心中一慌,勉強鎮定下來,規規矩矩地道:“父皇……兒臣這次……比去年……進步不少……”


    “進步不少?”楚王道,“你知不知道,就你這個水平,放在縣試都不一定過得了?哪裏還有當今太子的樣子?你看看韓路遙,比你晚來學習,為什麽她能給朕長臉?”


    楚墨聽罷,有些不甘,撇著嘴道:“那您應該看看楚留笙的,他也是您兒子啊。”


    “住口!”楚王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又一拍桌子,道,“他是你弟弟,難道你不應該為他做榜樣嗎?”


    楚墨低下了頭,沒說話。


    “朕為了你的學業花了多少心血,讓國師大人親自來輔導你,你要知道,在宮外,天下有多少人仰慕,希望能得到國師大人的指教?你還不珍惜?”楚王怒斥道。


    楚墨暗自衝他白了一眼,依舊沒有開口。


    楚王歎了一口氣,看了看韓路遙,有些無奈,道:“你這樣下去,和那些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有什麽區別?哪能擔得起我大楚江山的霸業?”


    “我又沒說要擔……”楚墨小聲地嘀咕道。


    “什麽?”楚王怒目而視,上了火氣,怒斥道,“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楚墨被他的怒罵聲驚得縮了縮脖子,知趣地閉上了嘴。


    楚王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看了看韓路遙,道:“從今往後,讓路遙來好好地輔導你的學業,少給朕整天想著跑出去撒野。”


    說著,他聲音放柔和了些,對韓路遙道:“路遙,你以後就幫朕看好他,不必分什麽尊卑,若是這個逆子不服從管教,你就跟朕講,看朕不讓人卸了他的腿。”


    韓路遙深深地伏下身子,道:“奴婢謹遵皇上旨意。”


    楚墨聽著他的話,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但看楚王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多說什麽。


    楚王吩咐完,又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看楚墨,雙手一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翰林院的大殿。


    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楚墨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鬆了口氣。


    兩個月後。


    楚宮乍暖還寒。宮裏的桃樹上結滿了蓬勃欲出的花骨朵兒,淡淡的粉黛猶如年輕姑娘的腮紅,含苞待放。


    楚墨也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黑色錦服,個頭如同雨後的春筍一般向上躥著,轉眼間已經和韓路遙差不多高了,他的臉上也褪去了些稚嫩,眉宇間透露著英氣。


    他在宮內的後院裏挑了一根長長的木棒,握在手裏掂量著,氣勢洶洶地離開了後院。


    臉上掛著大鼻涕的楚留笙依舊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憨笑著問道:“皇兄皇兄……我們幹啥去啊?”


    楚墨朝他瞥了一眼,冷冷地道:“找李千姬那個家夥算賬!”


    “李千姬……皇兄……你要……揍他嗎?”楚墨走得飛快,大步流星,楚留笙跟在他後麵追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那個王八蛋公然在私底下傳我的謠言,說我被韓路遙給管著了,這不是笑話麽?堂堂皇子被一個女子管著,還是個戰俘?”楚墨臉色陰沉地道,“平日裏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必須得揍他。”


    “可……可是……”楚留笙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


    “我知道。”楚墨頭也不回地道,“他爹,是皇上欽點的遠征軍老將軍李秋寒,我一向很敬重李伯伯,但他兒子,我該揍還得揍!”


    “不是啦……是皇兄你……”


    聽著身後楚留笙急切的聲音,楚墨微微抬起下巴,道:“你是怕我打不過那個自以為是的臭屁?我現在的實力可以打得過軍營裏的都尉,雖說離客卿那幫人還差了點,但李千姬那個混蛋,還不是我的對手!”


    “皇兄,你先等一下。”楚留笙大跨幾步,伸手拽住了楚墨的衣襟,喘著氣道,“皇兄……韓……韓路遙她已經發現你偷跑出來了。”


    楚留笙一怔,停下了腳步,雙眼一蹬,回過頭來看著他,詫異地問道:“她怎麽會知道?誰告訴她的?”


    “是……是我偷偷地告訴了夢溪姐姐……然後……然後……”楚留笙低下了頭,不敢看他,怯生生地道。


    “什麽?”楚墨驚道,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道,“你這個呆子,怎麽什麽事都往外講?沈夢溪這臭婆娘就是舌頭長,專門打我小報告的你不知道啊?”


    楚留笙被他拽得提了起來,疼得表情一陣扭曲,指著他身後,道:“皇兄……皇兄……”


    楚墨一愣,順著他指的方向回頭一看,韓路遙那個令他無比厭惡的身影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我的天,你是真的鬼啊?”楚墨嚇了一跳,鬆開了手,對韓路遙道,“你趕緊給我讓開。”


    韓路遙拍了拍衣襟,嫻熟地跪了下去,淡淡道:“請殿下隨我回去。”


    楚墨厭煩地看著她,手裏捏了捏木棍,道:“你趕緊起開,我有正事要幹。”


    韓路遙仍舊跪伏在道路中央,臉埋在地上,道:“皇上他若是知道殿下此時要前往宮中鬥毆,定會震怒的。”


    “什麽鬥毆?”楚墨冷笑一聲,道,“得了吧,前幾天父皇和李伯伯又親征去了,大人都不在,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你不要管。”


    說罷,他便徑直向前走去。


    韓路遙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仍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沉默著一動不動。


    就在他即將特意跨過韓路遙的身體時,韓路遙蒼白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小腿。楚墨一愣,想要掙脫,卻驚訝地發現她的力氣不知何時如此之大,他抬了抬腳,紋絲不動。


    韓路遙不說話,隻是低著頭抱著他的腿。


    楚墨一急,舉起了手中的木棍,對她道:“你幹什麽?快給我鬆手。”


    然而,她依舊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腿,不讓他向前半步。


    啪。木棍結結實實地敲在了韓路遙的腦袋上,她仍是沒有鬆手。


    楚墨憤憤地看著她,他知道韓路遙有多麽的抗打。他在忍受不了韓路遙的管製,便經常在私下裏有事沒事就欺負她,拳腳相加,然而每次都像打在了棉花上,韓路遙一如既往,沒有任何作用。


    他暗中歎了口氣,想了想,開口道:“你知不知道,那個李千姬他早就對我有意見了若是我今日不教訓他,他以後還會更加猖狂。這次他造謠了什麽你也知道。憑什麽要我讓著他?”


    說罷,一直不鬆手的韓路遙淡淡地道:“若是殿下不介意,奴婢可以幫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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