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在悄無聲息中流逝,而世間萬物都將消融在無涯的時間荒野中,曾經的一切不複存在,未來的一切生死未仆。


    顧池躊躇後,獨自一人前往幽禁太子顧汅的塹院,太子的母妃劉惠妃便是郢冶三十三年最得寵的妃子,或許,能從他的口中得到隻言片語。


    塹,峭塹之勢異也,塹院在皇城末端的低窪處,周圍被古樹遮蓋,地勢複雜,極難出入,是大昔囚禁皇族的秘密之地。


    推開門,隻見顧汅端坐窗下,一身青色衣衫極其樸素,頭發也隻是用木雕簪子隨意一束,前方案上擺著一方古琴,旁邊燃著一爐香,清幽盈袖。


    顧汅閑散的撫著琴,音律沒有一絲規則,但依舊讓人凝神靜氣,怔怔的目光似在穿透時空,看向別處。


    “八年了,太子別來無恙。”顧池踏進門,威嚴挺拔的身姿無不彰顯他的身份。


    “皇上好興致。”顧汅頭也不抬的繼續撫琴。


    “今天來,問你點事。”


    “哦。”顧汅輕挑慢抹,突然,五弦一聲如裂帛,尖銳高亢的聲音飛出,填滿整個房間,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顧汅雙手剛好覆在琴弦上,深呼吸,縷縷青煙遊進鼻腔,縹緲間,嘴角輕揚,笑道:“皇上有何事是不知道的?”


    “你可知宮中曾送出一位小公主?”


    “宮中醃臢之事眾多,你應當知曉。”顧汅看向顧池,眼中的嘲諷之意畢現。


    “細細說來,此事後,劉惠妃會被遷到先皇側墓。”顧池知曉顧汅的軟肋,劉惠妃死後獨葬一旁,未與先皇同葬,而此事便成了顧汅的遺憾,以此為籌碼,顧池有把握。


    顧汅果然妥協,將塵封在心底的秘密一一道出:“母妃當年其實懷了雙生子,生下的就是五妹六妹,可是那時,先皇後,也就是你的母後,漸漸奪走帝心,母妃深感你會是我最大的威脅,便設計用六妹的性命陷害先皇後,而當時母妃心軟,沒有害死六妹,隻是讓人悄悄運了出去,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沒想到此計被父皇識破,將母妃打入冷宮,還下令一切事宜不許議論外傳。”


    顧池沉默幾秒,留下一道遷墓的聖旨後,便踏出了塹院。


    身後,一陣陣琴聲傳來,不似剛才的悠揚婉轉,竟像是千軍萬馬般的裂帛之音,聽得人背心發麻。


    一路走過,眼邊的風景隻是在靜默等待,絲毫沒有以瑰麗之姿洗滌肮髒的靈魂,或許,這世間的美好也隻是過眼雲煙而已。


    顧池動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想要追查小公主的下落,可此事像是露珠一般,時間久了,便蒸發了,連一絲霧氣也無從追尋,一籌莫展的坐在案前,任由瑣事侵占整個身體,直到照顧弦歌的婢女前來,顧池鬱結的心理才得到緩解。


    “啟稟皇上,明才人醒了。”


    顧池騰地坐起,眉眼有了笑意,疾步前去探望弦歌,一進門,顧池就感到一股壓抑的氣氛,直直朝著他腦中竄,讓他莫名的不安。局促的走到床邊,隻見弦歌臉色青鬱,閉著眼,軟軟的靠在榻上,像是輕盈的鵝毛,被風吹到枝頭,僅是懸懸的掛著,隨時都會飄落而下,跌到陡峭的懸崖。


    “你醒啦。”顧池臉上揚起笑容,徑直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弦歌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反應,依舊閉著眼,沒有氣力的靠在榻上。


    見弦歌如此,顧池心下一軟,又道:“弦歌,你同我說說話可好?”


    時間如凝固般,靜止的可怕,弦歌像是時空裂縫中的人一般,被時間禁錮一處,動彈不得,連呼吸的起伏都若隱若現,依舊靠在那裏,不動、無言。


    顧池心中一痛,‘一相逢’之毒遊走全身,折磨不已,今後,自己要如何麵對她,輕輕擁著弦歌,細聲道:“對不起。”


    感到有人抱著自己,弦歌用力睜開眼,模模糊糊的,竟是顧池,下意識要掙脫,可身上沒有力氣,怎麽也睜不開,心一橫,便將手肘狠狠撞在榻邊雕刻出的仙鶴尖銳的喙上,頓時,手邊傳來一陣劇烈的麻痛,反射般的躲開顧池的懷抱,恨恨的開口,“出去!”


    “好,你終於醒了。”顧池鬆開手,臉上掛起笑容,趕忙出了內室,吩咐婢女,給弦歌送來吃食。


    弦歌眼角淌出淚水,晶瑩水滴中,餘言笑著向她招手,而下一秒,顧池的長劍就刺透餘言的胸膛,刹那,餘言就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因抽噎咬緊的嘴唇,漸漸失去血色,變得發紫,心中的恨意如泉水般,不斷湧出,幾乎將自己淹沒。


    顧池在一旁說著話,可弦歌一句也聽不到,顧池無奈,索性退出內室,讓婢女伺候弦歌用膳。


    不一會兒婢女悉數退出,跪在地上請罪,“皇上恕罪,才人不肯用膳。”


    “廢物!”顧池拍案而起,深呼一口氣後,才從婢女手中接過膳食,端進內室,還未開口,弦歌就別過頭,以絹覆麵,未言一語。


    顧池見狀輕歎一口氣,走到案前,用朱筆在紙上寫下‘采文’二字,後走近弦歌,掀開她麵上的絹紗,赤紅的兩個字刺痛了弦歌的眼,好個顧池,居然用采文威脅自己,一雙漆墨的眼睛直直的瞪向顧池,目光如刀劍,恨不得將顧池千刀萬剮,“你別動她。”單手搶過顧池手中的粥碗,一口氣吞下,嗆得咳聲連連。


    見弦歌吃了東西,欣慰一笑,“你好好休息,我……”話還未完,弦歌便放下了粥碗,顧池怕再惹弦歌生氣,便斂了笑,苦澀的搖搖頭,獨自回了禦書房。


    采文拿了棗泥糕躲在牆角,直到顧池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來到房中,剛進門,見弦歌虛弱的樣子,心中不忍,悔意直起,撲通就跪在榻前,低聲抽噎著。


    眼角餘光見是采文,弦歌動了動了唇,“快起來。”


    采文不斷的搖頭,淚珠子掛滿眼角,聲音有些顫抖,“主子,我該死。”


    見采文情狀,弦歌勸慰道:“不必如此,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旁人。”


    “主子……”采文跪著爬到弦歌身邊,抱著她,哭出了聲。


    弦歌抬手摸了摸采文的發,細聲道:“我太虛弱,不便行走,你幫我打探下,為何兩國突然言和。”


    “是。”采文用衣袖擦幹眼淚,依依不舍的看了看弦歌,才出了殿。


    世間不可思議之事眾多,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非人力可逆轉,千般追尋,萬般探索,最後的結果總是讓人啼笑皆非,或許,這正是枯燥時空中的一抹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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