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漸漸升高,竟能聽到稀稀疏疏的蟬鳴,落塵閣中的藤蔓也開了朵朵小花,弦歌閑來無事,就拿了把剪子,將藤蔓上歪斜的枝丫剪去,剪到半人高的時候,弦歌頓感手肘酸痛,便使勁甩了甩,就到秋千上休息片刻。


    弦歌小蕩著秋千,手肘的酸麻褪去後,尋了尋四周,不見采文的蹤影,便叫道:“采文。”


    叫了幾聲,也無人應答,弦歌也就不再喚她,徑自回了內室,喝了杯茶,便拿來畫紙,輕蘸濃墨,點點勾勒。


    一炷香的時間,弦歌放下畫筆,癡癡的看著桌上的畫,看得呆了,便伸出手,用指腹摩挲著畫上的人,由發絲到脖頸,感覺指尖也有了溫度,慢慢的,畫開始暈染,弦歌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很快,就開始抽泣,嘴角也因悲傷而顫抖,收回手,指尖染上了墨色,小心的將畫折疊,收在了桌下的木盒裏。


    “餘言,冬去春來,山上的野花開遍,想那大花狸貓、五彩鳥也都回來了。”弦歌眼中尤掛著淚珠,可嘴角卻是泛起微笑,如雨後鮮花般,淒美而豔麗。


    弦歌孤寂的坐在窗前,回想著跟餘言的點點滴滴,記憶中,餘言永遠都是讓著自己,護著自己,在心底,弦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可如今,餘言不在了,弦歌才發現,或許,自己對餘言的感情,並非是妹妹對哥哥的感情。


    一盞茶的功夫,采文回來了,見弦歌在發呆,便走近,輕聲道:“主子。”


    弦歌回過神,轉頭看向采文,發現她眼中暗藏著擔憂,眼角也有未幹的淚漬,細看下,竟發現采文粉白的裙擺上沾著幾滴鮮紅的血跡,不動聲色的問道:“一上午不見你,去哪兒了?”


    采文搓著手,細聲道:“奴婢去太醫院了。”


    弦歌溫和道:“你生病了?”


    采文搖搖頭,微微紅了臉龐,“幫一個朋友取藥。”


    “無大礙吧。”弦歌隨口一問。


    “沒有。”采文臉頰越發紅燙。


    弦歌看在眼裏,大致明白,也就不再發問,“你去幫我取膳食吧。”


    “是。”采文趕忙轉身,前去取膳食。


    弦歌見采文出了落塵閣,便疾步來到落塵閣外,左右張望,見無可疑的人,才將一位過路的婢女拉到一棵大樹後。


    “我是明才人”弦歌先亮明了身份,語氣中帶著威嚴,“你是誰?”


    婢女福了福,道:“奴婢是負責打掃禦花園的申兒”


    弦歌用餘光又看了看周圍,確認安全後,才說:“我問你件事。”


    “才人請說。”申兒低眉順語。


    弦歌看向申兒,笑盈盈道:“最近有宮女或者侍衛受傷嗎?”


    申兒想了想,道:“好像劉侍衛的腿傷了,飛鸞姐姐腰扭了,還有就是陳侍衛手骨折了。”


    “飛鸞是誰?”弦歌追問著。


    申兒指了指醉月宮方向,“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


    “知道了,多謝。”弦歌取出一錠銀子,塞給申兒,口氣中帶著淩厲,“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是。”申兒手微抖的接過銀子。


    弦歌見四下無人,便又快速回了落塵閣,好在,采文還沒有回來。


    坐在桌前,弦歌倒了一杯茶,細細思量著,按申兒所說,采文最有可能幫取藥的就是兩個侍衛,那個飛鸞是貴妃的人,在宮女中地位高,顯然不會讓采文去取藥,可究竟是哪個侍衛呢?抿了一口茶,弦歌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麵,采文衣擺上的血跡,說明那個人受了外傷,陳侍衛是骨折,那麽,是劉侍衛!再聯係采文的神態,弦歌心下了然,難怪,上次開玩笑說讓顧池封了她,那般慌張,原來是有心上人了。


    一飲而盡,弦歌放下茶杯,嘴角浮起微笑,她知道了采文的秘密,在落塵閣中就多一份心安,或許,這個秘密,將會在未來,發揮作用。


    剛放下茶杯,采文就端著膳食進來,“主子,用膳了。”說著就開始布膳。


    弦歌故意看著膳食,不經意的開口,“聽說皇上喜歡狩獵,將獵來的東西做成吃食。”


    “是呀,每年秋分,皇上都會前去皇家圍場狩獵。”采文將每一樣菜都夾一點放到一個精致的瓷碗裏。


    “皇上一個人去嗎?”弦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丸子,淺淺的咬著。


    采文布好膳,便退至一旁,“不一定,有時皇上會挑選合適的人陪同前去。”


    “是嗎?”弦歌頓了頓,悄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采文,“聽說今年,皇上欽點了劉侍衛一同狩獵。”


    采文雙頰微紅,低著頭,看向地麵,雙手絞著腰間綴滿小花的絲絛,“奴婢不知。”


    弦歌嘴角輕揚,經此一問,剛才的猜測就落實了,“我也是道聽途說,你下去吧,等會兒再叫你。”


    “是。”


    采文退下後,弦歌若無其事的吃著碗中的菜肴,食物入口,絲絲奇香,這頓飯,吃得還算入味。


    正午時分,太陽懸在雲端,灑下溫暖的光,可饒是如此,也會讓人感到困頓,因此,大部分人就會午睡,可顧池卻很亢奮,他坐在書房裏,提筆飛舞,在宣紙上抒發自己的快意,寫下一幅又一幅的字,直到手開始泛酸,才將狼毫筆拋到一旁,坐在椅子上,開懷大笑。


    今日早朝,禦史聯合禮部尚書將丞相參了,說是勾結後宮,意欲圖謀不軌,證據鑿鑿,逼得丞相啞口無言,顧池假意維護,卻暗中將問題拋給護國候,護國候哪能不明白顧池的意圖,便上奏,將丞相貶官,幽禁丞相府,顧池故作逼不得已的模樣,默認了護國候的建議,將丞相押下,幽禁在了相府。


    顧池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神情十分閑意,多少個日夜,都不曾像現在這般愉悅又閑適了,丞相張清仗著是琳兒的父親,多年來在朝中為所欲為,一手遮天,這本就犯了皇家的大忌。本念著對琳兒的情,寬恕其父親多年,如今卻暗中勾結後宮,簡直不可饒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劉潭一瘸一拐的進來書房,向顧池請安。


    顧池抬眼看向劉潭,收了笑意,“事辦得如何了?”


    “稟皇上,暫時還未查明又止的蹤跡,不過,據探子報,此人跟金國世子有關聯。”


    “哦。”顧池從椅子上站起,臉上陰晴不定,“詳細說來。”


    “我們的人在定城看到世子的探子曾拿著又止的畫打探過。”劉潭看了一眼顧池,又道:“後來,我們跟蹤發現,他們也是在找又止。”


    “什麽時候的事。”顧池聞言蹙眉,慢慢繞過書桌,背對著劉潭。


    “大約三個月前。”


    顧池轉過身,取下一枚令牌,丟到劉潭腳下,“召集各地的密探,給我查清楚他們的關係。”


    “是。”劉潭拾起令牌,像一個佝僂的老者,跛著腳退下。


    顧池眯著眼,危險的目光隨之迸出,直直落在前方,似乎看到了某種危機,那是他不能容忍的,收拾了丞相,就要著手打擊金國,這天下的版圖都將歸於昔朝,他會是昔朝最偉大的君王,顧池勾起嘴角,笑容裏飽含了對此願望的炙熱和瘋狂。


    醉歡樓內,紙醉金迷,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無不前來尋歡作樂,意亂情迷間,一些隱秘的消息就被泄露,一一傳到梁朝傾耳中。


    “顧池盯上你了。”梁朝傾臉上盡顯憂鬱之色,鬢角的散發淩亂的貼在嘴角,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累。


    今晨,阮娘前來告知,昨晚有一位客人醉了酒,跟姑娘閑聊間,透露了自己的任務,就是詳查又止跟自己的關係。這讓梁朝傾很憂心,此時被顧池咬上,自己跟餘言的處境將會很危險,他甚至在想,不日,要尋個合適的日子,將餘言帶回金國。


    餘言沉默了,內心在強烈的掙紮,心底燃起的那一絲薄弱希望也被慢慢澆滅,他自己可以死,但不能連累了他人,暗沉道:“將之前派出去的人召回來吧,計劃也暫停。”


    梁朝傾亦沉默了片刻,按住餘言的手微微用力,“人我會召回來,製造輿論的事,自有蔣幫主去辦,再等等吧。”梁朝傾想再給餘言一點時間,畢竟,這次回金國後,再回昔朝,就難了。


    餘言眼睛澀澀的,有些哽咽的開口:“若是顧池查過來了,你就先回金國吧,我為弦歌留下籌碼後,就助你研製新藥。”


    梁朝傾一直有個夙願,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上戰場,為金國開疆拓土,而餘言不會武功,隻能研製新的強效傷藥,助梁朝傾在征戰中少一點顧忌,多一份保障。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同意留你一人在昔朝的。”梁朝傾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齊雲老者要保護好餘言,就會盡力而為。


    “必要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顧及我,畢竟你是金國世子,你有你的責任。”餘言平靜的開口,本就是‘死而複生’,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梁朝傾一聲歎息,不可否認,餘言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還是希望能將餘言安全的帶回金國,“我盡量保全大家。”


    餘言再次沉默,他現在的處境,說什麽都是空餘,隻希望上天眷顧,能給他一個不算糟糕的結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世別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煙漠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煙漠漠並收藏兩世別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