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以血肉之身涉足人間,這個遠古以前的老怪物,總算是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真意。


    青銅台上陰煞罡風陣陣,天機子本就是寄居在殘破屍身之中,光靠肉身很難全部擋下這種力量的侵襲。


    “該死的混賬,老夫這回虧大了。”


    天機子如是想著,緩緩邁步向前,同時不禁慶幸,坐在那上頭的小輩實力不算絕強,隻能靠著封魔台自保。


    老人看似沒多少人知曉的竭力攀爬,卻在整個東海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龍宮深處,一位穿著明黃色錦袍的威嚴男子,聽到這個消息後怔怔出神,隨即皺眉問道:“可知那老人是誰?”


    “這......”


    屬下一時語塞,要知道七靈島中心區域,因那神秘出現的老人,如今已經成了一處恐怖絕地,根本沒人敢靠近。


    似乎對這種反應極為不滿,男子冷聲嗬斥道:“我龍宮為東海之主,還會畏懼這點危機嗎?”


    “派人,給本座弄清楚了!”


    “是。”


    類似的對話在許多地方上演,東海中但凡有些實力的宗門散修們,都在收到消息沒多久,不約而同的出發奔赴那原本寂寂無名的島嶼。


    方禛倒是有些猶豫,臉上帶著幾分古怪意味,對身旁親信問道:“七靈島,是陳聖他們去的那裏?”


    那少年想了想,緩緩點頭。


    “麻煩了。”不知為何,方禛對那位十分年輕的人族有種本能的敬畏,還有就是深深的無奈。


    似乎麵對陳聖,他這個龍宮的殿下,便要處處被牽著鼻子走。


    這不,剛護送完人,又得馬不停蹄的趕過去了。


    “隻希望這位陳兄,不要惹出太大的禍才好。”方禛心中隱隱憂慮,伴隨消息傳來的魔窟二字,可是有些讓人頭疼呐。


    相較外界的風起雲湧,兩界空間壁壘中的陳聖就顯得舒服的多,至少與那位謀籌極深的少年,達成了一種微妙平衡。


    借這個空檔,陳聖得以梳理體內雜亂無章的經脈,以及那些被胡亂塞著的恐怖力量們。


    首當其中的便是那古怪礦石的能量氣息,原本陳聖隻是將它們凝練封存,留待日後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會慢慢研究。


    試著將一枚印記剝離出,正要悄悄送往氣府。


    對麵那少年忽的睜開眼睛,輕蔑笑道:“我勸你別想著耍什麽手段,否則即便你是外麵那老東西的後輩,我也必殺你。”


    陳聖聞言心中大定,至少從少年語氣神態,能夠聽出看出他對天機子的忌憚。


    “既然如此,你何不把我放了?”陳聖停了動作,笑著開口道。


    “你是覺得我很蠢?”少年臉色極為難看,冷聲說道:“看在那老東西的麵子上,你可以活下去,但在封魔台中得到的一切,都得給我留下。”


    說這話時,少年已經有些色厲內荏了,實際上他非常清楚,若有人將這方小世界的秘密泄露出去,不說這些年折了弟子的各方勢力,單是魔窟中還等著享用這塊肥肉的前輩大佬們,就足可以將他撕碎了。


    陳聖嗬嗬一笑,道:“看來魔窟還真是霸道,不怕惹惱了我背後的勢力?”


    少年一邊貪婪接收二人的修為,一邊冷笑道:“當日在擂台之上,你可曾見到哪個宗門的長輩到場?”


    至少擺在明麵上,魔窟下屬宗門招收弟子,對一些小門派來說還是頗有吸引力的,況且魔門規矩鬆散,還能夠得到進入小世界的機會,即便是一些大宗派的弟子,也會心動的。


    而這些人,往往分布東海各域,出行身邊豈會沒有長輩帶著,可那日在封魔台上,陳聖的確不曾見過哪怕一個金丹境上的修者。


    “所以說,這是東海各派的共識?”陳聖不解,既然知道這裏是龍潭虎穴,哪家的師長會把晚輩往裏送。


    少年神秘一笑,這其中的一些門道,即便是他的身份地位,都是剛剛知曉,怎能輕易說與外人聽。


    隻是他心中惱怒的是,麵前這小子不知出身哪個隱世宗門,不懂規矩一頭撞進來也就算了,偏生師門長輩還是個實力絕強的家夥。


    想到那個渾身透著詭異的老頭,少年不知哪裏生出諸多煩悶心緒,沒好氣的擺了擺手,道:“總之出去之前,我會給你種下禁製,想必你那長輩也沒什麽好說的。”


    陳聖臉色浮現幾縷詫異,一晃而逝,掩飾的極好。


    少年似乎想到近在眼前的大道前路,隨即眯眼瞧著陳聖,咋舌道:“真真是見了鬼,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擁有如你這般渾厚真元的金丹修士,還真是頭一次。”


    “或許是我天資過人。”陳聖厚著臉皮回了句。


    少年翻著白眼,不再出聲。


    外界,天機子一連上了九道階梯,終於有些扛不住罡風侵襲,停了下來。


    七靈島外,離得比較近的一些修士收到命令趕來,卻又攝於那股駭人的氣勢威壓,根本不敢靠近。


    一位金丹老劍修匆匆趕來,臉上掛著風塵仆仆帶來的疲憊,皺著眉頭問道:“為何不入島?”


    “宋老劍聖,您又不是沒瞧見,這餘波咱們都未必扛得住,哪裏敢闖?”一個年輕人滿臉菜色。


    老劍修冷哼一聲,深深看了這青年一眼,緩緩說道:“我記得你,似乎是北邊島上一個老怪物的弟子吧?”


    青年苦笑著點頭,他可不覺得被這位老前輩記住是什麽好事。


    世上修行,劍修天然高過一頭,因此即便青年如今修為看著不弱,甚至大有可能勝過老劍修,但在成名多年的宋老劍聖麵前,他還是不敢表現出任何異動。


    好在老人並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稍稍歇息,便提起劍意,借著一往無前的精純劍氣,硬生生破開那狂亂的風暴,衝入島嶼中央。


    “嗬嗬,一大把年紀還是如此衝動,難道你們劍修就這麽沒有腦子嗎?”


    嗓音響起,所有人都齊齊扭過頭去,想看一看,是誰敢如此狂言。


    兩道身影穿風而至,一個眼睛狹長的青年出現,薄薄唇角掛著抹嘲弄的笑意,冷聲道:“看著本少作甚,難道我說的不對?”


    眾人急忙撇開頭,倒不是心裏有多認同這青年,而是實在惹不起這位性情古怪,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背景的龍宮殿下。


    方隱冷冷掃視一圈,才將目光收回,落在身旁背著劍的男子身上,戲謔道:“不學著你那位前輩劍修,來個一劍破虛?”


    男子眉腳微垂,明顯有些不滿。


    可七殿下卻好似全然沒有察覺到,自顧自說著:“論起來,你與這宋老劍聖也算師出同門,就不怕他死在裏頭?”


    “無妨。”麵容清臒的男子終於開口,卻隻是輕飄飄的,吐出兩個不帶絲毫感情的字。


    “嗬嗬,比起這些,我更想看到,究竟是何方高人,能在那魔窟的封魔台上,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方隱抬起頭,眸子凝視著那團團黑雲籠罩的地方。


    封魔台占據的地方不大,即便是天機子登台引出來的浩大聲勢,也不過影響了最中心那幾座小島,而這些地方,本就沒什麽人會去,如今反倒是成了一些搶手貨。


    七殿下方隱與那背劍男子穩穩占據一座小峰,凝望著下方,瞥見一道乘船上島的少年身影,臉上浮現幾絲疑惑神色。


    “老九來這裏做什麽?”方隱皺眉。


    “殿下是在問我嗎?”男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師門為何替自己選定這麽一個人,故抿嘴道:“同為龍宮太子,你來得,他為何來不得?”


    方隱嗬嗬一笑,他其實心裏明白,身旁這男子劍修本是中意他那位九弟的,想到這裏,方隱心中不禁一喜,能在這種事情上,壓過那近些年越發頭角崢嶸的方禛一頭,他是極歡喜的。


    方禛剛踏上陸地,就察覺了那道挑釁目光,微微一笑,徑直去往一處不顯眼的平地,那裏站著不少無甚背景的修士。


    看著與那些低賤之人擠在一起的九弟,方隱心中的得意更盛,眸子中射出兩道精光,饒有興致的打量那些人。


    跟在方禛身邊的少年眉頭微皺,壓低嗓音說道:“七殿下如此咄咄逼人,何必再給他麵子?”


    方禛隻是淡然一笑,輕飄飄道:“我這個兄長平生就好麵子,喜歡站得高些,而咱倆都是泥腿子出身,站那裏不是站?”


    少年被逗得樂了,見他沒忘了兩人一同吃苦的情分,心中怨氣也就消散了幾分。


    其實方禛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便是:真出了麻煩,總是站得高的人去頂,沒理由讓咱們這些矮冬瓜出頭吧?


    靠著這條人生準則,方禛一路走來可是少沾了許多麻煩,今日這個不同,屬於避無可避,但並不代表不能借那位七哥的力量一用。


    目光觸及那道負劍身影,方禛生出幾分底氣。


    恐怕是方隱自己,都不知道他所招攬的助力,其實是個怎樣的人。


    適逢此時,那青銅台階上的老人,長身而起,鼻息之間吞吐著天地精氣,眼神堅毅的跨出了沉重的一步。


    氣浪從島嶼深處蕩漾開,一些站在山頂的人物,很不幸的被掀飛出去。


    這其中自然不包括那位七殿下,可他如今的處境也不太好受,臉色煞白看著身邊劍修,陰沉問道:“為何不出手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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