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柳眸子低垂,輕聲問道:“您所說的,是不是一個喚作尹夜雨的女子?”


    林鈞瞳孔皺縮,好像受了極大衝擊一般,澀聲開口:“不錯,沒想到她的女兒都已長得這般大了。”


    “林伯伯不要如此,母親生前最為記掛的就是您這位老朋友了。”東郭柳眨了眨眼睛,無比誠摯的看著麵前的男子,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生前?……難道你的母親已經?”林鈞臉上寫滿了驚駭。


    尹夜雨曾是仙宗最為出眾的女子,不僅是容貌絕美,天賦也是強得一塌糊塗,是女弟子中的翹楚。


    同輩的各家弟子,許多都對尹夜雨心存愛慕,其中就包含這林鈞。


    隻可惜,那女子在一場原本必勝的戰鬥中落敗,自此心灰意冷,嫁入東郭家族,誕下東郭柳姐弟二人後便離世了。


    東郭柳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珠低落,如落在林鈞心頭。


    呂竺瞟了眼這位自我流放多年的林氏家主,心中唏噓不已,當年傾慕尹夜雨的人中,林鈞用情最深,因此在尹夜雨跌落凡塵後,他心性大變,自鎮海獄。


    “小丫頭,既然你叫我一聲林伯伯,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都可來林家找我。”


    就當是最後為夜雨再做些事吧,林鈞心中喟歎,扭頭看向呂竺,他沒有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


    呂竺輕笑,將兩人帶到一個院子裏,林楠浸泡在碩大木桶裏,下方靈石點燃催化藥力。


    神識掃過一遍,林鈞皺眉,語氣不善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傷我兒?”


    仙宗林家,實力並不算拔尖,但出了名的護短,即便林楠不認自己身世,他們亦是如此。


    呂竺聞言搖頭,“你什麽都沒不打聽清楚,就來替你兒子出頭了?”


    林鈞不以為意的擺手,嗤笑道:“少說沒用的,就告訴我是誰就行了,看老子不把他屎都打出來。”


    林氏家主,在仙宗禁地的海獄之中,又以脾氣火爆著稱。


    呂竺翻了翻白眼,道:“龍府一個老家夥幹的,你若要尋仇去王家就是了,王藹那小子拱的火,別把他給漏了。”


    這些日子他可沒閑著,打探了不少消息,正好派上用場。


    林楠突然睜開眼睛,看著院中突然出現的三人,尤其是中央那威嚴男子,神色變得極為陰冷,“我的事不用林家插手!”


    “哼……給人打了連尋仇的勇氣都沒有嗎?”林鈞冷哼,“若你真有本事,就不會給人打了,屁都不敢放一個。”


    “不用你管!”林楠冷笑,“林大家主有這份閑心,還是先處理好家族事務吧。”


    父子二人,言語之間分毫不讓,小院中竟然有了幾分硝煙彌漫。


    呂竺輕拍東郭柳額頭,笑罵道:“小丫頭片子,這種事情你倒是有興趣。”


    東郭柳吐了吐舌頭,與呂竺一同走出院子,將空間留給兩人。


    直到入夜,林鈞才黑著臉從院子裏走出來,若是看得仔細,會發現這位林氏家主,元嬰修士身上居然多了幾道腳印。


    林鈞停在東郭柳麵前,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東郭丫頭,你可願意隨我去林家?”


    東郭柳微怔,旋即淺笑搖頭,以她的情形,在聖山還是林家其實相差不大。


    不過是從一座屋簷下,換到另一座屋簷下罷了。


    更何況,林氏勢力脈絡盤根錯節,遠不如聖山純粹。


    林鈞略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取出一塊木牌,囑咐道:“若遇難事,可以憑借此令牌來林家找我。”


    強逼著東郭柳說下,這位林家主才放心離去,隻是邊走嘴裏邊小聲嘟囔著什麽。


    望著那道緩緩離去的背影,東郭柳隻覺心中一處原本空著的位置被填滿,她已經許多年,不曾感到來自長輩的溫厚關懷。


    呂竺笑吟吟道:“其實你要是肯點頭,很快就能真正飛上枝頭了。”


    “長老這話什麽意思?”東郭柳側過頭,不解話中的意思。


    呂竺遙望天上明月,輕聲說道:“老夫可是親耳聽見,林鈞問那林楠,願不願意娶你入門。”


    東郭柳睜大溜黑眼珠,蒼白臉頰上布滿震驚神色,這位林氏家主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以林楠的天賦相貌,即便無法贏得聖女芳心,各脈的頂尖女弟子,還不是任其挑選?


    東郭家族數代一出的絕脈女子,注定了是個凡人,哪裏配得上。


    最終隻能將這份驚駭神色壓下,東郭柳低著頭走入院子,到了該給林楠換藥水的時間了。


    呂竺分明看見,這位纖弱女子眼中噙有晶瑩淚光。


    林鈞一路走出聖女宮,瞥見站立在那的陳聖,悶聲道:“抱歉,之前是林某衝動了。”


    陳聖微笑,“林家主也是愛子心切,不必如此客氣。”


    林鈞臉色一黑,拱了拱手,身形一掠遠去,看方位似乎是那王家所在。


    第二日,仙宗上下傳出一條消息,那位自海獄歸來的林家家主,悍然打上王家,打傷數位元嬰修士,最終與龍府老仆對上一拳,才轉身下山。


    “林公子,林伯伯他其實對你不差的。”東郭柳看著臉色陰沉的林楠,忍不住開口勸慰道。


    林楠驀然扭過頭,“林伯伯?”


    察覺到失言,東郭柳匆忙將藥液倒入桶中,火急火燎走出院子。


    “呼……”長舒一口氣,東郭柳抹去額上汗珠,“這位林公子,還真是性子古怪。”


    話剛脫口,東郭柳急忙捂住嘴巴,向後瞟了一眼。


    渾身浸泡在藥液之中的林楠眼眸微閉,神魂陷入沉思狀態。


    陳聖與姚郗收到消息,看向東郭柳的目光尤為古怪,後者更是直接開口,促狹道:“林家主果然眼光不俗,一眼就挑中了這麽賢惠的姑娘。”


    陳聖急忙附和道:“仔細看來,柳姑娘與林楠兄還有幾分般配,不如你我幫幫忙,促成此事?”


    姚郗眉頭緊鎖,喃喃道:“若是這樣,倒也是個絕佳的法子。”


    看著眼前不像說笑的兩人,東郭柳瞠目結舌。


    “好啦,與你說笑的,還當真了不成。”姚郗嬉笑,給東郭柳鬧了個大紅臉。


    “那位林家主倒真是個妙人。”陳聖笑道。


    傳言雖有誇張嫌疑,但也足以表明林鈞的態度,今日之後一些躲在背後的家夥,將不得不浮出水麵。


    “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元嬰境的修士上山,小師叔打算如何應對。”姚郗收斂笑意,正色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你還信不過小師叔?”陳聖輕笑,隨口說道,無比的灑脫。


    既然入了仙宗,他自然是做足了準備,隻要一些老怪不插手,陳聖都有把握壓下此事。


    哪怕是龍府,也無法撼動陳聖的意誌。


    “好吧,那郗兒可就全靠小師叔了。”姚郗起身退去,嘴上如此說,她卻並沒有將所有希望放在陳聖一人身上。


    如陳聖為她考慮一般,這位仙宗聖女,也積攢下一些手段。


    …………


    這一日,拒海街府邸終於完工,由李衡精心打造,親手刻錄符紋大陣。


    有齊冀的前車之鑒,李衡在此事上花費極大心思,布下法陣可以阻擋元嬰修士半個時辰。


    薛家老祖再度走出院子,站在這座巍然法陣麵前,良久無言。


    有人親眼看到,這位幾乎是拒海街之主的老人,衝著那位心神枯竭的年輕人行禮,乞求其留在海城,修繕護城法陣。


    李衡強提一口氣,隻說了一句話,便讓老人本就佝僂的身子,變得更加彎曲。


    他說:“海城如何待我師弟?”


    陳聖離開之後,城中謠言四起,有人傳他與水族勾結,害死許多人,更有人說,那件震驚全城的刺殺案,正是陳聖所為。


    由始至終,這位陳聖的師兄,都不曾站出來說過一句話。


    就是這麽個低頭隱忍的人,開口便是石破天驚,將一位守城人給壓彎了腰。


    薛老祖眼中有著悔恨,他是有能力壓下謠言的,然而他沒有,從而導致了今日痛失一位符道大師。


    李衡眼神淡然,拱了拱手,便跨入府中修養,他以神紋繪符,消耗極大。


    原本居於竹園的曹銀,也在不遠處,恰好看見陣法落成的一幕,不過他不敢出現在李衡麵前。


    秘境之中圍殺,他這張臉可不是那麽容易忘記的。


    想到這,曹銀收斂氣息,轉過身邁步離開。


    海城外,各堂之人臉色都不算好看,約定好今日會到的龍府主事,竟然遲遲不來。


    傳訊信物握在海老手中,宛若一塊十分燙手的山芋,令他坐立不安。


    “諸位,訊息上確實說的是今天,不會有錯。”反複確認之後,海老抹了把汗說道。


    “莫不是故意來遲,威懾我等?”有位堂主皺眉問道,曾經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不會。”齊冀搖頭,道:“若是如此,就不會讓我等在城外守著了,此處並不適合立威。”


    眾人點頭,這裏靠近戰場,除去一些斥候,幾乎很少有人會來。


    “等等吧。”海老長歎一聲,手上信物突然閃爍亮光。


    查閱完其中信息,海老凝視遠方,一字一頓道:“他們來了。”


    齊冀循著他的目光而去,找到緩緩而來的兩人,臉色難看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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