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完兩人,陳聖獨自出門,在街上碰見風塵仆仆的薛韜。


    “陳聖,你怎地還在此處?”薛韜看見慢悠悠的陳聖,臉上露出幾分怨懟,急聲說道。


    陳聖皺起眉頭,倒不是因為薛韜的無禮,而且想到了某些極不願意麵對的情形。


    好在他很快捋清了思緒,問道:“薛兄如此行跡匆匆,莫非出了什麽要事?”


    “竹園出事了。”薛韜顧不得說太多,便伸手拉起陳聖,禦風而去。


    二人落在竹園外,陳聖方才忍不住蹙眉,原本清幽雅致的竹園,竟然充斥著狂暴的氣息。


    而這氣息的源頭,似乎是來自角落裏的一間小竹屋。


    那是掌櫃齊涼的房間。


    “為何會如此?”陳聖小聲喃喃,以常理說,齊涼破碎金丹之後,想要牽引天地靈氣都十分吃力,更別提鬧出這麽大動靜了。


    然而,此時此刻,這一幕正在發生。


    陳聖扭頭,看向靈韻一行。


    靈韻沉吟了片刻,說道:“有個少年送了一封信,齊涼看完就這樣了。”


    薛韜微微點頭,“如果我的消息沒錯,應該是暗堂魏瀾來過,替老城主送信。”


    “魏瀾?”陳聖眼前浮現那個不知深淺的少年身形,眉頭緊鎖。


    薛韜看了眼靈韻幾人,以心聲泄露天機:“那位老城主,本名姓齊。”


    陳聖眼睛一亮,沒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落魄掌櫃,竟然有著如此大的一尊靠山。


    轉念一想,陳聖便釋然了,尋常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有府邸,而齊涼金丹破碎之後,居然有資格擁有如此大的竹園。


    “放心,齊掌櫃雖然氣息雜亂,但卻是一樁實實在在的大好事。”


    陳聖笑容燦爛,“或許過不了多久,海城就又要多出一位齊姓金丹修士了。”


    此刻齊涼體內,有無數纖細的暗金色絲線,將破碎散開的金丹碎片聚攏,縫合。


    饒是陳聖的見聞,都不曾知曉還有此等玄妙手段。


    當然,這也得益於齊掌櫃的辛勤耕耘,每日修行吐納不輟,方才使得金丹雖破,卻沒有消散。


    聽到陳聖這話,薛韜才算是鬆了一口氣,看著那座竹屋,露出欣喜的笑容。


    陳聖側目,對這位年紀輕輕的薛家人十分欣賞,之前碰到他時,薛韜行色匆匆,顯然沒少為齊涼的事求人。


    隻是如今城中接連兩樁大事,一悲一喜,其中風波詭譎,一些大人物們自然無心理會薛韜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哪怕是有資格住進拒海街又如何?終究隻是個小輩。


    直到確認齊涼氣息平緩,體內真元趨於平靜,薛韜才抱拳離去。


    隨後,海老親自來到竹園,為陳聖帶來幾個消息,以及山上傳來的書信。


    其一是呂老怪受傷被仙宗所救,同樣的,這位出身呂家的斬龍人,不得不放棄海城身份,回歸仙宗,侍奉在聖女身旁。


    第二個則是,老城主逝去之後,城中決定為其豎立雕像,以作紀念。


    “前輩是說,海城所有元嬰修士都會到場?”陳聖皺著眉頭,不解其中深意。


    海老點頭,道:“不僅元嬰修士,還有一尊底蘊被齊堂主請動,親自為雕像刻文。”


    聽到齊堂主三個字,陳聖哪怕是傻子,也該知道此事是何人挑起的了,忍不住諷刺道:“老城主死都死了,還要站出來給晚輩鋪路。”


    此事若成,齊冀在海城的聲望絕對會有質的飛躍,甚至有可能撫平因他產生的損失。


    海老忍不住搖頭,看來真如齊冀自己所說,麵前這位天資卓絕的少年,對齊冀印象極差。


    隻一瞬間,陳聖就收斂了心緒,與老人確認呂老怪會來海城吊唁後,收下書信,禮送海老出園。


    無論海老與齊冀關係如何,陳聖對這位曾經護住自己的老人,依舊心懷感恩。


    幾乎於此同時,門外有對姐妹,攜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仆,抬頭看向陳聖。


    老仆正是那做了錯誤決定的苗並,他此刻無比揪心,看著那位與海城大人物談笑風生的少年,隻覺心如刀割。


    陳聖自然看見了他們,一路將海老送到竹園之外,方才說道:“三位來此找我,是有什麽要事?”


    陳沛兒攥緊著拳頭,眼神中布滿了緊張之色。


    相較下,她的姐姐陳靜就顯得平靜許多,笑吟吟看著陳聖,“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陳聖莞爾一笑,側身讓路,當日之時與這兩個女子關係不大,他還不至於遷怒他人。


    至於那幾乎變了副模樣的苗並,陳聖也隻當看不見,放他進了竹樓。


    苗並方才踏入竹園,心中一顆苦澀的果子就已然爆裂開來,耳畔傳來極為刺耳的狗吠鳥鳴,搖曳老人心神。


    反觀陳靜姐妹,卻好像沒事人一般,與陳聖聊著天。


    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趴在地上,沌獸伸出爪子拍了拍頭上烏鬼翅膀,以示鼓勵。


    陳聖嘴角扯了扯,在心頭默默記下,而後三人落座,苗並畢恭畢敬嗯站在一旁。


    角落裏的靈韻冷哼了一聲,徑直出屋,眼不見為淨。


    屋內的四人沉默片刻,陳沛兒一顆心幾乎隨著那少年飄出,托著下巴,有些委屈道:“陳大哥,靈韻哥哥就這麽討厭我嗎?”


    陳聖啞然無言,這話還真不好說。


    見他如此神情,即便是陳靜都忍不住噗嗤發笑,給妹妹瞪了一眼,才咳了幾聲,正色道:“陳大哥,我姐妹二人此來,是有一樁秘密要告訴你。”


    陳聖哦了一聲,興致缺缺,如今城中事,能讓他放在心上的還真沒幾件。


    靈韻入海一事,再有就是與呂老怪的那個賭約,事關藏月山,他來東海就是為了這個。


    陳靜看著他,不禁有些挫敗,在沒遇到陳聖之前,她好歹也是位天之驕女,哪怕修行天賦不佳,也靠著自身的努力,成為受人尊敬的陣師。


    一時之間,大小兩女臉上都布滿了怨懟之色。


    最終陳聖灑然一笑,正襟危坐,虛心發問:“陳大小姐請說。”


    聞言,陳靜臉上煥發前所未有的笑顏,甚至不覺間還衝著陳聖拋了個媚眼,才道:“事情是苗叔聽到的,關於老祖宗。”


    事關家族前輩,由她們兩個晚輩開口,終究不好。


    事實上若不是為了補回一點關係,陳靜都不會答應那苗並。


    以往很長的時間裏,這位雄心壯誌的苗主事,對她這個大小姐,護船陣師,態度可不算好。


    苗並默然許久,才緩緩將聽到的一樁秘事說出。


    眾人前往營救齊冀其間,重傷近死的陳家老鬼竟然傷勢恢複如初,切因禍得福,另一隻腳也踩在元嬰門檻上。


    一場針對陳聖的陰謀計算,悄然展開,由那位刑堂之主挑起,陳老鬼領頭,十餘位金丹修士一同出手。


    陳聖靜靜聽完,隻說了一句:“我何以信你?”


    很簡單的話語,字眼不多,卻足以擊潰一位心神處於緊繃狀態的老人。


    苗並抬起頭,看著不久前還能夠談笑風生的少年,此刻變得無與倫比的陌生,與決然,不忍噴出一口心血,暈厥過去。


    陳聖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是看向陳靜,問道:“大小姐能否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


    那種受人欺騙的感覺可不太好,陳聖不希望再感受一遍。


    陳靜臉頰泛白,到了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她與陳聖之間的情分,早就徹底斷絕了。


    陳沛兒努力仰著頭,不讓陳聖瞧見自己眼中的晶瑩淚珠。


    “罷了。”陳聖喟歎一聲,終究沒狠下心,隻是淡然說道:“我知道了,會仔細提防的。”


    本已經心死的苗並抬起頭,眼中射出熠熠神光,衝著陳聖連叩三個頭,重重說道:“若老奴這話能給陳公子帶來丁點好處,還請記在兩位小姐身上。”


    陳靜神色微變,這番變動,苗並從未與她透露過分毫,此刻這位陳家大小姐,目光有些陰冷。


    似乎看出陳靜心中憂慮,老人慘笑,自嘲道:“大小姐請放心,若是情報有假,老奴自會向陳公子請罪。”


    這倒是讓陳聖有些刮目相看,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因為此事幾乎成了老人的生機所係。


    最後,兩女帶著苗並離去,陳聖則是與靈韻站在門外。


    靈韻問道:“此人背信棄義,為何不殺了他?”


    之前苗並所做之事,幾乎連累龍閑身死,靈韻可不理會是否與陳家姐妹有關,皆一棍子打死。


    這些時日以來,陳沛兒不是沒有偷偷造訪,都被靈韻給無視了。


    若不是顧忌龍族身份,他甚至有可能在海城殺人。


    陳聖笑了笑,隨手拍在靈韻頭上,大步走向小竹屋,如今齊涼的修行也該告一段落了。


    還得要問問齊掌櫃,對那戰堂齊冀觀感如何?


    推開門,齊涼已然睜開眼,整個人的氣象煥然一新,周身流動著尚未散去的靈氣。


    在氤氳氣息之中,齊涼長身而起,滿臉疑惑的看著陳聖,“陳道友?”


    陳聖愣了片刻,才從齊掌櫃的變化中回過神來,笑著拋過去一壺美酒,瓶子用的是齊涼第一次偷偷送藥所贈。


    陳聖開門見山道:“想必齊兄都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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