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陳聖才緩過勁來,看了看笑眯眯的海老,又看了看擠眉弄眼的焚海上人,欲言又止。


    焚海上人大手拍落,“有話就直說,在你麵前的幾乎是城中地位頂高的人物了,沒啥不好意思的。”


    聞言,海老深深瞧了他一眼,發現自己今日是找錯引路人了,隻是他想不明白,這個脾性最差的斬龍人,為何會對一個與龍族親近的少年如此寬仁。


    陳聖雙手抱拳,果真不客氣道:“那就勞煩兩位前輩多多費心了。”


    焚海上人嘿嘿一笑,滿口答應,坦言隻要陳聖願意,他這個隻怕蹦噠不了太久的斬龍人,是可以不要一些臉麵的。


    海老神色微變,他可是知道,身旁這個家夥正在經曆一場極為玄妙的博弈,後患與機緣皆是無邊無際。


    陳聖微微點頭,看向麵露難色的老人,笑道:“前輩若覺得為難,我可以自己去掙戰功。”


    海城之中戰功是最為吃得開的硬通貨,陳聖其實不需要海老與焚海做什麽,隻要捂緊了嘴巴,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掙來。


    老人還未來得及開口,焚海瞪了陳聖一眼,佯裝發怒,道:“你小子什麽意思,瞧不起我焚海也就罷了,連在城主府最高處都有著一張板凳的海老都信不過?”


    陳聖輕抬眼皮,發現那位他口中地位極高的老人,正扯著嘴角。


    “行了,別演戲了。”老人歎了一口氣,略帶幾分無奈道:“老夫可以為你保密,甚至在不違反城內法規的前提下,給這座竹園批下一道天然禁製。”


    陳聖張開嘴巴,正要道謝。


    海老斜了他一眼,頗有種無從下口的感覺,最後說道:“讓這頭蛟龍老實些,城中許多地方都有著大道壓勝,給人打死了事小,別連累了你與焚海才是。”


    一語落地,老人徑直起身,推開門,目睹一縷日光穿過竹林射來。


    他雙手輕輕抬起,旋即天地之間清風徐來,縈繞在竹園樓間。


    在院中埋頭幹活的齊涼猛然抬起頭,茫然尋找天地異變的源頭,作為這座竹園的主人,對此處天地靈氣變化格外敏感。


    老人忙完之後,驀然轉身,向陳聖點頭致意,一閃而逝。


    焚海上人雙手環臂,為那頭蛟龍解開束縛,不知為何海老竟然沒將這條價值連城的捆妖索帶走。


    “嘖嘖……能讓海老花費這般心血的,你小子可真是頭一個了。”他抬手拍了拍陳聖肩頭,將捆妖索塞入後者手中。


    陳聖摩挲著材質堅韌的繩索,故意呢喃道:“是一頭元嬰老龍的筋,看來這位前輩果真地位極高。”


    緩緩起身的靈韻,聽見前半句就已經給嚇得幾乎穩不住身子,又一頭栽下去。


    焚海上人眼疾手快,伸手攙扶住他,譏笑道:“這就怕了?你可知道,自有海城起,那道牆頭後麵死過多少龍族?”


    他伸出一隻手掌,獰笑著說道:“別的不好說,單是化神之上的老龍,就隕落過五頭之多。”


    說完,他漠然瞧著靈韻,意思是,你這麽一條爬蟲,在如今的海城裏還真不夠看。


    靈韻心神搖曳,連帶著眼中神光渙散,竟然隱隱有神魂失守之勢。


    陳聖抬起劍鞘將他擊暈,帶著幾分責備道:“嚇唬人也得有個度,前輩忒不厚道了。”


    焚海上人咧嘴大笑,他的確故意想看這頭蛟龍心防被破之後,能做出何等囂狂事來,最好是凶性大發,與兩人打起來。


    許久不曾有龍族現身戰場,他這位斬龍人手可有些癢了,金丹蛟龍是有幾分殺雞用牛刀的嫌疑,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陳聖自然能看穿他的心思,讓靈韻躺在竹床上,他抬腿提了提桌下黑狗。


    一條來日必定極不俗的凶獸,心底偷偷罵了句娘,一顛一顛的離開。


    “咋的,要與老夫說些悄悄話,不傳二耳的那種?”焚海上人笑容玩味,對於這位心性極佳的年輕人,他從來不吝嗇玩笑。


    陳聖白了他一眼,問道:“可否告知那位道人身份?”


    焚海上人收斂笑意,難得皺緊眉頭,歎道:“也不知你小子時運不濟,還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隻能說你來的很不湊巧。”


    “怎麽說?”陳聖神色微凜,他對海城所知不詳,且已然過了許多年,難免許多事物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例如那枯瘦道人,就是如此。


    焚海上人嘴角微抿,手指頭搓動。


    陳聖黑著一張臉,倒滿一個酒壺推過去,自從一次偶然被發現了壺中仙釀不凡處,這位前輩總是喜好打秋風。


    滿飲一口下肚,焚海上人這才說道:“海城一府六堂總該聽過吧?那個恬不知恥的老道士,就是其中刑堂堂主,下任城主最有力的人選之一。”


    “下任城主?”陳聖疑惑不解,若他記得不錯,如今的城主應該是為稱得上年輕得元嬰修士,壽元綿長,遠沒有到坐化之日。


    焚海上人好似見了鬼一般,圍著他轉了好幾圈,才說道:“你小子是哪個深山老林裏鑽出來的蠻夷,不會連三月前的那場拒海之戰都不知道吧?”


    陳聖搖了搖頭,三個月前,他這具肉身應該還是個不曾修行的少年,自然對海上的事務一概不知。


    “好吧。”焚海上人大受打擊,原本都已經做好了迎接陳聖崇敬目光的他,此刻比霜打的茄子好不了多少。


    畢竟那場極為驚世駭俗的戰鬥,決定了海城此後百年戰事走向,而老城主以壽元修為大損為代價,掙來了百年平和,海城修士皆與有榮焉。


    雖說百年內小戰肯定會不斷,但能免去動輒死傷大片,甚至元嬰修士都有可能隕落的大戰,即便是焚海這位斬龍人,都對老城主極為敬佩。


    默默聽完焚海上人講述,陳聖吐出一口濁氣,由衷的讚歎了一聲:“老城主真神仙也。”


    隨後他又問道:“不知老城主傷勢如何?”


    焚海上人麵色微沉,作為斬龍人,他曾與受傷後的城主見過一麵,隻能說情形很不妙,比那位被當場擊殺的海城元嬰強了一線,卻也隻剩下一口氣。


    觀他麵相,陳聖便知曉了其中內情,忍不住自嘲道:“看來我到得還真不是時候。”


    到底是金丹修士,焚海上人一瞬就收斂神容,重新變得古井無波,隨後悶聲道:“可知道事情起源於何處?”


    陳聖裝瘋賣傻,撓頭說道:“難道不是龍閑無意暴露了行跡?”


    焚海上人冷笑:“你覺得這話我會相信?陳老鬼幾十上百年都難得挪窩的貨色,別告訴我他是出門踏青撞上那縷龍魂。”


    他目光定定看著陳聖,那意思是,你小子可以裝瘋賣傻,但別拿我當猴耍。


    恰逢此時,靈韻身上泛起一抹微光,是龍閑要破體而出,與這位瞧著跟自家山主關係極佳的大修士,好好說道說道。


    “回去!”陳聖冷喝,旋即扭頭為焚海滿上酒,淡笑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追究,可否請前輩高抬貴手?”


    焚海上人不禁嗤笑,毫不客氣的譏諷道:“容老夫猜猜,莫不是那一對美嬌娥?你小子還指著這樁恩怨,姐妹雙收?”


    陳聖搖頭苦笑,道:“與陳家姐妹的確有些關係,準確來說是與其背後的陳家牽扯不小,晚輩要借著這點糾葛,討回一件東西。”


    龍閑的真身還在陳家手上,雖說有著陳聖施加的印記,尋常人無法攻破,可那位重傷瀕死的陳老鬼,必定是有這個本事的。


    焚海上人眯起眼眸,似笑非笑道:“懂得都懂,不過我還得勸你一句,女人在這件事上大都是肯跟旁人分享的,說不得親姐妹之間芥蒂更大,可別弄巧成拙了。”


    陳聖擦了把額上汗珠,著實給這一番犀利的話語驚出身冷汗,兩世為人,哪裏聽過這等葷話。


    老人嘿嘿一笑,伸手放下一物,神秘兮兮道:“是從一頭準元嬰老龍身上提取的精粹,或可幫你一二。”


    不等陳聖有時間反應,那一身火紅衣袍已然消失在竹園之中。


    如今陳聖所在的這座小樓,全數包裹在禁製之中,與陳家府邸不同的是,居住其中的陳聖卻並不能夠掌控。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陳聖瞥了眼桌上瓷瓶,手掌輕輕一抹,悄無聲息收入袖中。


    門外傳來咚咚聲,是那頭黑狗在敲門,進來之後直接口吐人言:“那姓苗的老雜毛要見你。”


    聽見老雜毛三字,陳聖驀然想起那隻極具靈性的烏鬼。


    天機子久違現身,衝著陳聖破口大罵:“將老夫困於劍中也就罷了,如今連我這最後的一點玩樂都要惦記,你小子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陳聖驀然笑了,隻是笑容中存著幾分古怪意味,“我可沒限製前輩行動,事實上除了戰鬥之外,晚輩沒有強迫你做任何無關之事吧?”


    天機子低頭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心底喟歎一聲,指頭一挑,將如今大變樣的烏鬼落在陳聖麵前。


    尚弄不清楚狀況的雜毛鳥,隻覺眼前天旋地轉,站著好多個陳山主。


    陳山主?


    想到這人,它急忙蘇醒,雙爪緊抓地麵,渾圓眼仁之中,寫滿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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