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廚子抹了把油,小聲問道:“陳兄弟,你給我們交個實底,究竟有沒把握應付韓家那個老妖怪?”


    曹岩嘬著手指,附和道:“或者哪個長輩,能夠在有間商行說上話的,隻要有,那老妖怪就不能拿你怎麽著。”


    陳聖搖頭,反問道:“若我說這些都沒有,二位打算怎麽辦?”


    兩人對視一眼,麵色古怪,隨後老廚子率先發難,語氣不善道:“姓曹的,你小子該不會是怕了,打算出賣陳兄弟?”


    曹岩臉色一黑,“放你娘的屁,老子是那種人?”


    老廚子撇嘴,嗤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誰曉得你個王八蛋是怎麽想的,保不齊哪一天就悄悄摸摸跑到韓家,給人當孫子去了。”


    陳聖啞然,兩人像市井小民一般,扯著嗓子互相指著對方鼻子破口大罵。


    砰然一聲巨響,陳聖神色一變,指著不遠處的院牆,“曹兄,這也是那韓家的手段?”


    二人唇槍舌劍被迫終止,曹岩定睛一看,而後大叫一聲,飛似的跑了出去。


    曹岩站在牆壁麵前,盯著那個大大的窟窿,“哪個烏龜王八蛋幹的,給我滾出來!”


    一顆頭顱探了出來,韓啟黑著臉說道:“姓曹的,你小子發什麽瘋?”


    老廚子蹲在門邊嘿嘿壞笑,顯然對這一幕早有預料。


    韓啟招呼匠人們繼續,隨後小跑進了院子,嘖嘖道:“沒看出來啊,你個姓曹的小王八蛋,如今竟然攀上了韓大公子的高枝。”


    曹岩好一陣擠眉弄眼,看見老友不為所動後,這個漢子才滿是戲謔道:“老廚子,方才的魚你是不是醋放多了,怎麽酸溜溜的?”


    翻了個白眼,韓啟正色道:“算你小子走運,有我這麽一位好兄弟,如今家族讓我與那韓崧一起負責接風宴。”


    “啥意思?”曹岩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快步湊過去,小聲問道:“你們倆誰主誰次?”


    “人家是大少爺,我韓啟就是個打雜的,所以你那點小心思趁早給我收起來,能保住你跟老廚子就不錯了。”


    韓啟拍落曹岩手掌,瞥了眼不遠處老神在在嗯陳聖,壓低嗓音說道:“至於那位陳公子,我看韓崧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他做文章,以我的身份,最多能保住他不死,至於其他就看命了。”


    說完,韓啟不忘以眼神告誡,讓曹岩不要透露風聲。


    陳聖灑然一笑,莫說韓啟不過是個凡人,即便是築基練氣修士以心聲傳音,隻要不用秘法掩藏,都難以躲過他的感知。


    曹岩好氣又好笑,伸手錘在韓啟胸口,低聲罵道:“區區凡夫俗子,誰讓你來插手我們這些山上仙人的事,萬一給哪個不長眼的神仙放屁給崩死了算誰的?”


    韓啟目光不著痕跡掃過陳聖,看著老友一臉的輕鬆寫意,罵了句你大爺的,隨後大步離去。


    望著韓啟的背影,老子咋舌不已:“嘖嘖,韓小子對你是真不錯,若我是你說不得都想與他私奔了,管這小破客棧死活做什麽?”


    曹岩隨手一巴掌甩過去,“放你的狗屁,兩個大老爺們私奔個鬼?”


    被打翻在地的老廚子罵罵咧咧起身,沒有直接離去,而是眼神玩味的看著曹岩。


    陳聖突然說道:“觀這韓公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換上女子裝束說不定也是位可人兒,再說了……”


    陳聖語氣忽然頓住,打量了曹岩幾遍,欲言又止。


    曹老板黑著一張臉臉,語氣不善道:“說下去。”


    陳聖心中打好腹稿,才小聲說道:“曹兄你這般粗獷模樣,尋常女子見了怕是會被嚇跑。”


    老廚子聽得真切,此刻拍了拍曹岩的肩膀。哈哈大笑而去。


    曹岩臉色古怪得很,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這一點還真給陳聖說著了,這位曹老板與韓啟初次相識,就是因為一個姑娘。


    那時韓啟在韓家還是個落魄的旁係公子,無法修行又無心商賈之事,索性整日遊蕩在各大青樓酒肆,韓啟在家族地位不高,因此手上閑錢極少。


    至於曹岩嘛,本就是個喜歡閑逛的家夥,且有著一雙慧眼,在浮雲街撈了不少好處,故此每每去到青樓酒家都是一擲千金,大方得很。


    一次韓啟喝醉了酒又沒錢結賬,給樓中的夥計從樓上丟下來,好死不死的砸在曹岩麵前,趴在一個姑娘身上,雙手還不太老實。


    於是曹老板就路見不平,飛出去一腳,給韓啟踹的夠嗆,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後,那位嚇得不輕的姑娘,才回過神來勸住兩人,難得有些赦顏的曹岩便請韓啟喝酒,結果就是,老廚子風塵仆仆趕來,將兩個撒酒瘋的家夥一手一個,丟在客棧大堂,隆冬臘月的潑了幾大盆的冰水。


    陳聖淺笑:“不論怎麽說,這位韓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曹兄大可照著他說的做,不必理會我。”


    曹岩雙手搭在後腦勺上,輕笑道:“我跟老廚子在城裏開了這麽多年客棧,怎麽都能找到活路的,倒是陳兄你,犯不上為了一頭畜牲,與韓家老妖怪對上。”


    靈韻絲毫沒有收斂身上龍族氣息,隻要稍稍有些見識的修士都能看出來他並非人族,何況韓家那位護衛首領,看著靈韻的眼神詭異,哪裏瞞得過曹岩這等心思玲瓏之人。


    陳聖灑然一笑,“不錯,我如今是可以將那蛟龍留下,還能夠收獲韓家的友誼,這麽算起來倒像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蛟龍之屬的血脈中,流淌著少量真龍精血,經過某些特殊的手段煉製,是可以成為延續壽元的寶物,且與壽丹並不會產生衝突。


    隻要那韓家老祖得到了蛟龍,將其一身血脈煉化,未必沒有可能多上幾年的壽命,一個元嬰老怪數年光陰,對韓家來說的重要性,可遠不是韓崧能夠比擬的。


    這也是為何,韓崧要穩住陳聖,且處處忍讓的緣故了,否則在浮雲街外,那位出了名脾氣不好的韓叔,絕不會那般客氣。


    陳聖忽然話鋒一轉,神色冷厲道:“不過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我陳聖可做不來,再者說了,就憑韓霖那個老匹夫,還不足以讓我如此畏懼。”


    曹岩豎起一根大拇指,讚歎道:“這麽雲淡風輕提及一個元嬰修士的姓名,老兄佩服佩服。”


    陳聖灑然一笑,看了眼到處忙碌的匠人,苦笑道:“看來接下來幾天沒好覺睡了。”


    “你還想著睡覺?”曹岩翻了個白眼。


    院牆四處已經給打破了,加之周遭沒有多少人家,真真可說是招風得很。


    跨步走回前廳,陳聖瞧見水魄仍在與靈韻對峙,堂中被水運充盈滿,若不是所有人都在客棧外,隻怕體質弱些的都可能被水運入體匯聚成煞,最終大病一場。


    伸手破開水運,陳聖坐在靈韻身旁,沉聲說道:“水魄神魂受損嚴重,需要緩緩滋補修複,像你這樣操之過急,很有可能起反效果。”


    靈韻聞言立刻撤去水運,嘴唇輕啟,欲言又止。


    陳聖抬手阻止他開口,說道:“接下來兩日,我需要你每日為水魄療傷三個時辰,作為交換,我會保你安然到達東海。”


    少女眉頭微皺,她不願意自己成為先生的負累,扭頭看向陳聖,緩緩搖頭。


    陳聖置若罔聞,目光定定看著靈韻,繼續說道:“別覺得我在嚇唬你,此處距離東海尚有千裏之遠,你一頭蛟龍招搖過市,真當人族那些宗門修士眼瞎,還是覺得自己的修為境界足夠?”


    蛟龍靈韻臉色微變,看著陳聖堅定的麵容,緩緩點頭:“我答應你。”


    眼角餘光瞧見少女臉上的嘲弄,化為一個少年的蛟龍神色微黯,至少從這一刻起,他與這女子之間就僅有了一層交易關係。


    條件敲定了,陳聖長身而立,抬腿走出門外,在一株炫麗的靈木下打下一支陣旗,隨後以術法掩藏,如此反複將八支陣旗插下,陳聖以真元調動主陣旗,確認陣法無礙之後,才跨步離去。


    老廚子與曹岩蹲在房頂上,後者開口問道:“看出什麽門道沒有?”


    老廚子眉頭緊鎖,何止是看不出什麽門道,就連那幾支陣旗都瞧不見了,若不是明明白白看著陳聖打入地下,老家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


    曹岩滿臉驚駭道:“你可聽過這等古怪的陣法?”


    僅靠著幾杆陣旗,就能連結成為陣法,且似乎沒有陣眼的存在,也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靈氣流動。


    兩個境界眼力都不算淺的家夥,看著陳聖逐漸走遠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曹岩又問道:“老廚子你見多識廣,能否看出陳兄根腳,咱好給他師門報個信,這陣法再厲害,還能勝過一個元嬰修士?”


    老廚子木然搖頭,說道:“老夫修行百年算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看不出陣法紋理不稀奇,要命的是咱們這個陳兄弟功法手段,我是一概不知。”


    曹岩瞪眼:“你個老梆子說什麽?那韓霖老兒屆時要發難,陳兄如何脫身?”


    老廚子嘿嘿一笑,“這個簡單,隻要你舍得將肚子裏那顆金丹拿出來,我就有辦法保住陳兄弟,不過我勸你啊最好少管閑事,以陳兄弟的性子,又拖家帶口的,可不是個莽撞人。”


    曹岩瞥了眼坐在角落裏的少年少女,這才微微點頭,身形一閃而逝,落在裴斐身旁。


    “老板?”少年眼睛發光,笑眯眯問道:“是不是我能回去了?”


    曹岩一言不發,眉頭往上挑了挑,一個老人突然出現,一巴掌拍在裴斐腦袋上,破口大罵:“咋的,你小子是瞧不起我這小店,還是覺得老子虧待你了?那也比跟著這姓曹的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強吧?”


    看著暴怒不已的老人,曹岩破天荒露出幾分怯意,伸手拍了拍裴斐,少年才不情不願的答道:“不是。”


    老人這才作罷,抬手點指著曹岩,沒好氣問道:“說吧,又他娘給老子惹什麽事了?”


    “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跟著你們幾個混蛋到這來………”


    城中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在內街有一座小店鋪子,毗鄰有間商鋪的老人,實際上與那家生意慘淡得不像話的歸去客棧有一層關係。


    曹岩滿臉堆笑,正要開口,老人如臨大敵,伸出右手手指掐算,隨後連連搖頭:“做夢,照顧你們三個已經夠麻煩的了,那個無親無故的小子,你想都別想。”


    少年撓頭,疑惑不解道:“我與你不也是無親無故嗎?”


    老人聞言怔住,隨後一個手刀砍在裴斐脖子上,以術法將其弄暈,嘴裏嘟囔道:“狗日的,一個二個能不能有點良心,要不是老子不惜耗費修為將你救回來,你小子不知還在哪裏吃屎呢。”


    提到這個,曹岩不禁神色鬱鬱,看著麵前臉紅耳赤的老人,心中生出幾分愧疚。


    “打住!”老人較忙抬手,沒好氣道:“老夫再不濟,也輪不到你小子來可憐,說說吧,那家夥有什麽古怪的,能讓你發這麽大的善心。”


    曹岩思慮了片刻,開口道:“我懷疑他與我們一位故人有關。”


    “故人?”老人神色微凜,沉聲問道:“能夠確定?”


    曹岩搖頭,苦笑道:“隻是猜測,不過我與老廚子都看不透陳兄弟的根腳,故此想請師叔走上一趟。”


    老人皺眉:“連那個老王八都看不透,他也算見多識廣了,那少年如此神奇?”


    曹岩微微點頭,隨即身前老人已經消逝,隻留下一句:“幫我看著點。”


    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裴斐,曹岩是又無奈又好笑,這一老一少且有的磨了。


    老人身形出現在客棧廚房,一巴掌拍在老廚子後腦勺上,罵道:“一大把年紀還貪這點口腹之欲,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老廚子緩緩放下手中碟子,翻了個白眼,像是認命道:“給個痛快,少他娘陰陽怪氣的。”


    老人一手按住老廚子脖頸,獰笑道:“老夫殺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所以並不著急,我是來見那個陳……陳什麽?”


    “陳聖!”


    陳聖出現在門外,客棧外陣法一旦布下,所有出入此地的修士都無所遁形,一位修為如此高深的老人出現,他又怎能不來見上一見呢?


    “你就是那個陳聖?”老人扭頭,神識掃過之後果真察覺不到陳聖根腳,當即探出一隻手。


    陳聖振臂出拳,直直撞向那隻手。


    老廚子以手撫麵,完了!惹上這麽個脾氣不好修為又賊高的老妖怪,可比得罪那個韓家老祖要麻煩。


    拳掌碰撞在一起,老廚子被殃及池魚了,空中無形勁氣激蕩開來,加上那位老人的古怪性格,使得他明明有著一身修為,卻不得不挨下一記又一記重擊。


    陳聖往外退了十餘步,抬頭看向那穩固如山的老人,“老先生好深的修為。”


    老人拍了拍手掌,笑道:“你也不差,明明是個金丹修士,卻有這麽重的拳勁,當得起曹岩那小子為你求情。”


    陳聖眯眼問道:“敢問前輩名號?”


    老人隨意擺了擺手,“這些東西早就給忘了,倒是你小子,陳聖這個名號為何從未聽過,照理說像你這麽年輕的金丹修士,不說是獨一份,也不該如此名聲不顯。”


    實則老人心中是驚濤駭浪,方才交手探得陳聖骨齡竟然不過十五,就已經是一位境界穩固的金丹修士。


    老人扭頭看向老廚子,不禁開始沉思,如今的年輕人都這般妖孽了?要知道老廚子可是接近五十歲才結丹,就這都還稱得上是一位少年天才了。


    聽得此言,陳聖悄悄鬆開握劍的手,若是這麽一位強者是敵人,那他可就真該跑路了,否則接連對上兩位元嬰修士,風險太大。


    老人身形一閃,上前搭在陳聖肩頭。笑眯眯問道:“小友可有師承,若是有是否介意改換門庭?”


    老廚子臉色一垮,因為當年這話他也聽過,而且十分果斷的點了頭,結果就是如今被落在客棧之中,做一個手藝極差的廚子。


    饒有興致的看著陳聖,老廚子頗為期待這個少年的回答,又有些憂心忡忡,這個老家夥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


    陳聖笑著搖頭,拍落老人手掌,說道:“承蒙前輩錯愛,晚輩已有師承,且並不打算背離。”


    老人雙瞳微縮,好似不死心,又說道:“你若是願意拜入老夫門下,哪怕隻是做個記名弟子,老夫便幫你擋下那韓霖,如何?”


    老人頗為期待的看著陳聖,委實是對這等良才美玉眼饞的很,瞧瞧如今師門破落成什麽樣子了?


    縮在一座小城池,一個成了不著邊際的客棧老板,一個還未開始修行,最為年長的這一個,則是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商賈,老人都怕再過幾年,自己都該忘了如何與人交手。


    可惜令他失望的是,陳聖依舊緩緩搖頭,臉上神色堅毅非常。


    碰了一鼻子灰的老人臉色立刻黑了下去,手掌在空中舉著,真元湧動。


    陳聖手掌攀上仙劍,心神悄悄連結陣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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