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陳聖才放下雙手,沒好氣道:“你可知如今我的時間有多緊張,何必去做些無用之事?”


    天機子勃然大怒,“誰說無用?你小子收獲如此豐厚,就當真沒想著讓老夫得些添頭?”


    看見陳聖麵無表情,老人又換了一副哀怨神情,幽幽道:“哪怕是一件最低階的法寶也行。”


    陳聖笑了,取出一件在仙池中泡廢了,其中半點靈氣都無的斷劍。


    “別別別,老夫說笑罷了。”天機子較忙擺手,他想討要一件法寶,不過是想著以器靈的形式,棲身於那法寶之內,日後未必沒有希望化形成人。


    這些在仙池中經過大道淬煉,即便是未能交織出道紋,也都是上等好物,而那廢掉的斷劍,了不起就是比尋常法寶堅硬些,不堪大用。


    陳聖收斂笑意,語氣凝重道:“我需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這些法寶封禁。”


    天機子眼珠打轉,提出一個建議:“不妨讓我暫時棲身於一件法寶之中,借助其中大道氣息,兩人一同施法封禁,效果會好上許多。”


    陳聖偏著頭,拍了拍腰間長劍,似笑非笑道:“用靈氣施法行不行?”


    天機子一張老臉瞬間垮了下去,悻悻然道:“行倒是行,就是會麻煩許多,而且那柄仙劍因果太重,我棲身其中恐怕會有不小的隱患。”


    陳聖皺眉,低頭注視著那柄古樸長劍,此劍乃是盧素得自白家人手,陳聖本就心有芥蒂,如今聽天機子這麽一說,便更加心生防備。


    沉吟片刻,陳聖遞出另一柄劍,“你暫時寄居此劍中,若是需要靈石輔助隻管說。”


    如今陳山主,可謂是富庶極了。


    天機子低著頭,有些悶悶不樂,因為此劍明顯是陳聖佩劍,煉化程度不俗,棲身劍中,實際上還不如待在陳聖心湖之中,至少與人交戰之時,不會被殃及池魚。


    陳聖微眯雙眸,盯著這位麵露思索之色的老人,大手一揮:“既然前輩不願意,那就罷了,我多費些工夫就是了。”


    說著就真的收劍歸鞘,盤膝坐下,開始運轉真元施展那封禁之法。


    天機子瞠目結舌,反應過來之後滿身大汗,自己如今寄人籬下,若是這個少年一個狠心,自此封閉老人神識感念,那他可真就成了瞎子了,而且會比之前慘上無數倍。


    在黑暗中行走久了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束微光,努力追逐許久之後,眼看光芒越來越近,結果突然冒出個混蛋,將那光芒徹底湮滅,沒人能接受的了。


    在天機子看來,現在的陳聖就有可能是這麽一個混蛋,踟躕了許久之後,老人才咬牙道:“行!”


    他娘的能強一點是一點,反正老子有的是耐心。


    陳聖灑然一笑,複又推劍出鞘,天機子身形一閃飛入其中,而後開始凝聚周天靈氣,長劍懸浮在空中,十分神異。


    一個個古樸的文字憑空浮現,而後鑽入法寶體內,山洞中溢散出的大道氣息被收攏起來,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幽深的古印。


    長舒一口氣,陳聖將所有法寶收入乾坤袋中,看著偷偷從劍內溜出來的老人,淡笑道:“怎麽?瞧不上我這佩劍?”


    天機子立刻訕訕笑著,忽然神秘道:“劍中有一頭小狼,養的不錯啊。”


    陳聖笑著擺了擺手,小聲警告道:“少打它主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天機子嘿嘿一笑,一溜煙鑽入劍身之中。


    陳聖歸劍入鞘,撿起地上的古印,入手才感知到其中濃鬱的大道氣息。


    “倒算是個意外之喜。”


    隨手將其塞入袖子裏,陳聖換了一身道袍,將那仙人麵皮覆上。


    撤去禁製之後,陳聖才發覺外界的異動,不遠處的水上漂浮著一個紅色物什,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一個人。


    蛟龍靈韻站在水麵,手掌按住要去救人的小山精。


    陳聖一閃而過,落在兩人身旁,皺眉道:“為何不救人?”


    靈韻目光死死盯著那人,聽見陳聖的話語明顯動搖了,癟著嘴巴倔強道:“是那個焚海上人。”


    陳聖瞳孔驟然縮緊,取出那琉璃盞將兩人收入其中,踏水而行,一把拎起焚海上人,飛掠回洞穴之中。


    重新布下禁製,陳聖才低頭看去,發現這位金丹野修傷勢極重,胸前被銳物貫穿,創口極小,不像是靈劍造成的。


    “看來是那位元嬰修士出手了。”陳聖心中蒙上一層陰霾,尋常金丹修士,即便是那臻至圓滿境界,他也能夠借助崔方白留下的劍氣脫身,說不得還能殺死一兩個。


    將焚海上人平放在地上,陳聖發現青木訣靈氣無法快速恢複傷勢,隻好老老實實取出靈藥,好在當初采摘的靈藥品種繁多,配製些療傷的藥液不難。


    將靈藥喂下,又替焚海上人梳理好經脈,陳聖盤膝坐下,開始清算仙池收獲。


    除去肉身受池水潤澤,體內濃鬱的大道氣息也是一件麻煩事,不遇到強敵還好,若是遇上非得全力以赴的對手,不由自主逸散出的大道氣息,就足以讓陳聖暴露,無所遁形。


    “不如試試封禁?”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在陳聖心中瘋長,最終決定以左手手掌做個嚐試。


    運轉心神將一些大道氣息逼入手掌,陳聖悄然使出封禁之術,體內氣府之中無端現出許多古樸文字,順著經脈落在手掌各處。


    明顯感受到左掌變得極為強勁,陳聖瞥了眼不遠處的焚海上人,飛掠出山洞,落在一塊巨石之上。


    手掌沉沉向下,腳下巨石爆裂四濺落入水潭中,驚詫於強化後手掌的變化,出掌之際似乎有巨力掩藏其中。


    陳聖灑然一笑,飛回洞穴之中,打算將大道氣息封禁在四肢百骸各處。


    火紅衣袍碎了大半的焚海上人依靠著牆壁,看見陳聖之後愣住片刻,旋即慘笑道:“當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又落到你手上了。”


    陳聖搖頭,苦笑不已,“前輩莫要說笑了,想來是晚輩那件法寶害了您吧?”


    焚海上人哈哈一笑,丟過來一物,罵道:“你這小子是真不客氣,一座老元嬰,險些丟了命啊。”


    陳聖欲言又止。


    焚海上人笑道:“不怪你,是我非逞強,想著借那位元嬰前輩的手,看看能否打破金丹壁壘。”


    隨後聳了聳鼻子,焚海上人疑惑道:“你哪裏弄來的藥?”


    陳聖猶豫了片刻,隻說是從商鋪中隨手買來備著的。


    焚海上人一拍腰間,取出幾顆暗紅色丹丸吞入腹中,才笑道:“你多半是給人坑了,這等效力差的草藥,隻有那些半吊子的家夥才配的出來。”


    陳聖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


    焚海上人皺眉,旋即失笑道:“該不會就是你小子吧?”


    陳聖訕訕點頭,掏出剩餘靈藥,廣口的瓷瓶中幾株草藥簡單的搗爛混合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的半吊子。


    “管他幾吊子?能治傷就是好藥!”焚海上人笑笑,咳了幾聲,問道:“之前未來得及問,你小子到底做了什麽?能惹得一位元嬰放下身份,親自追殺一個小虛丹。”


    陳聖臉色變得非常古怪,許久之後,才小聲說道:“前輩可知道緣溪村?”


    焚海上人脫口而出,“那個不曉得,緣溪村可是個好地方,許多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是最喜歡去此處撞仙緣?”


    緣溪村,因為那條勾連世外秘境的小溪流過,在各州極負盛名,且真真切切出過幾個撞得仙緣,隨後闖出不小名聲的凡間弟子,此後便成了各州凡人向往的第二修行聖地。


    不過如今已是更名到了第一了,因為原本排在第一的藏月山已經崩塌,周遭凡人修士死傷無數。


    藏月山遺址方圓百裏,如今極少有村落了。


    說到這裏,焚海上人才反應過來,眯眼笑道:“小子膽氣不小,就不怕我殺人奪寶?”


    冷冷瞥了一眼,焚海上人又道:“是覺得我受了重傷,奈何不了你與那蛟龍?”


    陳聖哭笑不得,並沒有說出靈韻曾動過殺機,而是說道:“前輩說笑了,以你的修為出手對付一個小小虛丹,即便是受再重的傷勢也不成問題。”


    頓了頓,思慮了片刻,陳聖繼續道:“前輩可知道那位元嬰身份?”


    焚海上人挑了挑眉,打趣道:“怎麽?還想著複仇?修行路上這種事情不少,若樁樁件件都要計較,豈不是要累死,哪裏還有時間修行?”


    目光上下打量了陳聖一番,焚海上人又說道:“看不出有什麽稀奇的,竟能讓所有人都追著你。”


    陳聖默然無言,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錯的,倒不如閉著嘴。


    焚海上人眼中升起幾分欣賞之色,而後扯下衣袍,換上蓑衣,才說道:“實際上老夫如今很不濟,給那位老元嬰一拳幾乎打爛了金丹,實力十不存一,你真可以試試,若能殺了我這麽一個資曆久遠的金丹,能得到的好處也不差。”


    陳聖眼角一陣抖動,苦笑道:“前輩莫要再開玩笑。”


    焚海上人果真玩笑一聲,微閉上雙眼,他所說的的確不假,而且還有所保留,是故意說給這個少年,也讓那個隱隱透露著殺機嗯蛟龍聽聽。


    兩人相對無話,陳聖索性閉上眼眸,一手握住顆靈石,開始補充體內真元靈氣。


    已經從仙池中出來,首要的事情自然就是提升實力,礙於焚海上人在,那大道氣息的封禁是不能施為了,索性試著凝結金丹。


    兩顆金丹之中,陳聖選擇先凝聚初始的那顆,至於古怪漩渦之後的那顆,之前借其出手之時,雖然威力強大,但陳聖隱隱感受到一股天地威壓。


    摒去所有雜念,陳聖將心神徹底沉入其中。


    身前長劍之內,天機子看著眼前的狼靈,隨手將其拍飛,嗤笑道:“一頭畜牲,也敢吠天?”


    被打飛出去的狼靈猛地站起,以一種更為迅猛的姿態撲過來。


    老人笑了笑,又是一掌拍出。


    一人一狼,兩個虛幻的身影,在這劍中空間之內嬉戲打鬧,天機子是樂此不疲,而那頭狼靈是野性使然。


    過了許久,老人驀然站起身子,抬頭喃喃道:“金丹天塹可不是那麽好越過的。”


    天機子話音還未落下,陳聖體內就傳來一連串的悶聲,隨後吐出一口鮮血,慘笑道:“躋身金丹,如此難嗎?”


    前世一生順遂無比,仙尊陳落羽可說是修行路上一路高歌猛進,直到渡劫期後才遇到了瓶頸,而如今看來,這個瓶頸似乎不在人,而是在於天地之間。


    焚海上人微閉著的雙眸這才緩緩睜開,淡笑道:“一個金丹境界都入不了,你到底憑什麽得到仙池機緣的?”


    陳聖苦笑著直起身子,自嘲道:“晚輩天資愚鈍,讓前輩見笑了。”


    如今,陳聖才算是明白,為何那些卡在元嬰瓶頸的老家夥們,看著那個年輕得不像話的仙尊時,是何種的複雜心情。


    長舒一口氣,陳聖起身走出洞外,焚海上人跟著走了出來,問道:“你可知此處是何地?”


    “緣溪村南三十裏外,具體地名晚輩也不知。”


    陳聖笑笑,一路逃竄哪裏還記得身處何地。


    焚海上人皺了皺眉頭,問道:“距離你我碰麵的那條河道,又有多遠?”


    陳聖思索了片刻,給出一個大概的答案。


    “五裏?”焚海上人沉吟片刻,笑道:“不知該罵你不怕死,還是該誇你運氣好。”


    陳聖疑惑,“前輩這話是什麽意思?”


    焚海上人指了指麵前深潭,無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口深潭之中,有一頭即將化蛟的大蟒。”


    陳聖忽然背上一涼,木然扭過頭,帶著幾分顫音道:“前輩沒說笑?”


    焚海上人滿臉嚴肅,死死盯著潭底,一頭蛟龍正緩緩遊動。


    “所以你那頭小蛟龍其實運氣很好,能在這邊上安然無恙的站那麽久,若非知道他根腳,我都要懷疑兩頭畜牲有奸情了。”


    聽著焚海上人半似玩笑的話語,陳聖緊鎖著眉頭,其一是因為靈韻多半打不過那頭大蟒。


    更令陳聖毛骨悚然的是,聽這話的意思,焚海上人一直都是醒著的?


    想到這裏,陳聖扭頭看向他,焚海上人何等老辣,當即笑道:“放心,你將我救上來之後我便安心暈了過去。”


    陳聖背脊發涼,咬牙努拍乾坤袋,將蛟龍靈韻從琉璃盞中丟出。


    “可能察覺到大蟒存在?”陳聖指著水麵問道。


    尚在懵圈狀態的靈韻下意識搖頭,而後凝神去看那口深潭,越看越心驚膽顫,一頭血脈濃鬱的蛟龍,竟然全身都在發抖。


    陳聖暗自喃喃道:“莫非那大蟒,血脈純粹到了極點?”


    要知道,靈韻體內可是有些火夔精血,以及一滴祖龍血脈,這樣的存在陳聖想不到有誰能將他壓製到如此地步。


    焚海上人默默看著,眉頭緊皺。


    靈韻後退一步,那頭大蟒自水中衝起,巨大身子盤在水麵上,一雙獸眸盯著幾乎大半躲在陳聖背後的蛟龍。


    陳聖揉著額頭,倒不是怕了這頭大蟒,而是擔心那位元嬰老修還未離去。


    若是雙方交戰,惹來那個老煞星,才是真的不妙了。


    悄悄拉開一點乾坤袋,陳聖以心聲問道:“能否鎮壓此地水運,盡量減小戰鬥聲勢?”


    水魄聽見先生說話,心中一喜,下意識就要點頭,而後有些赦顏,怯生生答道:“回先生話,可以做到,但保持不了多久。”


    得了回複,陳聖將水魄召出,又讓眼神古怪的焚海上人退走,與靈韻說道:“想要活下去,就得在百息之內解決這大蟒,且不能使用威力過強的術法。”


    這話看似兩相矛盾,卻實屬無奈之舉,惹來了元嬰老怪,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一手握著仙劍,天機子駕著另一柄,加上一頭蛟龍,三方圍攻那頭巨蟒。


    陳聖目光微凝,身子輕輕一拜,口中念道:“拜月。”


    月色灑落在巨蟒鱗片之上,黑氣升騰而起,隨後一柄長劍飛掠而出,順著薄了些許的鱗片刺入。


    巨蟒吃痛之下身子瘋狂扭動,隨後陳聖握著仙劍飛至,一劍隨著創口遞出,劍氣在巨蟒體內肆虐。


    焚海上人身形一閃而逝,來到蛟龍靈韻麵前,冷聲喝道:“即便你不想活,也別拖著那個小子死,若不是看在他的麵上,初初見麵老夫就要打得你血脈崩碎,一頭純血龍族,竟敢光明正大站在老夫麵前。”


    世間龍族除去蛇蟒之類進化而來,大多是海底上古龍族遺種,如今靈智殘缺,多數淪為了凶煞妖獸。


    因此世間也出現了一群特殊之人,負責鎮守海府,既防止失去神智的龍族逃上陸地,又負責斬殺某些在海上襲擊商船漁夫的水族妖獸。


    焚海上人,就是這麽一個人,是其中最為狠辣之人,對水族特別是龍種,出手最為無情,曾親手斬殺數十頭蛟龍,剝皮拆骨,在海濱以丹火烹食,分給周遭漁民。


    感受著焚海上人身上的強大威壓,靈韻低垂著眼眸,身軀發顫,宛若被烈火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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