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裏的山穀之中,水潭之中波濤詭譎,潭底一柄古樸長劍插在一塊墨黑石頭上,


    原本幾乎要被逼出的長劍驟然下沉,整個劍身刺入其中,黑石之中傳來嘶吼聲,片刻之後水麵恢複寂靜。


    陳王冷冷看著這一幕,丟下些早就準備好的吃食祭物,才緩緩離去。


    少年心思沉重,每每走到此處他便會想起多年前血淋淋的那一幕,心就要被揪一下。


    此刻陳王額上冒出許多細密汗珠,臉色慘白,幾乎道心失守。


    陳聖驀然出現,拎起幾乎站不起身子的少年,歎了口氣。


    次日午後,在陳十三吃過午飯後,那道討厭的敲門聲響起。


    陳聖站在院門外,衝目光投注過來的婦人笑了笑,進去之後一把抓住逃走的小家夥,微微頷首,禦風而去。


    婦人這次依舊做足了姿態,飛奔過去要抓住陳十三,隻可惜失之交臂。


    這一回陳聖飛得很慢,給小家夥看著母親臉上寫滿了焦急。


    等陳十三臉上露出恍惚神色,陳聖才加快速度,很快落在陳王麵前。


    臉色慘白的少年愣了愣,明顯對兩人的突然出現頗為意外,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珠,笑道:“吃過飯再講。”


    陳聖輕笑,自行取來瓜子以及陳王早早出門買好的糕點,看了眼身後探頭探腦的少女,笑道:“吃點?”


    紅盤露出欣喜之色,瞥了眼在灶上忙碌的陳王,羞紅著臉頰小步跑過來,坐在陳王常呆的那個小石凳上,恰好與陳十三麵對麵。


    除了鬼怪與陳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孩童,此刻臉上破天荒的露出怯怯神色,低著頭不敢去看那笑容明媚的少女。


    “你這是咋了?不舒服?”陳聖明知故問!


    紅盤順著聲音看過來,恰好看見陳十三手掌伸出,就要掐住陳聖可又不敢,隻好悻悻然收回。


    少女捂嘴輕笑過後,就又看著廚房裏的背影。


    不愧是我紅盤喜歡的男子,連做飯都這麽悠然自得,神韻內斂。


    陳聖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隻怕是要驚得掉下下巴來。


    不過多時,陳王端著飯食上桌,沒好氣的瞥了陳聖一眼,刻意不去看少女紅盤,隻是默默撤去陳聖麵前碗碟,給自己與陳十三盛了碗飯。


    “吃!”


    陳聖盯著麵前黑乎乎的幾盤菜,又看了看滿臉自豪的陳王,心情古怪得緊。


    陳十三隻是嚐了一口,就噴了出來,衝到水缸前舀了幾大瓢水漱口,才張大了嘴巴,劫後餘生。


    陳聖捂嘴憋笑,陳王滿臉黑線,湊到小家夥身邊,要問個清楚,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好。


    紅盤瞥了眼陳聖,笑吟吟的,後者立刻會意,扭頭看向別處。


    少女迅速從懷裏掏出一帶自家做的榨菜放在桌上,拌入菜中還未嚐就開口喊道:“陳先生,這菜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聽得這話,陳十三立刻轉身,一屁股落在陳聖身旁,拿起筷子夾起一塊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如臨大敵。


    陳聖手指輕敲,小聲提醒道:“那姑娘看著你呢!”


    小家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筷子塞進嘴裏,隨後努力讓自己的臉不那麽皺。


    陳聖憋笑,開口問道:“味道不錯吧?”


    如同吃了黃連一般苦澀的陳十三緩緩點頭,強撐道:“不錯。”


    少女放下筷子,對陳王笑道:“陳先生手藝果然很好,就連這村裏最為挑食的貪吃鬼,都被您折服。”


    陳王滿臉震驚,他對自己的手藝心知肚明,加之方才被兩人嚇了一跳,忘了有無放過鹽,故而對這次的菜肴頗為心虛。


    緩緩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焦黑的豬肉,將之送入口中,少年臉色立刻憋的漲紫,一拍桌子:“開始講故事!”


    陳聖樂嗬嗬的清場,邊說著讓他這回說個血腥氣沒那麽重的,有小姑娘在。


    兩個小家夥在一旁點頭連連,尤其是少女紅盤,滿臉鋪滿了燦爛笑容,極力伸長了手,深怕那陳先生看不見自己。


    陳聖無奈撫額,心說傻丫頭哎!


    這回陳王換了幾個道聽途說的情情愛愛故事,瞧見陳十三微微皺眉後,一拍桌子,換回了最初那個殺氣騰騰的血腥故事。


    那位姓武的武夫,殺人百萬鑄造出的凜冽殺機,幾句話便逸滿院落,陳十三聽得津津有味,就是那少女臉色越發慘白。


    若不是靠著對那說書先生的一點心思,換個人在此怕是紅盤早就待不住了。


    陳聖無奈,伸手捅了捅身旁的陳十三,可這家夥隻是扭頭,滿臉疑惑的看著他,而後又被故事吸引。


    “活該你小子沒人喜歡!”幾次提醒過後,陳聖無奈翻著白眼,索性懶得去理會了。


    院子不遠處的一座高大宅邸之中,一位渾身裹在黑袍裏的人坐在首位上,極為枯朽滄桑的聲音傳出,“東西都準備好了?”


    “回上使,您所吩咐的一切物件都已準備妥當,就等著您出馬了。”堂中站著的一位看著身份極高的老人跪下,身旁一人奉上木盤。


    盤子中央分別放著五件東西,兩枚小小的心髒,看起來像是人族心髒,另外三件分別是一團黝黑液體,以及兩顆恐怖妖獸頭顱。


    “很好!”那黑袍人緩緩起身,收下五件物品,幹笑道:“隻要三日,你們家族的老祖就能脫困,記住你們答應過我的。”


    “上使放心,一旦老祖脫困,我族答應您的一切不成問題。”


    黑袍人微微點頭,“也是,在一座金丹境鬼物麵前,那陳王還做不了什麽。”


    想著事成之後能夠到手的好處,黑袍人身形一閃便消散在廳中,掠過長空。


    陳聖嘴角輕輕扯了扯,與陳王換了個眼色,悄然撤身,不遠不近的跟上那道黑影。


    一路跟隨到那山穀之外,陳聖落在山穀上。盯著下方那人將五件東西沉入水中。


    “你這是那家的術法,為何從未見過?”陳聖出現在黑袍人身旁,輕輕搭在其肩上。


    黑袍人如臨大敵,立刻飛掠到水麵上,盯著陳聖,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


    陳聖淺笑,“這話該我問你,你與潭底那鬼物是什麽關係?”


    “找死!”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黑袍人取出一杆幡旗,水麵之上立刻陰氣彌漫,煞氣逼人。


    “看來要打過才肯說了。”陳聖苦笑,學著那人模樣取出煉神幡,召喚出幾頭陰物。


    黑袍人神色大震,驚駭道:“你也是邪道中人?”


    陳聖攤手,不置可否。


    就是這般隨意灑脫得動作,讓黑袍人更是堅定了心中猜測,微微拱手道:“我幽冥司在此行事,還請這位同道給個方便。”


    “幽冥司?”陳聖反複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


    黑袍人見他如此神色,開始悄然靠近,收了幡旗,在陳聖五丈外站定,長揖到底,算是誠意極重。


    “請前輩將這頭鬼物讓與我幽冥司,日後必有重謝。”


    陳聖神色微動,順水推舟:“讓給你們可以,但你怎麽也得透點風聲,幽冥司到底想拿這頭鬼物做什麽?”


    “至於什麽重謝就算了,反正你們也不能再拿出一頭金丹鬼物。”


    黑袍人聽得這話,臉色慘白,像這種能夠談笑間說出幽冥司這三個字的,不是膽子極大就是真正的邪道大能。


    陳聖微微蹙眉,“怎麽?不行?”


    說話間,陰物肆虐,殺機凜然。


    黑袍人臉色微凜,左右為難,因為此事涉及到幽冥司一樁大秘密,不可輕易透露。


    陳聖可沒有耐性,大手一揮:“若是不肯說就滾吧,讓你幽冥司真正的大人物前來。”


    這話說的極為取巧,如今的陳聖,元嬰之下幾乎都可以一戰,至於那元嬰之上的修士,進入藏月山地界都會被發現。


    堂堂修行界第一宗門,可不是開玩笑的,一些小魚小蝦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是給門下弟子試煉。


    可若是誰敢犯了忌諱,那是來幾個死幾個。


    黑袍人遊疑不定,眼神在陳聖周身巡視,企圖看清此人境界。


    陳聖淺笑,敞開氣府任其窺探,隻到虛丹境的修為顯露無遺。


    黑袍人立刻變了臉,滿臉猙獰,手裏出現一柄黝黑長劍,“區區虛丹也敢裝模作樣,今日就讓你死在此處。”


    陳聖收了煉神幡,擺開拳架惹得那人哈哈大笑,語氣張狂:“你這小子修魔怔了不成,想以武夫的手段對戰本使?”


    修士以武夫手段對戰不是不可以,實際上到了元嬰之後,修士的體魄會有極大的飛躍。


    那個境界的修士即便從未刻意淬煉體魄,也不是金丹修士能夠匹敵的,弱些的甚至極盡手段都難以破開元嬰肉身。


    可此刻陳聖分明是一個虛丹修士,而且氣府之內真元匱乏,虛浮得很。


    故此那黑袍人連看家本領的黑幡都懶得動用,要一劍一劍活剮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陳聖微笑,腳下重重一踏,身子貼著地麵飛掠出,一拳打出,看起來輕飄飄的,實則落拳極重。


    這一拳他沒有動用任何真元修為,而是調動武道氣息對敵,力道雖然重,在黑袍術法之下能落在實處的不足一成。


    “原來是個走蠻勁的野修,像你這般年紀能走到如此地步的散修,也算得上是天賦不凡了。”


    黑袍人冷笑,若是放在以往,這樣的人他還會動些拉攏的心思,可是今天,有些秘密是看不得的。


    看見了,能偷偷摸摸的走算本事,可若是站出來想要分一杯羹,本領不濟讓人給打死了,也得認。


    這是野修與邪道修士通認的規矩,生死由命,事後都不帶尋仇的。


    陳聖一拳落下,極速抽身後退,大致探出眼前這人是個金丹後期的狠角色,所以沒有裹帶真元的拳勁用處不大。


    “這樣正好,就拿你來試試我的拳意夠不夠,能不能打動一位金丹修士。”


    陳聖心中生出豪氣,道袍飛舞之間又揮出數十拳。


    黑袍人冷笑,或以術法接下或以劍光破去,獰聲道:“若老夫是位豆蔻年華的少女還有些可能,起碼你這拳看著還是挺搶眼的。”


    陳聖聽得哈哈大笑,打出氣象圓滿的一拳,打得水麵倒卷,欺身上前,又一拳打在黑袍之上。


    倒不是期望這一拳能夠建多大的功,委實是被那一番話給惡心到了。


    以這人躲在黑袍下的矮小身形,加上喉嚨發出的刺耳聲音,足以想象此人即便是個女子且在妙齡,也多半好看不到哪裏去。


    黑袍人自然不知陳聖心思,以上品法袍擋下大半拳勁,抽身後退,原本站立之處留下幾團陰森煞氣,轟然爆開。


    陳聖自爆炸中走出,身上道袍依舊迎風飄飄,不傷分毫。


    “能擋下金丹一擊,你這法袍品質不俗,老夫就笑納了。”


    黑袍人笑聲猖獗,欺身上去,一手握幡一手握劍,真正開始下殺手。


    陳聖淺笑,他清楚那一擊的強度,散落的衝擊力隻能算是尋常金丹,若是能將所有爆炸力道聚攏於一點,才是真正的狠手段,可殺金丹。


    一身拳意流轉自如,陳聖看了眼天際,一輪彎月悄然攀上來。


    掌中出現一柄長劍,陳聖深吸一口氣,小聲念道:“藏月。”


    黑袍人突然發現,眼前這人身上氣息暴漲,大有接近自己的趨勢,而且手中劍光極盛,幾乎無法直視。


    冷冷盯著那道黑影,陳聖手掌壓下,無悲無喜:“大道劍華!”


    衝天劍光收斂為一道極細的絲線,極速飛過,而後在那黑袍人頭頂懸停。


    陳聖漠然問道:“說還是不說。”


    黑袍人獰笑,那抹藏月山標誌一般的月力,他還不至於看不見。


    劍氣絲線落下,這位金丹境界的幽冥司修士身死,兩半身軀落入水潭之中,陳聖並未出手阻止。


    在水麵上設下一道簡單禁製,防止那鬼物悄然破出,陳聖提了劍器衝空中盈盈而笑,便又離去了。


    幾息之後,幾個白袍人出現在水潭上空,感知著還未散去的月力若有所思。


    “看來陳師弟這些年並未鬆懈修行。”為首一人輕聲喃喃,心中大慰。


    當年陳王黯然下山,就屬此人最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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