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蘇落起大早將今日份的鹵下水做出鍋,牽了騾子車出門。


    昨天還因為蘇落獨自出門而大鬧特鬧的蘇子慕小朋友,今天知道簫譽不在家,安靜如雞。


    “今兒不怕我一個人去津南不安全了?”蘇落牽了騾子車,出門的時候打趣蘇子慕。


    蘇子慕揚著頭,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我昨天晚上替你向太上老君祈禱來著,你一定馬到成功,不對,騾子到成功。”


    旁邊小竹子默默翻白眼:胡說,你昨天晚上睡著之前一直在說要給咱倆找個師傅學功夫,怎麽的,這意思是,咱倆去和太上老君學啊!


    蘇落揉了蘇子慕腦袋一把,笑著離開。


    騾子車經過簫譽家門口的時候,她偏頭往大門方向看了一眼。


    以往簫譽在不覺得什麽,昨兒他一走,蘇落竟然難得的失眠半宿。


    那失眠的半宿裏,有一半都在想那天擦藥的時候,簫譽手指一下一下在她手臂上推過,在想簫譽似醉非醉,頂著一雙桃花眼,聲音帶著點啞,和她說:“沒你好看。”


    另一半在想,簫譽家裏是有什麽急事嗎這樣著急的回去。


    想著想著,忍不住又想,簫譽對別人也是這樣嗎?


    他也會在別人受傷的時候強勢又溫柔的給人擦藥?


    也會在似醉非醉的時候和別人說你真好看?


    也會給別的姑娘買月事布?告訴她要喝紅糖水?


    夜深人靜,有些情緒特別敏感,輕易碰觸不得,一旦碰觸了便是一腔酸澀將自己包裹。


    她不配。


    從春溪鎮到津南縣城,一路無人說話,蘇落胡思亂想了一路,等到了津南縣城,人聲鼎沸才將她從那虛無的情緒裏抽離出來,踏上煙火人間。


    一邊走一邊打聽,蘇落趕著騾子車找到津南縣城最大的豬肉攤位。


    賣豬肉的是個身材魁梧的大哥,手裏提著一把殺豬刀,蘇落過去的時候,攤位前正有人買棒骨,他手起刀落幾下將那棒骨砸斷,稱了分量遞出去。


    等買棒骨的一走,那屠戶朝蘇落看過來,“小兄弟,買什麽?”


    蘇落將騾子車停在一旁,笑著上前,掃了一眼他攤位上的肉,道:“大哥,我想和你買點下水。”


    魁梧的屠戶頓時皺眉,一臉聽岔了的表情,“買啥?”


    他嗓門挺大,說話就跟在喊似的。


    “下水,豬下水,您這裏有吧,我想買些。”


    屠戶上下打量蘇落好幾眼,才道:“你要多少?”


    “大哥這裏有多少?”


    那屠戶頓了一下,略略眯了一下眼睛,身子朝後麵的矮桌子一靠,將手裏的砍肉刀咣當往肉桌子上一扔,覷著蘇落,聲音壓低不少,“小兄弟,你是春溪鎮來的吧,你家賣下水生意?”23sk.


    不等蘇落點頭。


    那屠戶冷笑一聲,“不是我不賣給你,你得罪了人,有人不讓我們賣給你。”


    蘇落沒料到這屠戶會這樣直接的告訴她,怔了一下,立刻小聲道:“多謝大哥告訴我。”


    屠戶隨意一擺手,“謝不著我,我不過是看不慣有人仗勢欺人,不過我就是個屠戶,人家仗勢欺人我也惹不起更不敢違抗。


    你有本事,解決了這事兒,咱們再說。”


    言外之意也明白:沒本事,你這下水生意也做不下去,咱們也說不著。


    說著話,又有人來買肉,那屠戶看了蘇落一眼提了刀招呼客人去了。


    蘇落牽了騾子車從肉鋪子離開。


    別的屠戶攤位她都不需要再去,人家能從真定縣城一路打點到津南縣城,就不可能隻打點這一家。


    不過一點蘇落有點不明白。


    為什麽在真定,那些屠戶是賣給她下水的,隻是不肯與她簽契約,可到了津南縣城,這些人直接就不賣給她了?


    這意思是,逼著她想要進下水隻能從真定買?


    可為什麽呢?


    真定和津南,有什麽區別......等等!


    真定縣令好像是陳珩的舅舅,而津南縣令先前好像因為碼頭一事是與陳珩對著幹的,津南縣令是淮南王的人?


    蘇落在鎮寧侯府那幾年,從來沒有思考過有關朝局的事。


    現在為了賣個下水,倒是不得不用盡全部的智慧分析一番。


    這關鍵點想通了,也就明白對方為什麽不許津南的屠戶賣給她下水而隻讓真定的屠戶賣給她了。


    因為真定的屠戶更好控製,將來鬧出什麽事,真定的縣令更好出麵。


    若說之前蘇落還不確定這暗中使壞的到底是什麽人,現在也沒什麽不確定了。


    快馬揚鞭,蘇落直接回了春溪鎮,將已經煮好的下水按照先前的約定送到真定那六家之後,蘇落沒做猶豫,直奔京都。


    她既然解決不了這問題,就去解決製造這個問題的人。


    豐贏樓。


    三樓包間。


    顧瑤穿著雪白的狐皮大氅推門進去,一眼看到裏麵女扮男裝衣著寒酸的蘇落,頓時厭惡又嫌惡的皺眉。


    纖纖素手捏著一方絲帕,猶如擋住什麽醃臢一般遮住口鼻。


    “我還當蘇姑娘是什麽清白烈女,原也不過如此,既然想要骨氣,從鎮寧侯府走都走了,還陰魂不散的回來做什麽!”


    相較顧瑤的珠光寶氣,蘇落素麵朝天得窮酸。


    但她眼底帶著一股漫笑,脊背挺得很直,“我回來做什麽你不知道嗎?你若是不知道,又怎麽會我稍稍送個信兒過去,就立刻巴巴的趕過來。


    堂堂鎮寧侯府即將成親的世子夫人,怎麽見個鄉野小藥郎的女兒都這麽上趕著呢。”


    “你!”顧瑤從未見過蘇落這樣伶牙俐齒,隻覺得她麵目可憎,“你總算是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原先在鎮寧侯府,你為了討好世子爺,還裝什麽賢良淑德溫婉大度,怎麽,現在不裝了?早該讓世子爺看看你這真麵目。”


    以前在鎮寧侯府,蘇落哪敢這樣和她說話。


    別說是懟她,就是重話她都不敢多說一句,顧瑤火氣騰騰直冒。


    她一側,她的貼身乳母惡狠狠瞪著蘇落:“蘇姑娘但凡要點臉,也不該回來,我們小姐是什麽人,你是什麽東西,也配在這裏叫囂?”


    蘇落嗤笑,“不配你們不也來了?”


    說完,蘇落朝顧瑤看去,“讓你的人去外麵等著,如果你想拿到陳珩的秘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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