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樂數好39支香,扁擔穿過麻繩,將兩個裝滿祭品的竹籮放到肩上,再一手提起裝滿紙錢香燭的大紅塑料袋。


    這一去,起碼得半個多小時才能回來。


    好在平時宅在家,有事沒事耍耍杠鈴,做做俯臥撐,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老太太空手跟在後麵,滿意點頭。


    俗語有說,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


    陳景樂老家這邊,別說十裏,就連村與隔壁村之間,風俗都存在很大差異。


    比如神廟。


    其他村可能也就一兩座,然而陳景樂所在的前田村,則有五座。


    神多,規矩也就多。


    比如拜神順序。


    一拜華光。


    華光即華光大帝,又稱馬王爺,即道門護法四聖馬、趙、溫、關裏的馬。“馬王爺三隻眼”,這話想必很多人都聽說過,指的就是這位。


    拜華光很重要一點,隻能用豬肉雞肉,不能用鴨,因為華光不吃鴨。


    民間傳說,華光投胎時因為早產,被遺棄到河裏,是鴨子救了他,遂有華光不食鴨的說法。


    二拜泰山石敢當。


    石敢當在國內信仰廣泛,從南到北都有,往往一塊石頭,上麵寫“石敢當”,即可作為祭拜對象。旨在避邪鎮煞,禁壓不祥。


    三拜境主。


    境主就是本境土地、守護神,冥府駐陽間城隍體係裏的基層主神,通常由本地生前德高望重的先人或者古代名臣擔任。最基礎的功能,就是擋掉一切影響本境內民眾平安的瘟疫、邪氣和災厄,從而保護本境內居民的平安順利。


    就本地而言,通常一村為一境,境內有小廟,廟內有境主,有些還有境主婆婆,乃至比照城隍廟而設的文武判官、黑白無常。


    有城池謂之城隍,無城池則為境主。


    於本村民而言,境主的重要性,不止是保境安民,監察司民,更多是記錄他從出生到死亡的一個輪回。


    四和五則是上下兩座祖祠。


    整條村子往上數幾代,都是同一個老祖宗。


    問題就出在境主這。


    ……


    當陳景樂挑著擔子,來到境主廟時,看到有個老太太正跪在境主廟前,恭恭敬敬磕頭。


    他認得這位,隻是不算很熟,按輩分,得喊對方“四婆”。


    磕完頭起身的四婆,聽到動靜,目光看過來。


    奶奶主動跟她打招呼:“早啊梅嫂,你今日也拜公啊?”


    “是啊。阿萍你也來嗬。”


    兩個老太太都很熱情。


    陳景樂跟著禮貌地喊一聲“四婆”,對方連笑著誇他孝順,幫奶奶挑擔子。


    嗐,都是客套話。


    奶奶主動找話題:“振淩昨晚說雞養大了該宰了,他過段時間再買一批小的回來養,養到過年用。我就想趁機來拜拜,求個平安,也有段時間沒拜過了。”


    “是這個道理。”


    四婆點頭:“這人年紀大了,其他的不奢求,平安就好。我是前段時間啊,睡得很不好,昨晚本來又做噩夢,但是中間夢到阿公保佑,早上醒來居然精神十足,難得謔,剛好今天又是初一,我就買點豬肉來拜一拜。”


    說來奇怪。


    昨晚夢裏明明沒有見到境主爺本身,然而腦海裏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保佑自己不受侵擾的,就是境主爺。


    她早上醒來,回想此事,越想越覺得驚訝,二話不說就出門買豬肉去。


    農村人對神明托夢這塊,真的深信不疑。


    ……


    陳景樂在旁邊聽到,不以為意。


    他敬神,卻不求神。


    敬神尚可理解為尊重傳統民俗,求神則是封建迷信,這點還是分得清的。


    再說,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咳嗯,做人應當靠自己本事,過上幸福生活。


    指望靠那一斤二兩五花肉,就讓神明滿足你溝壑般的欲望,想得挺美。


    然而當他抬頭,看到境主廟屋簷下,寫著“那班境”三個字時……


    當即一愣。


    “等下……我焯?!”


    他終於知道昨晚玩那個山寨遊戲,為什麽會覺得“那班境”這三個字熟悉了。


    自己村不就叫那班境麽!


    那班,在本地方言中,就是指田邊的村子。


    “那班境……我昨晚遊戲裏殺了個怪……四婆昨晚做噩夢阿公保佑……”


    陳景樂不淡定了。


    這事太巧合,以至於本能覺得不對勁。


    太特麽詭異了!


    等那位四婆拎著東西走遠後,陳景樂忍不住問:“奶奶,四婆姓什麽?”


    “你問這個幹嘛?”


    老太太莫名其妙。


    “就隨便問問。”


    “姓劉,叫劉秀梅,她娘家是路邊塘的,路邊塘全部姓劉。你桂琴姑她老公家大哥的女兒,就是嫁到那邊……”


    老太太沒多想,開始念叨。


    聽到四婆姓劉時,陳景樂腦子頓時轟一聲炸響,後麵奶奶說什麽都沒聽進去。


    草啊!


    這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陳景樂雙手都在抖,冷靜不下來。


    他現在就迫切想知道,隔壁幾條村子的境主廟名稱。


    萬一遊戲裏都是真的……


    他心怦怦亂跳,自己好像碰到傳說中的機緣了!


    ……


    匆匆拜完剩下兩座祖祠,陳景樂跑回家,騎著電摩飛般出門。


    “果然,泥湧村是廣靈境、大朗村是合眾境、後田村是三朝境、大塘村是文勝境。”


    花了半小時找到答案的陳景樂,蹲在馬路邊,看著手機裏打開的《香火》地圖,思考人生。


    “也就是說,我現在是我們村的境主?”


    “我是神?!”


    世界線變了家人們!!!


    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崇尚科學的唯物主義者,此刻陳景樂的心情很微妙。


    既有普通人得到金手指後的激動,也有對未來未知的恐懼擔憂,乃至夾雜著一絲絲大齡熱血青年的中二幻想。


    半晌後。


    “我真是境主嗎?”


    “怎麽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啊?”


    “能呼風喚雨,移山填海嗎?”


    “能飛天遁地,長生不死嗎?”


    陳景樂檢查半天,愣是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不過回想起昨晚遊戲裏對夢魘的介紹,下意識撓頭:“也就是說,這世上真的有髒東西咯?”


    龜龜!


    真要詭異複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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