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好毛,肥豬又仰麵躺在大板凳上。


    先割豬頭,後斬四肢,殺豬刀從腚眼兒往上一拉。


    刷!


    切豆腐般開膛破肚。


    “啪啪”之聲不絕於耳,丟下來血淋淋,熱騰騰的內髒、肉塊。


    下水先去,女人拿走了豬腸,用挺棍先擺弄個大概,再揉幾遍,又加鹽用水搓。


    一盆豬血擺在旁邊,這是要灌血腸。


    那邊起鍋燒水,腰條肉和棒骨墊底,加佐料,烀老湯。


    堂客們開始準備各種時令蔬菜,各種辣椒和壇子菜,燉肉拆骨,處理肝髒心肺的,分工明確……


    算起來常閑都十多年沒見過殺豬了,一邊抽煙一邊傻樂。


    “絕了,絕了!”


    李東飛豎起大拇指,這叫一過癮:“這才叫人間煙火味兒,柳傑他們去什麽張家界。我現在才發現,甭看我沾了祖上的光,人模狗樣的去了京城,但骨子裏還是這方水土養的人。”


    常閑嘿嘿笑道:“今年過年就到郊區搞一頭豬一頭牛,比什麽都強!”


    李東飛舉目遠眺,讚道:“這主意不錯,往年總是為過年發點啥發愁,今年一人十斤豬肉,十斤牛肉,誰特麽還能說啥。”


    兩人在一旁自顧自的聊天,鄉親們忙來忙去,不時偷瞄幾眼,看這兩人氣度,不太敢搭話。


    正說著,一大姐端盆過去,盆裏有兩塊最好的五花肉,那肥瘦比例和色澤跟畫兒一樣。


    “謔!”


    李東飛驚奇了,道:“看到這肉,我怎麽感覺我沒吃過豬肉一樣呐?”


    常閑顛顛地道:“那不能一樣,城裏吃的是市麵上的飼料豬,這是年豬。”


    什麽是年豬?


    就是年頭的時候,捉的豬崽兒,一直喂到年尾的豬。


    “好,真好。此情此景,真想賦詩一首。”


    李東飛閉著眼睛,沉吟一陣,結果蹦出兩字兒:“好豬!”


    轉頭翻篇兒。


    “我們帶點什麽走呢?五花肉給我留點,肘子我也要一個,還有排骨。啊,肥腸我也要!還有溜肝尖、豬頭肉、拌豬耳朵、軟炸裏脊……”


    常閑打了個哈哈,冷笑道:“著啊,我再給您捎上一整頭得了?”


    豬大概出七八成的肉,300斤的豬,能出200斤往上的肉。


    這頭豬常閑也就是花錢買個熱鬧,兩人也就能吃這麽一頓,也帶不走,一頭豬說是送給外婆了,其實還不是落到了兩個舅舅的口袋裏。


    有這麽一遭,他們今年的年貨都差不多了。


    送豬上路後,外婆給兩人泡了大碗茶,說是茶,卻隻有幾片茶葉,倒是堆了半碗的炒米、炒黃豆、芝麻和花生米,沒有什麽高級東西,卻是香氣撲鼻。


    李東飛研究著梅山大碗茶跟京城大碗茶的區別,常閑就陪著外婆東一句西一句的胡扯。


    老人拉著外孫子的手,慈祥的目光如同實質一般。


    雖然話不多,還囉哩囉嗦的翻來覆去說著廢話,常閑還是覺得暖烘烘的,盡量揀些老人感興趣的事兒說。


    老人聽得開心,偶爾抬抬頭,看著滿地瘋跑的孫子孫女兒傻樂。


    大舅舅在鄉裏筷子廠打工還沒回,小舅舅在鎮政府還沒下班,大舅媽與一幫村裏的堂客們,一直在廚房忙活。


    小舅媽手藝不行,則在一邊看著,根本插不上手,都嫌她做家務笨手笨腳,隻有在洗菜端菜的時候有用武之地。


    大舅有三個兒子,大的在外麵打工,二的在讀高一,小的剛上一年級。


    小舅也沒有響應國家政策,一兒一女。


    兒子成績不錯,在縣城讀初一,閨女還小,隻有五歲,跟小依依一邊兒大。


    “嘎嘎嘎!”


    “呱呱呱!”


    “啊啊啊啊!!!”


    庭院傳來鬼哭狼嚎生死相搏的吼叫,窗戶外麵,大舅家的小表弟在跟幾個泥猴子密謀什麽。


    小舅的親閨女琴寶雙手攥拳,怒目圓睜,絲毫不怵的跟一隻大鵝對峙。


    那大鵝,通身雪白無雜色,長長的脖頸高挺,劍拔弩張,也是可敬的對手。


    突然,大鵝翅膀一張,邁開雙掌向前衝去。


    要知道大鵝可是敢與巨龍搏鬥的主,橫行天下,怕過誰來?


    琴寶叫了一聲,知道自己挑錯了對手,也開始跑。


    但畢竟是五歲的孩子,腳步不穩,pia摔了一下。


    眼瞅著大鵝衝到近前,被大步流星過來的小舅一把捏住脖子,揪了起來。


    “小閑什麽時候回來的?”


    小舅把大鵝丟到一邊,一邊向常閑打招呼,一邊伸手問:“這位貴客是小閑的領導吧?蓬蓽生輝啊,您怎麽稱呼?”


    小舅雖然沒什麽級別,到底是體製內的人,一眼就看出李東飛不是常人,聞到他身上那股官味兒。


    李東飛何許人也,看出常閑除了外婆之外,和其他人都不太對付,伸出手淺淺一握,淡淡的道:“小姓李,不是什麽領導,就是與小常過來玩兩天,叨擾了。”


    小舅訕訕一笑,知道這位沒有興趣跟他結交,他也沒有上趕著往上貼。


    畢竟就算這位真是什麽人物,也不是本地人,跟他一個科員距離太遠,不是真想幫忙的話也使不上多少勁兒。


    再說,按照體製內的潛規則,30歲沒有到正科,這輩子基本上就是那樣兒了,他都過了40了,連一個副科級都沒上,已經死死地坐上了老板凳,功利心也沒以前那麽強了,寒暄了兩句把外麵的小表弟和小表妹叫過來見過常閑。


    看著大鵝被降維打擊揪走,琴寶不哭不鬧,自己拍拍屁股站起來。


    小丫頭的精力似乎無窮無盡,剛剛和大鵝較量一番,轉眼又去將家裏的一條黃狗攆得飛跑。


    聽到小舅的招呼,就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好奇的看著這個大了二十歲的表哥。


    確定這不應該叫叔叔?


    常閑一直在津門讀書工作,沒見過這個小表妹,看著這股子混不吝的勁,很有點依依的味道,倒是挺喜歡。


    常閑雖然對舅舅舅媽頗有怨言,但不能對兩個小孩有什麽冷麵。


    他翻出一包大白兔奶糖給她,再掏出兩個紅包,分給表弟表妹給她們買糖吃。


    小姑娘還挺有禮貌,仰著頭說:“謝謝表哥!”


    小表弟卻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說謝謝,直接拆紅包看裏麵有多少錢。


    兩個小家夥拿了紅包,立即跑去村裏的小商店買東西。


    “嘣!”


    沒過多久,房子後麵就傳來一聲悶響。


    小表妹氣急敗壞的跑進屋,全身到處都沾著大糞,到外婆那兒告狀說:“奶奶,哥哥炸茅坑,把我的新衣服都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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