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端明上前擺弄了一陣,伸出手指蘸點吐沫在匾上擦拭幾下,點點頭道:“多少錢納的?”


    牟端明說的“納”是行話,行內人買進藏品,叫“納入”。


    這是挺老的話了,現在說的都不多了,誰讓人家五代世家呐,這是口頭禪。


    “八十五萬,買那對黃花梨官帽椅搭的添頭”。


    常閑嘿嘿一笑:“還有這個花盆,倆添頭。”


    那隻花盆不知道被誰塗滿了淤泥,完全看不出本來麵目,常閑把它泡在水桶裏,他從廁所的水桶裏將那個花盆取出來,胡亂用紙巾抹幹,放到茶幾上。


    牟端明四平八穩的走到餐廳,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對官帽椅,撫摸了幾下,又點點頭。


    “八十五萬,一腳踢了這四件兒東西?”


    他有些驚詫道,臉上也生動起來。


    “對。”


    牟端明對常閑挑了挑大拇指道:“是真東西,是真不錯。”


    “那對兒四出頭就甭說了,大開門,典型的明代的東西,還是一對兒,我這幾十年都難得看到幾回……”


    他走兩步坐沙發上,喝了一口茶:“嗯,這信陽毛尖還行。”


    ……


    順手拿起茶幾上的花盆,一邊搖頭一邊道:“那匾也好,你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嗎?”


    常閑苦笑道:“那匾我還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字雖然不錯,但也就是不錯,也不是名家手筆……”


    牟端明搖頭笑了一下,深深的看著他道:“你小子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就嚷嚷著要添頭,也是特麽老天賞飯吃!”


    轉過來沒好聲氣的道:“你弄塊濕抹布隨便擦幾下,仔細看看!”


    常閑嘿嘿一笑,抽了幾張紙倒點水擦拭在匾上擦拭幾下,脫漆老匾在濕處現出了光澤。


    老匾的底色是深紫色,從切麵上可以看到絲狀的亮晶晶的淡黃色物質排列,若隱若現,如滿天星鬥般布滿了紫色的天空,充滿情趣,假如用放大鏡細細觀看,這些金星還隱隱發出熒光色。


    “看出來了吧?”


    牟端明把花盆放下,輕輕的吹了一下茶杯。


    “難道這是?”


    常閑有些不敢相信,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正是,這塊老匾的材料就是比黃花梨還貴重的小葉紫檀,還是金星紫檀!”


    “咣!”


    “嘶!握了個草!”


    常閑興奮的一拳打在匾上,卻是發出一陣痛呼。


    金星紫檀!


    看著一向少年老成的常閑露出這般模樣,牟端明也是哈哈一笑:“紫檀和黃花梨都是貴重之物,咱就不說了,單單這紫砂花盆也不錯……”


    脫去了汙垢的花盆終於在燈光下展現了自己的風采,這件紫砂花盆是紫泥和烏泥調配而成,呈少見的四方形,形製挺括,大小頭和四麵抽角更顯器形的變化和美感。


    以本色堆泥山水幽居圖,遠山近樹,蒼翠重重。近處茅舍一間,林徑蜿蜒,意境高妙,一派寧靜清寂意趣。


    在一麵的右上角題著七言律詩:


    江邨未見一枝開,萬樹羅浮手自栽。


    隻在山中雲隔住,更無人處鶴飛來。


    孤高久占群芳譜,遺逸偏生絕世才。


    似我銅瓶作清供,非君不稱好樓台。


    道光乙未仲秋月下瀚,九山朱其鎮。


    ……


    “紫砂不是用來做茶壺的麽?”


    常閑知道紫砂壺,主要是用來喝茶用的,用紫砂做成花盆,卻還是頭一次看見。


    牟端明撿起沙發上的《古玩收藏基礎知識100問》,搖搖頭道:“這是你孤陋寡聞了,紫砂由於其獨特的透氣性和吸水性,因此也具備了緩慢的排水性,除了用來製作茶器,也很適宜用來製作花盆。”


    看到牟端明不以為然的動作,常閑心裏苦笑,知道自己的碎片化的學習方式這是被鄙視了。


    作為重點大學的學子,他何嚐不知道年輕人一定要接受係統化的教育,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知識體係。


    碎片化的知識隻能作為調劑,就跟津門人的那頓早點一樣,碎片化的知識隻是那碗疙瘩湯或者豆腐腦,隻能用來溜縫兒。


    世界本來是球形的,但是有人把它打碎,給了我們其中一個三角形,並且堅定地告訴我們,它是世界本來的麵目。


    很多信息都帶有目的性,隻告訴您他們想要告訴我們的部分,而不會告訴我們事實的充分性。


    這就是碎片化信息的弊端——片麵,甚至虛假。


    一言以蔽之,盲人摸象,以偏概全。


    打個比方,有人說馬.雲成功是因為他會“打太極”。但是這並不是他成功的充分條件,他的成功還要有時代背景、自身才華、團隊人才、以及運氣等等。


    福爾摩斯的知識量並不是特別多,但是他總是能夠從零碎的信息中得到關聯和方向。


    根本原因在於他的知識體係很係統,擁有一套自己的思維體係。


    這些常閑都知道,可是背不住他半路出家,沒有辦法啊!


    南師更是知道,這不是在想辦法補短板嘛!


    ……


    “真正大師製作的紫砂花盆價值絕不在紫砂壺之下,名家作品拍出八九百萬都不稀奇。”


    牟端明再拿起花盆,摩挲道:“明清時期,紫砂花盆在海外的影響日益擴大,尤其在日本,被盆栽界譽為“古鳥泥渡盆”,而名貴一時,每年都有相當數量的紫砂花盆出口日本。”


    “朱其鎮這個人我不清楚,不過看路數應該是道光年間的一個文人,需要查查資料。”


    說著說著,他詫異地道:“那塊匾還好說,這個花盆這麽漂亮的東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怎麽會被你撿了漏呢?


    常閑撓撓頭,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們卻是不知道,這兩件東西都有僥幸成份。


    當年陳.光遠為表孝心,專門花大價錢尋摸了一根金星紫檀大料來做了這塊匾,這是為老人祈福所用,跟家具瓷器這些玩意兒不一樣,也絕不可能賣掉,完全成為一個思維的盲區,到後來宅子損毀,這塊匾也就丟在角落,沒做劈材都算運氣。


    而這隻花盆並不是老陳家的,而是老陳口中“住在他們家,趕不走”的一戶教師家的,在那個年代,那位老師為了保護這隻花盆,將其塗滿淤泥,隨手丟在牆角。


    後麵那老師終究沒有熬過那段歲月,抱恨而終,花盆就一直擱在那裏。


    牟端明看了這幾件東西,件件不俗,心裏癢癢:“你這是存心讓我睡不好覺啊,還有別的麽?”


    常閑打開書房,笑道:“真還有些小玩意兒,放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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