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亭亭玉立的女子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聽了一陣惡寒。


    隻見她,輕挑起左手的手指,拿指甲割開了右手掌心的皮膚,大團大團的血滲透了出來。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這些居然沒有流淌開來。而是凝結在了手心上。變成鮮紅色的小球的模樣。隨著滲出的血越來越多,血球也越來越大。最後竟然變成有了一顆夜明珠般的大小。


    隨後毫無征兆的,女子把血球擲向了陳野,血球在空中化作了一道血箭。本來陳野頭一偏就待輕易躲過。血箭卻在快要與陳野擦過的那一刻,化作了一陳血霧。


    變化之快,讓人始料不及。饒是以陳野的反應速度,也難免吸入了一些,用手去擋也來不及了。緊接著,陳野就應聲倒下了。


    沒等李芝李白二人反應過來,女子的身體又生巨變,左右各有三隻手,刺破身體,長了出來。勝雪的肌膚上,滿是血穢,說不出的妖豔詭異。


    但這次,這個女鬼好像並不急著去修複,新生的六臂刺破身體時造成的傷口正在汩汩往外流血。任由血液肆意流淌。身上的氣勢卻在不斷地攀升。


    “你感覺到了嗎?她好像變得更強了。”李芝望向李白。


    “這不是廢話嗎?誰多出六條手來,都會變強的。”李白翻翻白眼。


    “我說的是它的氣魄啊...你是白癡嗎!”李芝差點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啊...”仿佛摸到了什麽線索,李白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驚雷閃過。接著就轉過身去朝那女鬼喊話了。


    “你不會也是,血流得越多就越強吧?”


    “嘻嘻,小哥哥你倒是蠻聰明嘛,不過我和鐵兒旦·金旃那種垃圾不是一個強度的哦。”女鬼拿手指輕輕地劃過自己的下顎。


    “李芝,你遇到的鬼有什麽也別的能力嗎?”


    “嗯...好像聞了她血的味道,就會陷入夢境。”


    “準確來說應該是吸入她分散在空氣中的血吧。”


    “應該是這樣。”


    “那陳野吸了這麽大團的血,怕是沒個一年半載就醒不過來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各自遇到的鬼的能力,這個女鬼都有。”“或者說,她應該遠不止這三種能力,她遠遠隻會更強!”


    聽了李白這麽一通分析,女鬼表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震驚不已。隻確認了自己的一種能力,再通過現場觀察。就能分析個八九不離十,如此地接近真相。居然有人類能聰明到這種程度嗎?


    必須殺之而以除後患!


    “李芝,如果沒猜錯的話。”


    “怎麽了?”李芝正和李白二人艱難地躲閃。


    “我們兩個人絕對打不過她!”


    “太白!這都什麽時候了!”都這種時候了,李白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李芝真是又氣又好笑。在生死一刻的當下,心弦居然也沒有那麽緊繃了。


    “但是,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裏。”李白突然停下了,不再一味地躲避這女鬼的攻擊。而是提劍以對。


    “太白,你要幹嘛!”李芝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怕他一個人選擇去送死。


    “放心,我有保命的絕技。”李白扭頭對李芝笑嘻嘻。“隻是要拜托你,以後幫我多殺幾個鬼了。”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你到底想幹嘛!”李芝心中的不詳之感愈濃,幾乎是在嘶吼了。


    “你別打斷我說話嘛,那天張大人跟我說,你是鎮安司的希望,也是所有斬鬼的希望。那麽你大概也是天下所有百姓的希望了吧。今天誰都可以死在這裏,但惟獨你不行!所以你千萬不要辜負我今天在這裏做的一切,要知道我這麽驕傲的人,如果你不能比我做得更強,那到時候就李白門前提頭來見吧!”


    李芝不知道,張九齡跟李白到底說了些什麽,竟讓李白這樣自視甚高的人也對自己給予如此厚望。自己既比不上陳野那麽強,也不如李白這般才華豔豔。


    讓他們為自己犧牲,真的值得嗎?


    仿若身在無人之境,李白輕柔的撫過龍淵古劍。在劍端輕輕一彈,側耳去細聽那清澈的龍吟劍吼。


    “天下人,行路難。”


    “天下路,皆迷途。”


    “吾有一首蜀道難,甘為人先,嚐遍苦。為天下人,開路途。”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這樣輕輕地吟出一句,李白揮劍,劍光猶如銀光綻開,仿佛銀瓶乍破水漿迸裂。


    一瞬間就仿佛在李芝與女鬼之間豎了一堵劍牆,明明女鬼已經逼迫得如此之近了。但卻再也沒有一記攻擊,能夠沾到李芝的衣袖片毫。倒是李白出劍時帶出的劍風,帶得衣袖無風飄搖。


    李芝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劍法,出劍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劍的招數竟然沒有一招是重複的。


    李芝突然想起自己初識李白時,李白告訴自己的一句話。這樣的戰鬥,需要想象。


    而在這樣的絕境之下,李白正在用自己的想象力戰鬥。他像作詩一樣,在創造戰鬥,所以他的招數才能做到沒有一招重複。


    李芝想要出手去幫忙,卻發現在這樣密集的交手中,自己竟然無一處可以插手。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李白的劍竟有劍氣,在煙塵的包裹下,仿佛有幾柄塵作的巨劍斬向女鬼。


    女鬼滿不在意地揮手想要散去,揮散塵土之後,有劍光迸射。頓時手臂鮮血淋漓。“雕蟲小技!”咬牙切齒才蹦出幾個字。


    “李芝,你要是真的想要幫我,就去想想辦法,怎麽讓陳野快點醒來。你也知道,我這樣很累的嘛。”在如此緊張地揮劍之中,李白居然還有心情和功夫,抽出空來跟李芝對話。


    不知道是不是在寬慰自己,但李芝還是如實作答“這個...我恐怕幫不上忙,得靠陳野自己了。但陳野經驗豐富,一定會想到的。”


    “嗨,你們可真是讓人不省心呀。”“那就聽我的。”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李白的劍還在變強,個中似有畫意,詩中的意氣,仿佛在劍光中變幻浮現。這樣的劍,隻瞧上一眼,就仿佛真正看到了那通天的蜀道,狹細險峭,天下獨步。


    就算是作為對手的女鬼,也不禁感慨,這樣的人,這樣的劍法,真正稱得上是不世出的天才。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李白居然還能做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不斷地出劍中,李白不僅沒退反而在不斷地前進。與之相對應的,自然是從一開始就占據了壓倒性優勢的女鬼後退了。


    勝利的天平並不永遠隻傾倒向一邊。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滔滔劍潮,終於,為之一滯。女鬼最上麵的兩個胳膊被洞穿了,無力地垂落了下來。女鬼反手用力扯下這兩隻胳膊,隨意地丟棄到一邊。


    接下來,李白再出劍時,就不再是無盡變化的劍招了。仿佛換了一種風格,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人在出招。變得精準而莫測,如果說女鬼之前總能提前預判到大多數來襲的攻擊而躲過的話,那麽李白接下來的劍招仿佛像是提前預測到了女鬼會如何閃躲並出現在何處一樣,揮出之後,就等著女鬼迎麵自己撞上來。


    不僅是女鬼,連李白自己都在驚訝,就在剛剛,自己不斷出劍的某一刹那,仿佛跨過了什麽東西,突然心靈就清澈了,像得到了明悟一般。每一次出劍都是明明白白,非要形容的話,就是知道“劍歸何處”,李白每一次揮劍要做的,隻不過是把劍送到它該到的地方去。


    如果世上真有劍仙的境地,相比也不過如此了吧。可惜啊可惜,連李白自己心裏都在歎息。這樣的境地,自己這輩子隻怕是隻能體驗這麽一回了。今日之後,自己能否再提劍也未可知。但是這又有何妨,人生得意須盡歡!


    在李白的劍招不再那麽綿延之後,他就示意李芝可以出手相助了。李芝雖然離二人境界甚遠,但竟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幫上倒忙,成為李白的累贅。奇妙的是,李白的劍雖然化繁為簡,但更勝從前,不要說女鬼沒有一招還可以分心旁落到李芝身上,她簡直像是招招都往李白的劍刃上撞。非要說的話,剛剛不可一世的女鬼,現在更像是李白劍下被左支右絀的一個玩偶。


    等到陳野終於從夢境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了眼前這樣駭人的一幕,饒是以他鎮定的性格和多年斬鬼無數的經驗,內心也不由得滿是訝異。


    隻見得,地上七零八落分散著幾個由“人體”肢解而成的肉塊,依稀還可辨得是當初的女鬼。縱然已經被切成了這樣,還在地上不斷地蠕動試圖聚攏起來。埋藏在幾個肉塊中的頭顱,還在不斷發出意義不明的刺耳的尖叫。


    但每當肉塊,蠕動到了一塊兒,拚接在一起試圖複原的時候,劍痕造就的切口處,就會發出油鍋上烤肉的滋滋聲,緊接著就真的傳來一股燒焦的味道,兩塊試圖連接的肉塊像被針刺了一樣各自彈到兩邊,仔細看,肉塊顯然又被融掉了一部分。


    縱然是鬼,這生命力也太過可怕了。


    漸漸的,肉塊被消融的越來越小,蠕動的速度越來越緩慢,眼見著就要徹底化為幾團死物的時候。突然,一陣巨響,閣頂被撞破了一個大口子,一個蒙麵女子飄然而至。


    第二天的陽光透進閣內,照到那幾團肉塊的時候,肉塊一陣劇烈地顫抖,接著飄散出一股肉眼幾不可見的黑煙,接著迅速地幹癟了下去,色澤褪去,化作了色近灰石的死物。


    “你怎麽進來的!”李芝一臉的不敢置信,鎮安司的眾斬鬼在閣外層層把守,更不要說有張九齡在外親自鎮守,按理說應該絕對萬無一失才是啊。


    緊接著,就是閣外傳進來的一陣接著一陣慌亂的聲音,顯然發生了什麽劇烈的衝突。


    蒙麵女子倒是沒正麵回答李芝的問題,倒是龐若無人地蹲下身去,去撿起那幾塊死肉。


    李芝毫不猶疑地遞出一劍,隻有金石相交的激蕩聲,卻根本看不見這個蒙麵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女子把死肉放進了腰間的束袋裏。發出來的聲音冰冷得毫無感情“既然她在死之前已經投誠了那位大人,那麽就算她死了也是大人的東西,我要把她帶回去。”


    陳野的劍如閃電而至,裹挾著風吼雷鳴。


    “噹”的一聲巨響,交手產生的氣浪吹得在場的所有人衣袖翻滾不已。


    看清楚了,蒙麵女子僅反手,握一把匕首就擋住了陳野的雷霆一擊。強得讓人難以置信。


    女子也不戀戰,向後高高一躍,就翻身上了二樓。再接力一踏,從剛剛她進入閣內時,開在樓頂的口子上出去了。


    既然不害怕陽光的話,那麽她肯定是個人類,但這樣的力道,是人能做到的嗎?


    時間撥回三刻鍾之前。


    在淩淵閣外,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另一個白天。但眾斬鬼依然嚴陣以待,嚴密地關注著閣內閣外的形勢,沒有半刻的鬆懈。但是這時,異象突生。


    大白天的,長安城的各處都不約而同地放起了煙花。那是鎮安司獨有的用來傳遞信號的煙花!


    果然不一會,就有人跑到了一人與千騎陣前對峙的張九齡那兒,報告了幾句。饒是以張九齡的涵養也不禁喊出聲來“長安各處,有鬼暴動?”旋即立馬就壓低了聲音,“不可能!鬼怎麽可能在白天活動?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大人,這些鬼的確都在太陽底下經受不住死去了,但是還是源源不斷的有新的鬼冒出來啊!現在整個長安各處都是騷亂了。”“大人,我們分散在各地的人手應對不急,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傳令回鎮安司,把所有人馬分散出去,疏散百姓要緊!”


    “大人,那這兒呢?光是其他的人手怕是還不夠...”


    張九齡頓時陷入了沉默,指關節捏得發青,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字來“分這裏一半的人手出去...”


    不知怎的,張九齡看見對麵陳懷指臉上似乎掛著一絲戲謔。有一騎,從遠處奔來,在陳懷指耳畔附語了幾句。


    陳懷指聽完得意之色更濃,一抬手,做出了衝鋒的手勢。他竟然敢?


    蓄勢待發的金吾衛,揚起馬頭做好準備,千騎衝鋒!張九齡握緊了手裏的劍。


    這一千騎同時踏馬奔馳的時候,耳畔簡直如有雷鳴,這是張九齡在其中最真切的感受。這一千騎,奔揚起來,但在經過張九齡時,卻像潮水般分流兩道,繼續洶湧著前行了。


    再接著是轟然的一聲巨響,從淩淵閣的方向傳來。


    待張九齡反應過來,回過頭去時,才發現,金吾衛已經與守在閣外的斬鬼們交手起來了。


    縱然每個斬鬼皆實力出眾,遠非一般士兵能夠相比,但奈何不住人數對比懸殊。拚了命才堪堪攔住衝擊,幾乎每一個斬鬼都麵臨被圍攻的境地。


    張九齡幾乎是在嘶吼“絕對不能讓他們進去啊!”


    交戰了一會兒,陳懷指抬頭看了一眼淩淵閣的上方,才一抬手,金吾衛這才停下來攻勢。


    待張九齡領著斬鬼們進去時,看見的是這樣一幕,大廳中間,孫全和吳文沛的屍體和他們的頭顱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一起,陳野正拿了一塊撕下來的衣襟,沾了水細細地為他們的屍身擦幹淨血漬。而一旁的李芝,正在用隨身攜帶的金創藥為李白療傷。


    看到這一幕的張九齡,一時間無語凝噎,緩了好一會兒。滿心的愧疚正要開口謝罪,隻聽得李白先說話了“抱歉啊,張大人。太白怕是以後幫不上什麽忙了,還請多多見諒哈。”


    之前與那女鬼的傾力一戰,李白筋脈全斷。但一直到那蒙麵女子離開,確認大家沒有危險之後,他握劍的手才鬆開,按常理他應該連把手握緊都做不到了才對。


    “龍淵是把好劍,現在拿來配我真是可惜了,太白還是把它還給張大人吧。”


    張九齡聽著李白這樣平靜的敘述,再忍不住,掩麵痛哭,老淚縱橫。


    淩淵閣這一戰,鎮安司重傷兩個,喪生兩名。鎮安司沒有輸,但也沒有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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